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天的信条 第6章 失忆

申烁跳过布满墨绿滑膜和翠绿苔藓的圆石与断木，循着四级伶仃的六足在腐叶、软泥上留下难以发现的小坑向前，这只绝对比她杀掉的那只4.2体形小得多。

幸好4.2的体形不会小于0.6米，体型再小一点就可以随便刨开一堆枯枝卧进去而不被发现。

规律向前的小坑突然消失，申烁目光在附近梭巡，参天的阔叶树木枝干上没有躲着一个小狗大的4.2，也没有足够大的树洞可藏，唯一可利用的就是她脚下踩着的那段被雷劈倒多年、布满真菌苔藓，和泥土融为一体的断木空腔。

她现在很理解莫尼那句阴险邪恶、毫无关怀的“宝贝我来了”，瓮中捉鳖的情景很容易让拿着屠刀的那个人产生捉弄、玩耍的邪恶心理。

恐怕不仅是二级以上的伊沃没把其它当同类，她们这些人也很难把三级以下当智慧生命，从而杀戮的时候也不会产生丝毫的愧疚。

说到底，是伊沃在侵犯，她们在自卫。申烁隐约从日记里知道，不过不清楚伊沃的侵犯原因。

申烁抽出刀，踩着捕食者的步子，静悄悄地靠近空腔的一端，猛地弯腰探身看——里面躲了一只两对复眼，三对触角的4.2。

不必多说，她当然是快速结果了它，又拿到三分。

在树干上蹭掉刀身上伊沃紫色的血，申烁甩甩，收进鞘中。

傍晚的时候，申烁掏出压缩饼干啃，吃得噎了就用营养剂顺顺，她在寻找晚上睡觉的地方，不知不觉又走到通往昨晚那个洞穴的路上。

这里的植被没那么茂密，申烁在远处就看到了巨石地下飘出的青烟，是莫尼吗？她惊喜地快步上前，未见其人，先闻其声：

“你现在这个分数不够，明天我得活捉几个四级，”那道声音紧接着叹气，“钱难挣屎难吃啊。”

申烁无语地翻了个白眼，怎么是这两个人。她转身想走，但洞穴附近砂石较多，稍不注意就有碎石流淌的声音。申烁光顾着失望和无语，让一粒小石头滑了下去。

她距离山洞尚有二十米，站在洞口朝向的正面，不注意也很难发现有个人。

青皮却立即扭头，和申烁对视，目光钉在脸上，两人无声对峙了一会，青皮先开口：“找不着地方过夜就过来。”

话不中听。显然她说完也意识到了，努努嘴指示一万块帮她翻译一下。

一万块清清嗓子：“她的意思是，这里位置挺大的，我们可以一起过夜。”

得到青皮邀请的申烁本来也没想走，闻言笑笑走上来，一屁股坐在青皮旁边：“谢了。”

“不用。如果能抢积分，你明天会横着出去。”

“啧。”

“啧毛，有意见？”

申烁说：“没意见。我就提醒你一下，士兵不能互相抢，但你带着的这个一万块又不是士兵。”

二人目光转向盘腿坐着不断搅动锅里东西的一万块，他呆愣愣地抬起头啊了一声。

青皮失望，面无表情地对申烁说：“能把他纳入战力之一，我看你有病。”

一万块圪蹴在锅旁，从兜里掏出小袋子，把五颜六色的粉末撒进锅中。

申烁推推旁边的青皮：“他那锅不只是给自己煮的吧，你也吃吗？”

青皮无所谓地摆手：“调料而已，没毒。”

调料？食物怎么带进来了，只要是手册上写的违禁物品都会被查出来。

“他那就是点胡椒粉盐糖，查毛啊，饿了还能有人真把调料粉倒嘴里充饥？”青皮忍了忍，把后面那句我看你脑子也有问题咽回去了。

锅里不知道煮了什么，有股肉香味，申烁咽咽口水。青皮坐得离她很近，当然没错过吞咽口水的声音，取笑她：“害怕中毒怎么还馋？等做好了分你一碗，放心我昨天就吃过他那调料了，没死。”

申烁把喝完的水瓶劈成两半当碗，一万块给她盛了一满碗肉汤。

“谢谢。”

一万块点点头说不客气。

一时间，山洞里只剩下咕嘟的喝汤声，申烁幸福地咀嚼着肉块。

一道人影从洞外投进来，三人抬头看去，莫尼仿佛进自己家一样悠闲，背着手弯腰看锅里的东西，呦了一声：“又煮虫子呢？给我来一碗。”

申烁石化，一万块喝汤的手微微颤抖，青皮毫不受影响地喝完最后一口才张嘴和莫尼拌起来：“滚。”

