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案边跪坐着一名女子正研墨,她的目光落在案几的宣纸上,那松墨香在徽笔的行走下铺散开,待最后一个漂亮的勾笔挽成后,八个神韵超逸的大字便落成了。
“月华灼灼,清扬婉兮。”
女子一边瞧着那竖排书写的字幅,一边默念道,“这句子倒是巧妙,月华灼灼写了满月,清扬婉兮又写了月光的清冷…清华相均,还含了殿下与大人的小字…”
上官放下徽笔坐下看着那幅字笑道,“昨日殿下随口而出,今日想起来倒是有些意思。”
真儿放下松墨块说道,“那妾便让人将这字裱起来如何?”
上官起身将宣纸折上摇摇头,“不可。”
这时候从寝殿中传出一女声说道,“有何不可的?”
真儿回头瞧见来人俯身行礼道,“参见殿下。”
“起吧。”太平走过她身边到上官身旁坐下,将宣纸展开,仔细瞧了瞧递给真儿说道,“去好好找个人裱起来。”
“本宫要将这字挂在寝殿。”
“诺。”
太平理了理裙摆看向身边的人,“你我不都已然是朝臣眼中心照不宣的余桃之爱了么?”
“还左右避讳着,不就白白担了这名声。”
上官浅笑道,“臣是担心这字登不上大雅之堂。”
太平握着她的手应道,“若婉儿的字都登不上大雅之堂,赶明儿我让那洛阳城中的字画馆都悉数关门算了…”
说着她将手搭在那人肩头,指尖拂在她的耳侧边,“你若不愿,我这便让丝竹将真儿追回来。”
上官淡淡一笑,看着她回答道,“字是臣写的,臣有何不愿?”
太平满意的笑了笑,伏在她耳边说道,“大人记住,爱慕谁,心悦谁,月儿不想遮掩避讳,堂堂大唐公主也不需得避讳。”
“我能护住你,一世。”
这时候外面传来宫人的回禀声,“大人,青儿求见。”
太平听得这话从旁边的人身上离开,上官应道,“让她进来。”
“诺。”
一位梳着椎髻,身着短打衣衫的女子走进大殿,“妾参见殿下,大人。”
太平说道,“起吧,那帖子可送到卫遂忠府上了?”
女子起身应道,“送去了,今日来俊臣宴请王氏母族,兴许已然到席上了。”
洛阳城东的来府今日可算得是热闹非凡,本就是陛下身边的红人,自然是多的是人上赶子要巴结,又听说太平公主和信安县主都派人前来道贺,让那些见风倒的人更是十分的积极。
站在府门前接待宾客的人也是一脸的春风得意,至少是在那个佝偻着项背的人出现之前。
来俊臣看着那人踏上了府门前的石阶行至照壁,立即侧过了身,同身旁的小厮吩咐道,“去将他拦住,莫让那人进来。”
男子还未跨进门槛遭到拦阻,小厮同他呵道,“去去去,知道这是哪里吗?!”
“自然!我是你们主君的下属,专程过来道贺的!”男子头一扬说道。
小厮笑道,“我家主君可没你这样的下属…也不瞧瞧自己是个什么模样?!”
男子听得这话气的嘴角微微颤抖,想要呵斥看着自己的衣着却失了底气,“我是有帖子的!”
“你凭什么不放我进去!”
小厮见他赖着不走愈发不耐烦,“你再不走我便放恶犬咬你了!”
男子是个执拗性子,想着本就是你来俊臣让我来的,如今却连门也不让人近,越想越委屈,便在门口大闹起来,“你咬!你有能耐便让那恶犬咬死我!我同你家主君出生入死,待明日就让洛阳城的人看看他来俊臣便是如此对待他昔日共患难的弟兄的!”
院内正陪着王大娘子赏花的苏娘,隐隐约约听得这响动,同身旁的妇人说道,“大娘子,妾听得外面仿佛起了争执,说什么恶犬啊之类的,要出去看看么?”
妇人犹豫看了她一眼应道,“这些事务想必夫君会处理的…”
苏娘莞尔道,“今日毕竟是宴请大娘子的族人,出了这等事情,大娘子还是去看看的好。”
妇人虽拿不定主意,但听得她如此说最终还是点了点头,待二人走到门口是,只见那卫遂忠已然是在地上撒泼打滚的模样了,四处还围了不少的看客。
那娇滴滴的王大娘子看着这场面着实是惊了一下,又见那来俊臣上前不由分说的便抬脚踹到了那人身上,并呵道,“老子让你在这撒泼打滚,他娘的也不瞧瞧这是什么地方,信不信老子让人将你捉到那大狱中尝尝大瓮的滋味!”
