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花阴 第51章 第五十一章

莫九思听到脚步声，懒懒地抬眸望来，手中擦拭弯刀的动作却未停，唇角噙着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

楚遂安敏锐地察觉到身旁鸦云隐骤然紧绷的气息，低声问道，“......怎么了？”

鸦云隐目光死死锁住莫九思，声音冷得如同寒冰，话却是对楚遂安说的，“六殿下......你与他，你们二人……究竟是什么关系？”

莫九思慢条斯理地站起身，将擦拭好的弯刀随意插回腰间，语气轻佻，“自然就是你看到的那种关系。不然......还能是什么关系？”

鸦云隐闻言，发出一声极冷的嗤笑，字字如刀，直指核心，“阿宁手脚筋脉处的伤口，创面平滑特殊，非寻常利刃所能为——是不是你的手笔？”

楚遂安闻言，瞳孔骤缩，难以置信地看向鸦云隐，又猛地转向莫九思。

莫九思迎着他的目光，既未承认，也未否认。

那沉默本身，已然是一种答案。

鸦云隐发出一声冰冷的嗤笑，“果然如此......”

她情绪激动，猛地转向楚遂安，声音带着颤意，“六殿下，难道我们真要与此等残害阿宁的凶徒为伍吗？不如就在此了结了他，为阿宁报仇，再从长计议！”

莫九思仿佛听到了什么极其可笑的事情，手指轻轻搭在了腰间的弯刀刀柄上，姿态慵懒却透着危险，他睨着鸦云隐，语气带着几分嘲弄，“就凭你.......真以为是我的对手？”

然而，楚遂安却异常冷静。

他一步上前，挡在鸦云隐身前，这个动作既是保护，也暗含制止的意味。

他的目光直直看向莫九思，声音沉稳，“莫九思，不要再故弄玄虚了。若其中真有误会或隐情，你现在就说清楚。”

莫九思见他竟愿给自己辩解的机会，眼中闪过一丝明显的讶异，他挑了挑眉，眼尾那颗泪痣在月光下更显妖异。

他开口时，语调依旧带着惯有的轻佻，目光却盈盈落在楚遂安身上，“啧，没想到......还真有个明白人。”

他随即瞥向怒气未消的鸦云隐，唇角勾起一抹讥诮的弧度，“你以为，若真是莫叙亲自动手，楚寒宁那双手双脚......还能留下如此齐整的伤口，给你施展连筋续脉之术的机会？”

鸦云隐闻言一怔。

她何尝不知，以莫叙那般暴戾残忍的性子，若他亲自动刑，楚寒宁的伤口必定是血肉模糊、惨不忍睹，绝无可能这般“利落”。

可心中愤懑难平，鸦云隐终究只是冷哼一声，别过脸去，不再言语。

楚遂安敏锐地捕捉到他话语中的细节，目光锐利地看向莫九思，“你方才……听到了我们在密室中的谈话？”

莫九思摊了摊手，一脸无辜，“并非是偷听。我耳力尚可，你们说话的声音自个儿飘过来的，遂安怎能怪我呢。”

鸦云隐闻言，胸口一阵起伏，险些又要出言讥讽，但终究还是强行压下了这股冲动。

她心中清楚，此刻身处敌营，自己与楚遂安的安危实则系于莫九思一念之间。

更何况，方才楚遂安提及需传讯九月堂调动生肌水，此事恐怕还需借助莫九思的渠道。

思及此处，她硬生生将到了嘴边的话咽了回去，抿唇不语。

果然，楚遂安顺势开口，语气坦然，“既然你已知晓，我便直言了。让我把消息送到九月堂，将生肌水尽快送至此处，你可有办法？”

莫九思唇角弯起一抹狡黠的弧度，慢悠悠道，“既然是遂安所求......办法嘛......自然是有的。不过，”

他话锋一转，眼中闪着算计的光，“......我得收点好处。”

鸦云隐一听“收点好处”四字，立刻联想到昨日在楚遂安颈侧看到的暧昧红痕，心中顿时一紧，身子几不可察地僵硬了一瞬。

......莫非楚遂安又要为此牺牲色相？

楚遂安显然也想到了同一处，面色微僵，暗自叹了口气，终究还是应道，“......可以。”

莫九思却挑了挑眉，语气带着玩味，“我还没说要什么，遂安怎么就答应得如此爽快？”

他随即像是明白了什么，低低地笑了起来，眼尾泪痣随之微动，“遂安脑子里......整日都在想些什么？倒是......有趣得紧。”

楚遂安抿了抿唇，意识到自己会错了意，耳根微热，硬着头皮问，“......那你究竟要什么？”

莫九思目光掠过一旁沉默的鸦云隐，想起她方才咄咄逼人的模样，又忆起她和楚遂安在外散播的“恩爱”传闻，心中那点不快便冒了出来。

他本就对鸦云隐没什么好感，此刻更是存心要晾着她，于是淡淡道，“先回去。等没有‘外人’在场时，我再细说。”

他将“外人”二字咬得略重，意图明显。

鸦云隐垂眸，心知自己方才冲动理亏，此刻也不好争辩。

她暗自思忖：若莫九思待会儿提出的条件过于苛刻，不如日后以替他解毒作为交换筹码......

