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珊绫震惊的表情凝固在脸上,还没有来得及开口,只见卫琅月甩给自己一个冷漠的眼神,便头也不回地向前走,直至消失在茫茫白雾中。
与此同时,幻球之外。
看完两位少女的临场表现,太一门部分长老皆摇头叹息。
这只不过是第一试的开端,二人便撕破脸大打出手,等正式的试炼内容到来,不知这两人该如何应对。
“掌门,你的意思是还未找到的神魔之子就在这两位女娃娃之中?”太一门悟真峰峰主公孙岳指着幻球说道。
掌门慕容淮霆轻捋胡须,忽而仰天大笑,殿内众人纷纷看向他,都表示疑惑不解。
一直沉默的远寒峰峰主云昼突然开口,沉着脸批判道:“如此稚童心性,遇到点事都沉不住气,倘若真是被选中的神魔之子,天下危矣。”
“哎呀,云峰主你还是一如既往的不近人情啊。”说话之人是玉女峰峰主曲含香,她说完捂嘴一笑,举手投足尽显风情妩媚。
“要我说呀,这两个女娃娃都不错,不过我最钟意的还是那位身穿黄裙的姑娘,看得出她与我一样,是位至情至性敢爱敢恨之人。”
云昼微微挑眉:“哦?曲峰主这是想要收其为徒?我看啊,曲峰主还是慎重考虑一下吧,此女杀心过重,若日后误入歧途,别说救世了,她不灭世都算她良心未泯。”
此话一出,殿内瞬间静了下来。
“噗嗤。”
一道极低的笑声在鸦雀无声的太极殿格外清晰。
众人的目光齐齐向声源看去。
只见一位温润如玉的青年手拿折扇,顶着众人的视线,悠然自若地注视着悬在空中的幻球,因嘴唇微扬,右嘴角下的那颗黑痣也灵活起来,给他俊逸的容颜添了几分清冷之感。
“神魔之子乃被天道选中的救世之人,但可没有人问过他们想不想被选中,又愿不愿意出手救助这穷途末路的六界?”
“别说这小丫头了,若换作是我被修真界长老级别的人物这般看待,我死也不会答应帮忙封印地脉。唉,这世人的偏见,有时候真是害人又害己。”
云昼自然听出了萧泽的言外之意,他这个人一向心直口快,不会什么拐弯抹角的话术,冷哼一声说道:“我只是实话实说,你们不爱听我不说便是。”
公孙岳在一旁笑呵呵打圆场:“你我等人都为修真界的长辈,为了六界的未来,谨慎是没错的。但若这两个小丫头过了三试,成功做了太一门的弟子,我们这些长老峰主就做好分内之事,教化她们,传授知识,让她们一心为善,以救天下苍生为己任。所以,都不必过多忧虑。”
“云峰主说的对,你们两个真是见了面就吵,吵得我头疼,还是省点嘴皮子吧。”曲含香揉了揉太阳穴,蹙着黛眉说道。
作为掌门的慕容淮霆早已习惯自家峰主动不动就斗嘴的行为,他的目光从未离开幻球,一直都在观察幻境中的两个女孩。
片刻后,幻球发生了变化,原本浑浊一片的画面瞬间清晰。
慕容淮霆沉声说道:“第一试,正式开始。”
话音一落,殿内瞬间安静下来,众人都默契闭嘴,专心注视着幻球投射出来的两个画面。
太一门的入门三试,分别是引灵试炼、照心试炼、寻真试炼。但这一次的三试,会有所不同。
原本蒙蒙白雾的四周刹那明亮起来,卫琅月迅速闭上眼睛,等适应好光亮后才缓缓掀开眼皮。
看着眼前这一切迷离变幻,卫琅月知道,她们这是已经开始入门试炼了。
但此处没有指示牌,没有接引人,卫琅月只能硬着头皮向前走。
走了片刻,周围还是空空荡荡,完全不知道这第一试的内容到底是什么,正当她疑惑之际,眼前骤然出现一扇五颜六色的大门,在空旷的白色之地格外突兀。
这扇门的门面雕刻着许多奇珍异兽,而正中心镶嵌着一颗闪闪发光的宝珠,宝珠匀速转动着,定睛一瞧,还能从里面看到六界万物之景。
卫琅月转头看了看身后,发现空无一人。
她又静站须臾,依旧不见任何人影,于是轻声叹了口气,再次面向大门。
虽不知道三试具体内容,但这扇门出现一定有它的道理。
斟酌良久,卫琅月终于有所行动。她抬起右手,就在掌心即将要触碰到宝珠之时,一股强烈又刺眼的金色光芒从手心之下绽放而出,一种无形的力量穿进了体内,带来丝丝暖意。
