两周后的葬礼,聚集了整个沈城的达官显贵、各界名流。偌大的葬礼现场分成前后两厅,前厅灵堂正中一面高墙皆用白色花束点缀,簇拥着正中约有一人高的黑白遗照。
照片中的盛云潘直视镜头,眼神睿智凌人,供人瞻仰纪念。后厅礼堂两侧各设置一列长台,琳琅满目的中西式餐点佳肴以素色造型花束点缀,沈溪琳更是让盛唯调来了沐景酒店和粤水轩的餐饮部和服务员,提前彻夜准备。
悼念仪式全程更像是一场社交聚会。
沈溪琳身着黑色云锦长款旗袍,梳着精致的低盘发化了淡妆,未戴任何首饰,只有右手无名指处一颗硕大的钻戒与白金的婚戒叠戴,通身素净雅致,细节处却彰显气派。盛唯依然是一身手工黑西装,白衬衫,黑领带,通身庄重低调。盛蓝身材高挑,穿着墨色西服长裤,高马尾辫高跟鞋,显的飒气干练。她悉心地为红着眼睛的盛轩拭去眼角的泪,领着他的手招待来宾。盛麟近期是盛视力捧的新晋偶像人气颇高,正被几位年龄相仿的名媛千金环围,一身合身的笔挺正装更衬的他帅气俊秀。17岁的盛茁一身玄色淑女长裙,搭配着那张青春不驯的脸,站在餐台前将一块鱼子酱小饼往嘴里送。
盛家一众站在人群中,真是似散落于银河中的夺目星辰。这会儿沈溪琳正在后厅中,站在盛唯的不远处,和一老一少两位宾客寒暄。抬眼看见盛唯,便柔声地唤他过来。沈溪琳曾经做了十年的音乐系老师,声音犹如清风细雨,柔和婉转,很是好听。
盛唯走到近前,男宾客他是认识的,是沈城银行的赵行长,他们银行是卓成这几年主要合作的银行。年轻的女宾与赵行长外貌肖似,盛唯一看便猜出是他的女儿,随即上前打了招呼。
沈溪琳挽上长子的手臂说道:“君翊呐,我才知道赵行长的千金在沈城大学音乐系上学,你说有多巧。”
对面年轻的女孩从头发丝到指甲尖都是精心修饰,犹如一朵细致养护的温室娇花。她见着盛唯到近前似乎有点害羞,两颊飞着粉霞,目光只与沈溪琳对视,回应道:“可惜我入学晚了几年,未能有幸得到您的指导。沈老师的课在音乐系非常有名,我听师姐说,每学期选课时候,学生都是半夜守在电脑前,抢选您的课。”
沈溪琳闻言玉面含笑,“赵小姐若是感兴趣,哪天到家里来吧,我也有一阵没练琴了,有你陪我,我们可以交流下。”
赵小姐点头答应,沈溪琳又主导着话题众人聊了几分钟,她才转向盛唯说道:“君翊呐,我和赵行长还有话谈,麻烦你招待下赵小姐。”
盛唯点头应承,引着赵小姐穿过后厅的人群,走到餐台处,递了一杯饮品给她,随即又拿起一块纸巾,回身擦去身后正端着餐盘大嚼的盛茁唇边蘸上的酱渍。那位千金小姐明显对盛唯很感兴趣,但又有些娇羞,眼神左右飘散不太和他对视,却又巴巴地找着一些话题,试图让聊天继续下去。
盛唯知晓赵行长有一双儿女,小女儿还在读大学,与向远差不多年纪。他对这般年轻人了解有限,既说不到一起,也玩不到一起,所以一律都是持着哄孩子的心态。而那个他付出最多时间精力去了解的年轻人,现在却囚在他去不了的地方,那里的环境糟糕,那里的人都在枯萎。
盛唯因为面前这张鲜活朝气的面孔,忽而想到向远,心情低怅下来,但面上无异,仍是温和有礼的接着话。
一行人的到来打断了这段略微冷场的聊天,盛唯和赵小姐说声抱歉,快步走上前。来的正是许老,一左一右跟着的是许崇明和妻子陶清和。盛唯来到近前,低声说了一句:您来了。许老今日没穿军装而是着便装,点点头握住他的双手摇了两摇,还未张口,先红了眼眶。
许老爷子和盛云潘早年是一个部队的战友,盛云潘转业之前,两家在部队大院相邻而居,交情数十年。许崇明和盛唯年纪相仿,更是从小一起长大,小学到大学都读同一个学校,是早年形影不离的竹马知交,只是这几年各自忙于生意,走动不太频繁。更别说两家短暂的亲家缘分,盛唯与许家小女儿许涵星谈了三年恋爱,在结婚前因病离世。
两家关系深厚彼此亲近,许老一直当盛唯是女婿,所以即使许涵星已经去世几年,盛唯平时也如她在人世时那般,时常去探望许老夫妇。盛云盘比许老略长几岁,如今老友骤然离世,许老爷子悲痛难言。他在前厅的遗像前默默地停留片刻,继而来到后厅与沈溪琳寒暄几句,又和在场的熟人打了招呼,没有久留便回去了。
在场众人见许老爷子前来吊唁,都暗暗感叹盛家的雄厚深广的人脉圈。早前盛唯与许涵星的婚讯全城尽知,但不久后却传来她去世的消息,一场喜事变丧事,更有离奇传闻说盛唯与许崇明因为妹妹的事情交恶,断了多年的好友情分。
外人不知两家交往内情,又听得乱七八糟的传闻,只当盛许两家的关系自此就淡了,如今见许老亲自前来,许家长子长媳也随身陪同,许氏夫妇与盛唯表现得依旧亲近熟络,感叹传闻并不可信。
盛唯搀扶母亲,与许崇明夫妇一路将老爷子送上车。临走时陶清和上前抱了抱盛唯,低声安慰了两句,就陪公公同车回去了,许崇明却留了下来。他摸出一盒烟,眼神示意下盛唯,两人就走到门外花园的凉亭处。
许崇明站在浓密的树影下点燃烟,深吸一口慢慢吐出,“老爷子听了消息很难过,看不得这种场面。这等到回家又得躲进书房长吁短叹了。”许老爷子有着细腻感性的一面,盛唯还记得当年在许涵星弥留之际的病床前,他握着小女儿的手一直不放,老泪纵横。
许崇明接着说道:“我妈本来也要来的,不巧这几天风湿犯了腿疼,就没让她出门。”
盛唯点头应道:“这种场合还是少见,周末我去看看她。”
“好···对了到时候带上你家厨师做的腌笃鲜吧,妈就爱这个菜,前几天还唠叨,说做得比饭店还地道···这一阵你家里事多,也没怎么见上面。清和问你哪天方便,一起吃饭。”
“我都方便。今晚呢?你们有空么?”
