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洲池的牡丹簇拥在花园的甬道两侧,青萝衣衫不经意间拂过那花身沾上了些清晨的露水,而行走在身后的人却见着那娇嫩的花朵微微颤了颤,听得前面的人说道,“阿姊与那崔湜到底是个何说法?”
“听说此前的春日夜宴上他公然替阿姊辩驳,可是钟情于你啊?”女子回头看着身后的人一脸玩笑的模样问道。
李嫣儿浅笑了一下应道,“登入浪子而已,那些莫须有的传言过个几日便消停了。”
上官在一侧说道,“崔湜还是有些才华的,为人亦是稳重,至今未娶妻,也从未听过有什么流连平康肆之举。”
“嫣儿不妨再思量思量?”
李嫣儿冷着脸说道,“不用。”
太平回头看着这气氛不对,抬手拉着她的手说道,“不思量便不思量吧,改明儿我让表哥办场马球会,谁若敢再多嘴,本宫便撕烂她的嘴!”
李嫣儿听得这话语气和缓了些,“殿下,其实妾并不在意别人说什么,只是那崔湜太过自以为是了些,妾委实有些恼怒。”
太平将上官从她身旁拨开,自己走到她身侧说道,“是,那个崔湜确实心机深了些,这边正主还没发话呢,他便要多嘴替你申辩,这不就是赶鸭子上架似的要阿姊承他的情么?”
“多少话本里面不都写了这一出,女子承蒙男子相救便以身相许…”
李嫣儿冷笑道,“那我就偏不承他那个情,我喜欢的人应是文才思想皆与我相契合之人,就因为帮我说几句话或者挡个什么牛鬼蛇神就想让我以身相许?”
说到这里她摇摇头,“我不如打发他几十两银子来的便宜。”
上官走在二人身后,听得这话微微一笑,“嫣儿可给了崔大人展现灵魂的机会么?”
“爱慕一人时,便会方寸大乱,做出不合时宜的举动不过只是想博美人一笑罢了。”
太平听着这话回头瞪了她一眼,“你千方百计替崔湜遮掩,可是收了他做门生?”
上官无奈摇摇头,“殿下明查,并没有。”
李嫣儿停下脚步回头对她说道,“大人此言差矣,周幽王烽火戏诸侯便是为了博美人一笑,丢了周王朝的万里江山,世人皆将罪责怪到褒姒身上,实际上这难道不是周幽王的轻浮之过吗?”
“大人由此为崔湜开脱,那岂不是也是要将嫣儿也沦为狐媚魅惑之人?”
太平接过话茬,“阿姊说的没错,爱慕之心人皆有之,他如此没有分寸,难道不应该是自己没有定力之过么?”
李嫣儿继续说道,“我是万万不可能爱慕这样的人的。”
上官听得这如雨珠般一连串的质疑,顿时哑了口,只能淡淡说了一句,“殿下,县主说得不无道理,臣…认罚。”
太平看着她怏怏的样子,同身旁人递了个眼色,“托崔湜的福,才能见着平日神气十足的人这副摸样。”
李嫣儿亦笑道,“让她要平白替别人出头,这儿女情长之事大人还是莫要插手了,你同月儿自小本就是两情相悦,哪里能知道求而不得的滋味?”
上官轻叹了一口气,“是,县主说得是。”
远处走来一位步履匆匆的宫人,在太平跟前俯身道,“殿下,您快去集仙殿看看吧,薛师跟沈医官打起来了…”
太平没有丝毫惊慌,只是无奈摇摇头,“不过就是争风吃醋的把戏,摔碎些瓷器物件,让他们打去。”
宫人却说道,“这次不一样…陛下执意护着沈大人,薛师气不过便扬言要毁了那明堂殿…”
上官听后顿时正色道,“殿下,臣以为还是尽快回去看看,薛怀义真有可能做出这样的事。”
待三人赶到集仙殿时,见着正殿宛若被人扫荡了一般,瓜果散了一地,桌案也被掀倒在地,女骑将薛怀义按倒在地上,那颗明亮的光头还在地砖之上来回挣扎。
“陛下别忘了!当年是臣为您编修佛经,是臣为您修葺的明堂殿!照理说这天下也应有我冯小宝的一半!而如今一个小小医官便敢凌驾在我之上!”
太平听得这大逆不道之言走上前便踹了他一脚,“大胆!这天下是母皇的天下!与你这混账东西有何关系?!”