那一脚着实是踹到了实处,让卫遂忠也是恼羞成怒大呵道,“你他娘的来俊臣是个什么东西!地痞流氓,早年间抛妻弃子,如今走了点运攀上了陛下,便强抢世家女子为妻!你这样的宴席他娘的谁稀的来!”
这话说的王大娘子顿时变了脸色,看着四下的行人指指点点的模样更是无颜面对,抬声便对来俊臣呵道,“不办了!让他们都走!都走!”
来俊臣见自己好不容易抢来的娇妻放下这话便走入院中,也顾不上卫遂忠了,兀自跟在那王娘子身后,希望能挽回一些尊严。
卫遂忠朝着府门呸了一声,便准备转身离去,却被身后的人轻喊住,“卫大人。”
男子转身看着她,“你又是谁?”
女子走到他身旁行了个礼才款款而谈,“妾就是卫大人口中抛妻弃子的女子。”
男子抬眼看了看那门头,轻笑道,“还真是笑贫不笑娼,当年来俊臣将你卖入平康肆,你今日竟还能上门贺喜。”
女子摇摇头,“妾可是为了卫大人而来。”
男子看着她那绝美的面容瞬时便起了歹心,面露轻浮之色同她说道,“怎么小娘子是想同我…”
女子退后一步,继续说道,“如今大人还有心情想这些男女之事?”
卫遂忠听了这话亦收起笑容,正色道,“你什么意思?”
女子拂袖转身垂下眼眉轻言,“来俊臣历来是有仇必报的,你今日扫了他如此大的面子,来日还能好过么?”
男子却是满不在意,“我大不了再回坊间做我的地痞流氓,反正这朝廷的差事,老子早就不想干了!”
说着走到苏娘跟前,试图抬手轻薄,被女子巧妙躲开,“洛阳城恐怕没有大人的容身之处了。”
男子放下手看着她,“此话怎讲?”
“你出口辱骂王大娘子,她听得真切,大人仔细想想若是她吹两句枕旁风,你还有命活么?”
女子顿了顿继续说道,“不过大人也不用慌张,小女子倒是可以替大人指上一条明路。”
卫遂忠冷笑道,“明路?”
女子点点头,“是,大人等着来俊臣来取你的命,倒不如先下手为强。”
男子看着她笑道,“老子看你这小女子莫不是想要利用我去报仇?”
女子坦然道,“是,他毁了我半生,我自然是要寻得机会报仇,大人如今不也是别无选择么?”
男子却露出一脸无赖模样,“老子贱命一条,死怕什么,老子是怕活着受罪!”
说着凑到她耳边说道,“知道男人活着最怕受什么罪吗?”
女子退后一步,转过头没有回答,男子继续道,“最怕那看得到吃不到的心痒难耐…”
苏娘深吸了一口气,微微闭眼道,“你想怎样。”
男子仰着头说道,“容易,也不是让你嫁给我,你不是平康肆出来的么?”
“就陪爷睡一夜如何?”
晚霞与落日齐飞,将天边晕染成鲜艳的橙红色,宛若一副绝美的彩绘,上官陪着太平倚靠在围栏处,手指机械般的向池塘中撒着鱼食,神色目不转睛的盯着那鲤鱼,听得外面的通传声才回头神来。
“殿下,大人。”丝竹进到庭院中向二人行礼道。
上官并未抬眼,轻言问道,“苏娘呢?”
女子应道,“妾就是匆忙回来回禀此事,妾在来府门前瞧着苏娘与那卫遂忠久久纠缠,卫遂忠几次想要动手轻薄于苏娘,最后她…她上了卫遂忠的马车。”
上官抬眼看向她,“去了何处?”
丝竹摇摇头,“我匆忙回来复命,只瞧着二人往西边去了。”
上官放下手中的玉碗,食指与拇指来回摩擦,自己只交代她说服卫遂忠去找魏王,怎会与他一同上了马车?
太平从玉栏边起身说道,“卫遂忠本就是坊间地痞出身,见着如此娇艳的大美人同自己攀谈,婉儿想想他会起何心思?”
“同乘马车,还能是何意味?”
上官听得这话,不由自主的捏紧了手心,同身旁的人说道,“叫上青儿,跟我走一趟。”
说完便步履匆匆的朝庭院外走去,太平看着那人离去的背影叹了口气,同丝竹吩咐道,“我们也跟上去瞧瞧。”
“你回公主府调出十来个护院,她万不能去动用坊间的不良人。”
“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