“有空。孩子们这几天都在姥姥家呢,我和她说一声。”
许崇明是个老烟民,嘴里叼着烟手上摆弄着手机,给妻子发信息,转眼就抽完了一根,动作利索地又点着第二根,和盛唯换个位置,站到下风处。“我看到老陈也来了。现在卓成是你做主,换地的事情,你是想推继续推进么?”
“是要继续的。”盛唯点头答道:“这样一换,短期内就能拿回至少40亿,就可以为盛视娱乐多留些流动资金。新增学区的事情,我认为还有操作的空间,我也想继续进行。赵行长那边的消息,说万辰最近和银行的纠纷解决了,资金状况也有好转。既然老陈对星洋湾还念念不忘,现在又吞得下去,那就各取所需合作愉快。”
“但是当时向远出事后,你本来答应把星洋湾换给他,后来却没成事,他们也没出谅解书。那阵你们闹得很不愉快,以你的性格,这个结怕是不易解吧。”
对于许崇明的话,盛唯并未否认,“那件事是我出尔反尔在先,再说万辰和卓成在地产市场争了这么多年,他自然没有理由帮我。一码归一码。在商言商,既然是有利可图的生意,彼此之间达成一致很容易。”
许崇明唇角微抿,盛唯是他见过最理智的人。小孩子才讲好恶,成年人只谈利弊。他又深吸一口烟,“最近有向远的消息么,他怎么样?”
“···不太好。他不见我,关了7天禁闭,犯了一次头疼,瘦了很多。”
向远的事情,盛唯和许崇明两个人都心知肚明,两人沉默地待了一会儿,等许崇明摁熄第三根烟后,共同回到现场各自交际。
盛唯和一位宾客正聊着,忽而注意到人群中又出现一阵骚动。
顺着众人的目光向门口望去,他看到一个身材曼妙的女人进了后厅。那人身着凸显曲线的黑色蕾丝连衣裙,同色的长巾环绕脖颈裹住脑袋,大大的墨镜遮住半张脸,只露出红彤彤的鼻尖,似乎才哭过。
这一身看上去似乎遮的严严实实,仿佛怕被人认出一样。然而这夸张的造型在一众达官贵人中反而欲盖弥彰。当然,比起相比这种夸张的造型更显眼的,确是她让吃瓜看客津津乐道的身份——外界盛传的盛云潘曾经的秘密情人。
走进来的女人叫白珊,年轻时曾是炙手可热的当红明星,歌手出道,唱而优则演,手握多部代表作品,也有多个奖项傍身。如今过了40岁,人气虽不如当年,却依然是活跃在娱乐圈的实力女星。
表面上她是与沈溪琳私交甚笃的忘年好友,实际早年坊间盛传,她早年曾是盛云潘的“女朋友”,最初她参演的几部戏都是带资进组,背后捧他的大佬正是盛云潘。甚至传闻有眉有眼,说盛夫人忍辱负重,与丈夫的情人共侍一夫还和谐相处。
盛家对这种八卦始终保持沉默,仿佛不屑澄清,任由它随着时间推移,渐渐被新的逸闻掩盖平息。此事后来也曾多次被提起,但因为没有什么实锤证据,权当是捕风捉影的花边轶事。尤其是盛夫人,在各种场合触及这种传闻,倒是表现的坦荡淡然,尴尬的反而都是别人。
如今在名流汇聚的场合,前脚刚见识到盛家的深厚人脉,如今又遇上旧日绯闻女主角,哭的梨花带雨出现,倒是让一众看客觉得看点满满,乐得凑一场热闹。
白珊与盛家确实有渊源,也是因为这渊源,故而盛家有意把她从来宾名单上划掉,不想今天却不请自到。盛唯环视全场,待要寻出盛蓝去应酬她,刚转身手臂忽被母亲沈溪琳挽住。他低声道:“白珊来了,我让淑乔去处理吧。”
“小事情,我来。”沈溪琳亦压低声音回应,面色却是不变:“君昕在哪儿,怎么没见到他?”
“他总在哭,我让助理带他去透透风,现在应该在外面院子里,我打电话让人把他送回家。”
“好。”母子两人说罢各自行动。盛唯走到僻静处打出电话吩咐一番,放下手机就见母亲已来到白珊身边,与她并肩而立手拉着手。沈溪琳面色柔和,低声说着什么。白珊一边听着,时不时以手拭泪。如果不知道两人真实身份,看起来都分不清哪个是宽语安慰宾客,哪个是悲不自胜的遗属。盛唯看着眼前这一幕,心绪有些复杂。
空穴来风必然有因,白珊与盛家的关系并非是传闻那么简单。她不仅是盛云潘曾经的情人,还是盛家小儿子盛轩的生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