皇帝坐在大殿之上一言不发,只冷冷看着太平教训那位自己昔日放在心尖上宠爱的面首,他太不懂规矩了,他只是自己用得比较顺心的玩物而已,信任他才委以重任,如今竟生了这样荒唐的念头,真是不知死活。
“把他的嘴给本宫堵上!”太平同身后的女骑呵道。
男子恶狠狠的看着眼前的人,额头上青筋暴起,恨不得当即便能手刃了她。
太平历来是厌恶这种腌臜的东西,连裙边都不愿让这样的人沾到半分,却听得他扬言这属于父亲与母亲共同经营的盛世竟还有他的一半,气急之下动了脚。
“母亲,儿臣以为薛怀义口出狂言,定要严惩!”太平上前说道。
皇帝却摇了摇头,“罢了罢了,他历来便是有口无心,月儿也教训他了,还是让他出宫在白马寺好生清修。”
太平上前一步还想说什么,后面的上官却抬手道,“诺。”
瑶光殿的寝殿中,椅塌上伏着一位衣衫尽褪的女子,肌肤如玉般光洁,如绸缎般丝滑,那腰间还绽放着一朵华丽的牡丹,她微闭着双眼,身侧的宫人小心翼翼的将玉罐中的桃花沫敷抹在那玉肌之上。
“婉儿今日怎会那般执着替崔湜说话,月儿拦都未能拦住。”
书案前坐着一位手持管笔的女子正在书写,听到这问话她微微叹了口气,“臣想着替嫣儿物色一位好的郎君,她实在不应如此耽误下去了…”
太平摇摇头,“婉儿真是关心则乱,该不该婚嫁,跟何人婚嫁都应是阿姊自己做主,她已然过了而立之年,难道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上官起身走到她身侧说道,“话虽如此…可是…”
太平转过头看向她,“可你就是觉得是自己耽误了她,对么?”
上官轻点了点头,接过旁边宫人手中的桃花沫,“你下去吧。”
她一边替太平敷凝膏一边说道,“臣实在是愧疚,想着若是能为她寻得一位能托付终身的郎君也算是能弥补一些。”
屋子中熏着的檀香混合着那桃花沫的味道,那人的手比宫人更加轻重合宜,让太平不由自主闭上了眼,“你哪里是为了弥补阿姊,你分明就是为了缓解自己的内疚。”
“阿姊被你辜负也就算了,如今难道还得为了你不再内疚,去嫁个自己并不爱慕的郎君么?”
“月儿要真陪着你去做这样的事儿,那才真的是一对夫妻合起伙来欺负她一孤苦无依的女子了。”
“阿姊即便此生都不婚嫁,月儿也不会让她无所依靠的,婉儿放宽心便好。”
敷药的竹片轻掠过那朵牡丹的花蕊,太平不由自主轻吟了一声,随后睁眼道,“怎适才丝竹动手都不曾有这般感觉,你说说自己是不是故意的!?”
上官坐在椅塌边并没有停下手中的动作,“臣与丝竹怎能一样?”
她敷药的手法不如丝竹干脆,薄薄一层凝膏敷在那玉肌之上,再用竹片轻柔的来回枷摩,那若有若无的感觉让太平又忍不住发出一声轻吟。
“你这伪君子…”太平有些受不住转身抓着她的手娇嗔道,“好了好了,不玩闹了,受不住…”
上官听后便收了手,同她继续说道,“得月儿提醒,臣才知心中竟生了这般小人之意,真是惭愧。”
太平却摇摇头,“哪里是什么小人之意,你对阿姊还是有些与常人不同的情分在的。”
“若婉儿为男子,月儿让你将阿姊纳入府中其实也未尝不可啊。”
太平说完这句话,特意回头看着她,只见上官放下手中的玉器对她莞尔道,“月儿是要将臣推向别人么?”
本是想着要试探她,却不想被人反将了一军,太平侧过身看着她,“阿姊是别人么?”
上官将手拂在她的额头,“愧疚与爱慕臣还是分得清的,嫣儿不算“别人”,但月儿却是臣这一生独一无二的“内人”。”
太平翻转了一下眼眸,拿下她的手握住,“油嘴,打小便油嘴…”
“我打小便是被你这油嘴蛊惑,生生被蛊惑了近二十年!”
上官轻笑道,“臣记得月儿最初可是被臣这张脸蛊惑的…”
太平叹了口气抬手抚上她的脸颊,“容貌哪能蛊惑人那般久,还是要那举世无双的才华才更能俘获人心呐…”
这时候外便传来一阵争执声,“女公子,您不能进去…殿下吩咐了谁也不能进…”
“我要见我阿娘也不行么?你这宫人也太大胆了!”
上官与太平对望了一眼,从椅塌边起身道,“是凝儿么?”
外面的女声应道,“婉儿姑姑,是我!”
“进来吧。”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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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8章 蛊惑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