等她再次睁开眼,原本紧闭的大门大大敞开,那颗奇幻的宝珠也消失不见。
还没等她缓过神,一道雌雄莫辨的声音突然传入耳里,说话之人仿佛近在咫尺,又好像远在天边。
“恭喜道友,成功通过入门第一试。你的灵根为——水灵根。”
卫琅月抿唇不语。
水灵根这个词,早在来流云山的路上她便从萧泽的嘴里知道了。
这灵根的好处萧泽没说几个,坏处倒是说了不少。
比如,有水灵根特质的修士,特别是女子,极易被人垂涎。
一些修邪门歪道的修士,会专门拐卖拥有单水灵根的女修,好让其成为帮助自己提升修为的炉鼎,而成为炉鼎的人,没一个有善终。
除开这一个弊端,水灵根还有一个弱点,那就是攻击力不强,杀性不大。这一特性让水灵根的修者在强者为尊的修真界举步维艰。
总而言之,水灵根修者修行道路坎坷多难,没有强大实力或靠山的女修处境更是危如累卵。
卫琅月停止了回忆,心中无奈。
罢了,都听天命安排吧。
正这般想着,黑暗毫无预兆地席卷而来,让她的视线一片漆黑。
在伸手不见五指的环境里,十四岁的卫琅月难免还是有些恐惧。
她不喜欢黑色,更不喜欢幽闭的空间。
当视觉不再有效,其他感官就会变得异常敏锐。
卫琅月呆呆站在原地,不敢前进,也不敢后退。
她索性闭上眼,克制住想蹲下身的想法,努力稳住自己反常的心跳频率。
这时,一道似有若无的哭泣声钻进了她的耳朵。
谁?谁在哭?
那哭声并不真切,每当卫琅月屏息想听得更清楚时,声音就会突然终止,仿佛故意与她作对。
为了弄清楚现在的处境,卫琅月不打算继续在原地等待了。
她刚迈出右脚,只见前方不远处忽地亮起一抹微弱白光。
跟随白光的指引,卫琅月逐渐加快了步伐,穿过耳畔的哭声有那么一瞬变得清晰。
那一刻,她知道哭声属于谁了。
这声音她再熟悉不过。
她的一瞬间心脏好像被人揪住一般生疼,呼吸也开始困难。
想也没想,卫琅月奋力摆动双臂往光亮的前方跑去,但却发现怎么也抵达不了光明的目的地。
可她没有放弃,也不会放弃,即使身处黑暗,哪怕孤身一人,她也不会放弃奔跑。
只因前方哭泣的人,是她的阿娘。
“阿娘!!”卫琅月声嘶力竭地呼喊。
虽然她自己心里也很清楚,这一切不过都是门派的入门试炼,是虚幻的场景。
可就算是虚假的幻境,她也无法接受。
就在卫琅月伸出手,即将抓住那近在眼前的一抹光亮时,整个人蓦地腾空,脚下的地面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眼望不到头的深渊。
她在无边的黑暗里失重下坠,眼角的泪还没来得及滑落,就化作细碎的光点,在虚空中飘飞。
当她以为自己这是第二试失败,所以给她的惩罚时,突然感觉到有一双温暖的手臂抱住了自己。
卫琅月缓缓睁开眼,闯入眼前的不是漫无边际的黑暗,而是再熟悉不过的房间。
身旁的陆练琬双眼顿时亮起光芒,接过旁边丫鬟递来的瓷碗:“小宝醒了,一定渴了吧,娘喂你喝点水,润润嗓子。”
此刻的卫琅月神志还有些迷糊紊乱,哪怕知道眼前之人不一定是真正的陆练琬,但依然乖巧地坐起身子喝着对方喂过来的温水。
看着陆练琬通红的眼眶,以及眼下的乌青,卫琅月垂下眼睫,心里只有一个想法。
这就是她的阿娘。
陆练琬一脸疼惜地为她擦着唇角的水渍,“傻孩子,这次幸好有人发现得及时,才没落下什么病根。”
卫琅月听得云里雾里,发现什么?什么病根?
她略微疑惑地眨了眨眼,感觉陆练琬整个人有些异样,但一时半会儿又说不上来哪里不对劲。
而且……她不是应该在太一门进行入门试炼吗?怎么会在王府?娘又是为何流泪?
她沉吟半晌,轻声问道:“阿娘,我怎么会在这里?”
闻言,陆练琬迅速放下碗勺。
“可别吓为娘。”
她边说边举起手探了探卫琅月额头的温度。发现孩子体温已经恢复正常后,心中的巨石又瞬间落下。
即便如此,她也没有完全放心。
“来,小宝躺好。”
在她话语和行动的引导下,卫琅月老实躺了回去。
但疑惑未解,卫琅月想了想,换了句话继续问:“阿娘,如今几年几月几日?”