莫尼在地上左右看看，捡起申烁劈成两半的水瓶的其中一半，径直拿勺子在锅里给自己捞了一碗，舒舒服服坐下后鄙夷地看向青皮：“你滚什么？又不是你做的。”

“原材料是我打的，有资格说滚。”

“吃一碗肉汤而已，有资格没资格的，别这么小气嘛。”莫尼一口热汤喝下，幸福地眯眯眼。

青皮梗着脖子看她碗里内容物，呀了一声：“肉汤？你给自己盛的肉和汤比例是8:2，你还好意思说我别小气？”

“有汤就算肉汤。”

“滚。”

“看不惯的人先改变，你这么想让我走，你可以自己走。”

那厢两个人怼得热烈，全然乐在其中。这厢申烁用颤抖的目光看向旁边的一万块，眼中全是挣扎和质疑。

一万块和她对视后默默收回目光，做一只角落的蘑菇。

“虫子？！”申烁压低声音。

一万块点点头，复述：“虫子。”

“虫子！？！”

“我以前也没吃过，陈擎非让我做，忘记它是什么以后还挺好吃的。”一万块默默喝了口汤。

陈擎就是青皮，申烁还是更喜欢叫她青皮，很好记。

“你能忘？？”

“忘不了，假装忘了，没别的办法。”

一山洞神人。申烁看着碗里仅剩的一块肉，默默倒嘴里吃了，虫子就虫子吧，挺好吃的。

汤足饭饱，申烁、青皮守前半夜，莫尼、一万块守后半夜。莫尼将半张脸埋进保暖袋，眯眼幸福地嘱咐靠着洞壁的申烁和青皮，“我先睡了。”

“滚，再多嘴你守整夜。”

莫尼悻悻一笑，很明智地没回嘴。而一万块很有自知之明，已经在无人注意的角落陷入沉睡。

申烁假装尿急出去录音，回来猝不及防和莫尼对视。申烁拽拽衣服，有种被抓包的错觉：“还没睡呢？”

“嗯，”莫尼翻身面向内侧，“睡前尿急很大一部分是心理原因。”

青皮半眯着眼，闻言眼皮抬都没抬：“嗯，睡前多话、管太宽也是心理原因。”她说这话并不是为了维护申烁，只是以和莫尼吵架为乐，申烁很清楚这一点，所以不会自作多情。

冲着墙壁的莫尼轻轻啧了一声，但她忍住了接话的冲动。

夜风呜咽，到了半夜，申烁、青皮毫不留情地把熟睡的二人晃醒，迅速躺进睡袋，刚闭上眼就陷入沉睡，一万块哈欠连天，靠着墙壁眼看就要睡着。

一巴掌。一万块惊醒，是莫尼打在了他背上。

莫尼似笑非笑地看着他，神色清明：“谁在我面前都没有坐享其成的资格，可以没有能力，但得负责任。青……陈擎可能懒得管你，但我不是。”

一万块勉强点点头，努力睁开眼睛，但还是很快就不受控制地点起头。

“你来这前没有做过任何野外训练。”

一万块迷蒙地看过来，反应了一会点点头。

“那来这干什么。”

一万块抿抿嘴没说话。

莫尼无语地看他一眼：“这么沉默，锯嘴金葫芦？”

“不是金葫芦，没那么有价值，就是烂葫芦。”

莫尼眼看这话不对劲，可不想在深夜安慰失意落寞少男。“无所谓，就算是金葫芦也没给我一万块。”

“你要吗，我可以给你。”

“……只有陈擎这种傻子才会收来历不明的钱。”

“来历明。”

“来自宇博星那种明？我没兴趣。”

一万块张张嘴，倾诉不成被镇压，箕踞着靠墙发呆。

申烁迷蒙间听见闷闷的咚和穿刺声，她身体先于大脑醒过来，鲤鱼打挺翻出保暖睡袋，掏出能源枪打掉了靠近角落里缩着的那个男人的虫子。

五只虫子共三十只足走来走去跳来跳去，山洞里还有两个掏出枪的女人和一个畏畏缩缩的男人，拥挤不堪，枪声、脚步声、虫子口器的嘶声、叫骂声，申烁脑子很乱，但显然还不够乱，有一个声音宛如贴着她的耳朵般问道：“检测到您已起床，是否需要情况说明。”

“喔啊！！”申烁一边开枪一边惊悚地狂搓耳朵，比起近在眼前的具有攻击性的虫子，不知道谁在说话显然更恐怖一点。

“不必害怕，如果您不清楚发生了什么，我可以解释一切。”