想到此处，她不再停留，默默转身，先行离开了这是非之地。

楚遂安也随着莫九思默然返回住处。

两个人一路无话，可刚一进门，莫九思便反手将门关上，顺势将楚遂安压在了门板上，带着几分不由分说的急切，低头便吻了上去。

这个吻毫无章法，甚至有些粗暴，直到两人都气息紊乱，莫九思才恋恋不舍地稍稍退开。

楚遂安气息未平，抬脚不轻不重地踹了他一下，恼道，“你发什么疯！”

莫九思只是低笑，指尖拂过楚遂安微肿的唇瓣，语气带着霸道的占有欲，“我就是看不惯你与她在一处。日后，我见一次，便‘罚’你一次。”

楚遂安懒得与他纠缠这等无聊醋意，用力推开他，走到桌边坐下，直接切入正题，“少说这些没用的。到底要怎样，你才肯帮我送信去九月堂，取来生肌水？”

莫九思慢悠悠地跟过来，在他对面坐下，以手支颐，好整以暇地看着他，反问道，“不如遂安先告诉我，你与那神秘的九月堂，究竟是何关系？竟能如此轻易调动他们的资源？”

楚遂安不欲深谈，随口敷衍，“我认识他们堂主，有些交情，行个方便而已。”

莫九思未置可否，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目光深邃，辨不出是信了还是没信。

他沉默片刻，才缓缓开口，“帮你，可以。但我有一个条件。”

“说。”

“生肌水，我可以帮你弄到。待楚寒宁伤势好转，我也可以设法送你们三人秘密离开。”

莫九思的语气变得异常认真，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恳切，“但你要答应我，从此以后，永不再踏足竺兰哈尔国，永不再......来此涉险。”

楚遂安完全没料到他会提出这样的条件，一时怔住，过了好一会儿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带着不解与困惑，

“......为什么？”

莫九思笑了，那笑容里却带着几分自嘲。

“遂安也看到了我在此处的境遇。”

他语气平静，却暗流涌动，“被莫叙那个蠢货压了这么多年，我心中不服，欲取而代之。”

他顿了顿，看向楚遂安，“此番举事，成败难料。若成，自然皆大欢喜，与东安的战事本就非我愿，届时自可终止。但若败了......”

莫九思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若败了，这竺兰哈尔国便是龙潭虎穴，危机四伏。你若再不知死活地跑来......届时，还有谁能如我一般护得住你？”

楚遂安抿紧了嘴唇。

他万万没想到莫九思竟存了这般心思，可也合乎他的性情。

他沉默良久，才涩声问道，“你......都准备周全了吗？”

莫九思却避而不答，只淡淡道，“遂安，这不是你该操心的事。”

他起身，利落地解开外袍搭在衣架上，回头冲楚遂安扬了扬下巴，语气恢复了惯常的慵懒，仿佛刚才那番沉重的对话从未发生过，“夜深了，安置吧。”

楚遂安也除下外袍，依言躺上床榻。

莫九思随即从身后将他揽入怀中，温热的胸膛贴着他的脊背，呼吸拂过他敏感的后颈。

“先前在东安国时，”

莫九思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我见那位三公主待你颇为严苛，训诫起来毫不留情。没想到......你竟如此重情重义，不惜亲身犯险，闯入这龙潭虎穴来救她，还特意带上了医术高超的鸦云隐。”

楚遂安感受到颈后灼热的吐息，喉结不自觉地滚动了一下，低声道，“三皇姐......自幼便对我多有照拂，虽要求严格，却是真心为我好。这份恩情，我不能不报。”

莫九思沉默片刻，带着倦意的慵懒嗓音再次响起，却拐了个弯，“那鸦云隐呢？她为何也甘愿前来？莫非......她对你的情意，已深至此等地步？”

楚遂安一阵无语，没想到莫九思对此事竟如此耿耿于怀。

他顿了顿，仔细斟酌着用词，才缓缓开口，“鸦云隐她......心仪之人不是我，是三皇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