听到这个问题,陆练琬掖被子的动作一滞,旋即扭头对身后的丫鬟吩咐道:“去,速去把李郎中找来。”
丫鬟轻应一声后便火急火燎跑了出去。
“小宝别怕,李郎中说了,受了惊吓忘记一些事情很正常。”陆练琬温柔地给卫琅月理了理额前的碎发,“现是泰和十三年,八月二十。”
卫琅月神情一滞,整个脑子都是蒙的。
她沉默良久,回神后轻声重复了一遍,“泰和……十三年,八月二十?”
见她完全没有印象的模样,陆练琬解释道:“你昏迷了整整四天,不记得时日也正常。”
卫琅月捕捉到关键信息,难怪她觉得陆练琬的容颜有些变化,原来她来到了过去。
默了片刻,她又追问:“昏迷?阿娘,我为什么会昏迷?”
陆练琬满是心疼地抚摸着她的脸颊,“八月十五那日,你如往常一样去宸枢学宫上学,但还未到放学的时间,便有学宫的人来到王府,说你溺水昏迷了。”
说到最后,陆练琬似想起了那一日听到这个噩耗的画面,本就泛红的眼眶又泛出泪花。
“阿娘,别哭。”
卫琅月把手从被子里拿出,举起手臂为陆练琬拭去脸上的泪水。
陆练琬吸了吸鼻子,强作笑颜:“好孩子,你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看来幻境编织出来的是六年前的世界。
泰和十三年初春,她进了宸枢学宫读书,直到八月十五那日,她与卫珊绫起了冲突,两人落水后都昏迷了数日,她自己的身体也因此变得孱弱多病,居家养了两年才见好。
等等!
卫琅月大脑忽地一阵剧痛。
落水……落水……她当真是因为落水生病才退学的吗?
按道理来说,八月十五那日发生如此重大的事情,她不可能没有一点印象,至少昏迷之前的记忆她总得有些吧。
但事实上,她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现实世界的陆练琬对此事避之不谈,只说她是和卫珊绫有了冲突,其他一概不说,给出的理由是不愿再回忆这件令她痛苦悲伤的事情,卫琅月当然也不敢再问。
这件事自然就渐渐被淹没在时海之中,再无人谈及。
“小宝,哪里难受跟阿娘说。”
看着陆练琬忧虑的表情,卫琅月摇摇头。
“王妃!李郎中来了!”
门外丫鬟的声音传来,与她一同疾步走进屋内的还有一位鹤发鸡皮的老先生。
陆练琬见状赶紧起身让了位置,好让郎中给卫琅月把脉。
过了良久。
“李郎中……我女儿身体如何?”陆练琬面色紧张,视线在卫琅月和李郎中脸上来回转动。
老郎中脸上的褶皱加深,微笑着向卫琅月问道:“郡主可否还记得自己昏迷之前那日发生的事情?”
卫琅月动了动眼皮,如实回答:“不记得了。”
陆练琬:“李郎中,这……”
李郎中收回手,捋着胡须语气轻缓说道:“郡主身体情况很好,再静养几日便能彻底恢复正常上学。而郡主失忆这个问题,先前我也与王妃你说过,是溺水后受惊引起的,能不能想起来,只能看天意。不过这对郡主的身体并没有影响,所以不必过多担心。”
陆练琬:“好……好,多谢李郎中。”
老郎中无所谓地摆摆手,把写好的新药方递给了丫鬟,随后看向躺在榻上一脸病白的卫琅月:
“郡主,身体好后便多出去走走吧。”
语罢,由丫鬟带着离开了房间,明明是再正常不过的一句话……或许说者无心,但听者有意。
陆练琬:“海棠,你去看看厨房那边药煎的如何了。”
海棠屈膝回应:“是,王妃。”
看着一个个熟悉的身影,卫琅月原本无绪烦躁的心境渐渐平稳下来。
她微微张嘴,沉思了片刻:“阿娘,我病好之后,还能去宸枢学宫吗?”
陆练琬坐在榻侧,俯身摸了摸她的额头,笑着回答:“当然。小宝想做什么都可以,阿娘都支持。”
卫琅月也勾起唇角。
现实中的她,自从出了意外后便在王府静养了两年身体,而幻境世界的剧情走向竟与现实截然不同,这算什么?想让她体验一遍不一样的人生吗?
拿不准入门第二试的目的和内容,卫琅月索性也放平心态,随遇而安。
在家养病的这些时日里,盛城已连续下了五日的小雨,这几天卫琅月不是看话本,就是赏花弹琴,动动手指便能吃到自己最喜欢的甜食,日子过得那叫一个惬意。
如果可以,她真想就这样一直生活下去。
众所周知,快乐的时光总是过得极快,不过转眼,就到了复诊这一日。
是日,乌云密布,雨依旧稀稀疏疏下着。
李郎中一身湿气走进房间,熟练地给卫琅月把脉。
这一次的诊断结果,在他的意料之中的。
“郡主身体已完全恢复,可以正常饮食和行动了。”
此言一出,屋内众人皆舒展眉眼,松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