“放心，伊沃还没进化出小到可以钻进耳朵害你的种类。”

简直混乱地狱，耳朵里有人说话，耳朵外也同时有人说话，申烁没理那个开口的青皮，向耳朵里发出指令：“说。”

“说什么，说我们在凌晨被伊沃偷袭了。选拔组竟然能搞到有指挥能力的二级？”

被称作莫尼的人摇摇头：“不可能是二级。”

“那你说它们这样群体作战偷袭是自发的？被杀得太多进化了？”

莫尼无语地瞥她一眼：“你不应该逃掉科学课的。”

“诽谤，我上学的时候从来不逃课。”

“那是要承认自己笨？”

“滚。”

申烁站在墙根，面色凝重地盯着面前的一点，从青皮、莫尼开始斗嘴以后就再也没行动，二人斗完意识到少了一个战力，催促她别发呆，叫了两声她才回应。

“你不会是要加入他了吧，不需要这种’生力军’哈。”青皮疑惑地盯着回神的申烁。

“他”指的是那个角落里想放冷枪但是被青皮呵斥：待着，你开枪我担心死的不是伊沃。

申烁虽然不记得，但很会观察，同时耳朵里的那个声音已经给她讲述了现在的大概情况，只简单提了脸有刀疤和头剃三厘米青皮的两个女人，这个男的又是哪来的，没提就是不重要，申烁瞥他一眼。

原来只是失忆症。申烁接受后很快和莫尼、青皮站到一起：“放心。”

虫子源源不断，地上的尸体已经平铺满，再涌进来就只有叠罗汉的份，莫尼让大家出去，地方太小发挥不开。

男人冲过来惊慌地指着自己：“我自己跑不出去。”

莫尼罕见地冷笑嘲讽：“山洞纵深三米宽五米，还有三个保镖，你跑不出去怪谁？”

青皮哎了一声制止，虽然也不耐烦，但到底安慰了一下雇主的心情：“我背你出去。”

显然没想到青皮会挡她一下，莫尼冷脸，压低眉毛率先走出去：“随便，有钱能使磨推鬼！”一边砍瓜一样剁下一个伊沃头泄愤。

伏在青皮背上的男人缩缩脖子，窝囊劲看得申烁直皱眉，刺扎眼睛般快步冲向洞口。

背着人的青皮紧随其后冲了出来，虽然经常和莫尼吵架，但这次是因为别人，她不爽地嘟囔：气毛，赚个钱也不行，磨推鬼怎么了，你给我一万我也背你啊。

申烁听得清楚，一万块，她不清楚购买力，但第一次仔细瞅了瞅青皮背上的人，啊……皮肤挺白的，再看不出什么有钱的特征。

青皮一边用刀砍掉伊沃的两只足，一边越过众虫凑到莫尼旁边：“喂。”

莫尼专心致志地杀虫，仿若未觉。

“别装聋。至于吗，那也不能把人家扔山洞里自生自灭，他是弱，但也不能看着死啊。”

莫尼被吵得烦，瞪她一眼：“把你背上那个猴放下来再说。”

默默听着的申烁噗嗤笑出声。青皮因为忙着杀伊沃和讨好莫尼，完全忘记了自己背上还有个人，自然也没想着要伸手搂住腿防止他摔，所以他只好自救，努力用腿夹着青皮的腰胯，胳膊勒得死紧，就是一只猴。

猴本人尴尬笑笑，从青皮身上溜下来，跑到旁边树上躲着。

青皮也开始有点不耐烦，警告莫尼：“适可而止，我没有把人家随便丢下的习惯。”

申烁听着这里面话里有话，竖起耳朵。

莫尼脸还是冷，但是无措地频频瞟青皮，酝酿半天，说出来的话把青皮气个仰倒：“不是有意的。”

青皮被气笑了，敷衍道：“嗯，提交申请表到批准一共半年，一个大活人处于无意识状态前前后后提交了十份情况说明书，然后有人控制着你的大脑从前线飞回了这里。我其实很相信你全程无意识。”

“我……”

“知道了。”青皮用刀刺进最后一只伊沃的脑子，点点头招呼猴离开。她总是在怼人，但从没有这样愤懑过，莫尼在伊沃尸体堆中呆呆地看着她走了。

“别看了，走吧。”申烁拍拍莫尼肩膀，

莫尼回神摇摇头拒绝：“谢了，我自己待一会。”

申烁没有强迫她，甩了甩刀上的血自己离开。

独自一人，申烁放心地呼出耳朵里那个声音，听了听被剔除出紧急信息（比赛特供版）的细节。

戚恒，戚恒是谁？哦出去就能见到了。

目前得分：三十三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