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阳城南面的芙蓉园,地势平缓,园内一到春季便是百花盛开,颇为雅致历来是王公贵族所偏爱的马球场地。
李唐宗亲悉数被清算以后,武承嗣眼见着自己的姑母离那最高的位置又近了一步,在洛阳城中与朝中大臣的走动也愈发的频繁,三天一诗会,半月一马球,可谓是出尽了风头。
太平拉着上官走到马球场边的廊下看台,面容上丝毫未掩饰失而复得的喜悦,洋溢着如晨曦般的笑容,“今日看着这场面倒是顺眼多了…”
哪里是场面顺眼呢,分明是身边的人对了而已,太平扬着头深吸了一口气,仿佛迎接了新生一般。
上官坐在她身旁剥开一粒葡萄放在她的嘴中,“芙蓉园确实比东城要好得多,况且周国公将场地上悉数铺上了一层清油,便没了往年尘土飞扬。”
“整整一马球场都铺上清油,他可真是阔气啊。”
上官笑道,“听闻是专程为了殿下才如此这般阔气…”
“得了吧,切莫往我身上栽,将来史书上不定记上一笔太平公主骄矜,使得唐周国公视油如水一般…”
说完便看向廊下的另外一头,对身旁人继续说道,“婉儿你看,那边那个男子是不是武攸暨?”
上官朝着她的目光顺着看过去,点点头,“是,武攸暨历来倒是安分守己的。”
“我倒不是说这个,他旁边那个男子叫杜涓,此前我听薛绍说起过,说那人好男风…”
“为此他对那位杜公子还颇有微词。”
上官这时开始细细注视着那两人,两人坐得隔着有些距离,但交谈中的眼神确实互相泛着星光,身旁还有众多的看客,愣是在他们身旁插不进一句话。
随后上官转头对太平说道,“但是武攸暨是有夫人的啊…”
太平拿起桌上的荔枝剥开放到她嘴里说道,“有夫人也说明不了什么啊…”
随后习惯性的靠在上官的膝上,若有所思的将团扇的扇面轻抚在自己的额头上,“月儿是在想,母后也不一定是非得要让我嫁武承嗣,其实就是要嫁个武家人便好…”
“那武攸暨如果真的好男风…那不就正好了?”
上官接过她手中的团扇轻轻煽动,“臣…可以让山风馆去查一查。”
“但是武攸暨是有夫人的啊…月儿总不能嫁给他做妾吧?”
太平抬眼看着她轻笑道,“婉儿忘了武承嗣也是有夫人的…”
“总归都是有夫人…选哪一个又何妨?”
想了想又说道,“婉儿还记得那个叫周道的画师吗?”
上官马上会意,“月儿想让他来作画?”
“是啊,婉儿如此谨慎小心的人亦能被他一眼看穿,何况一个武攸暨?”
“月儿说的是,何况那武攸暨历来是不涉政事,若是月儿嫁他也不用担心再遇上薛绍这样的事。”
“这月儿倒未曾想过,只是他若真的好男风,我便不用天天想着如何应付他…”
上官听着这句话不由得在心中泛起心疼,她不知道眼前的人在这七年中是如何一次又一次委婉的推诿,但想来轻松不到哪里去…
她轻抚着太平额前的发丝说道,“月儿这几年辛苦了。”
太平拿过她手中轻摇的团扇敲击在她的璞头之上,“若知道结局是这般,大婚当日月儿便不会让他近身…”
说完神色又有些暗淡,试探性的问道,“你…会介意吗?”
上官轻轻用手指点了一下那人的额头,“月儿这是从哪里想来的荒唐问题…”
“赶紧收回去…”
太平展颜起身笑吟吟伏在她耳边说道,“那今夜便不要再借口离开了…”
这句话让那人耳根瞬间一红,太平眼见如此却愈发得意,用指尖触在她的手指上来回轻缓的抚摸,继续在她耳边轻吟,“月儿想你…”
适才耳根的微红此刻却蔓延到了脸颊,太平在心中轻笑,没想到几年不见她如此不经逗…
二人正调笑时,远处的武承嗣却缓缓走过来,上官起身行礼道,“周国公。”
太平理了理裙摆看着来人,“表哥刚刚在球场上真是英姿飒爽啊…”
男子大笑道,“能得公主妹妹这样的赞扬,臣万分荣幸啊…”
太平用手肘撑着下颚看着他说道,“表哥来是有事吗?”
男子在旁边的榻上坐下,看着上位的人说道,“也没什么大事,就是想过来问问月儿对今日这场马球会可满意?”
“自然是满意的,听说这球场上都是铺着清油,这心意真是难得…”
男子一听,提着嗓子豪气道,“莫说清油,若是月儿喜欢,即便是铺满黄金又如何?”
太平在心中翻了个白眼,铺满黄金马蹄还不咯噔死?
“是是是,那表哥还有事吗?”太平瞧着他有些要赖着不走的意思,便下了逐客令。
男子却没有要走的意思,看向身旁的上官,“听闻上官大人诗词一绝,那边的诗会正缺个评判,大人可否劳驾一步呢?”
上官正想开口,却被太平抢先道,“那本宫便同婉儿一起吧。”
说着便起身拉着上官离去,只留下武承嗣在身后一脸茫然的样子。
“臣参见公主殿下。”
走廊的尽头聚集了洛阳城中的文人,见到太平前来纷纷俯身行礼。
“都起来吧,本宫是来给你们送评判的。”
随后上官走上前微微颔首,“在下不才,只是互相切磋。”
“大人可是谦虚了,下官曾拜读过大人的诗作,即便是应作诗的风格都是别具一格,沈某真是鞭长莫及…”
说话的男子名叫沈佺期,穿着一袭鸭青长袍,虽算不得美男子,但面容刚正,仪态肃然。
“沈大人谬赞。”上官婉儿回答道。
“咳,就别说这么多废话,上官大人就看看他们的诗,拿个定论,本王真是迫不及待想看到大人如何点评了!”武承嗣在一边急切说道。
上官将目光落在桌案之上,扫眼而过少说也有二三十副宣纸,她的指尖从宣纸之上轻轻划过,步履缓缓沿着桌案的边缘移动,最终从当中抽出一份宣纸,“此作最佳!”
沈佺期站出焦急问道,“为何?”
众人纷纷看向上官婉儿,她又拿起另一份宣纸缓缓说道,“诗作虽多,但能称为佳作的也只有这两首而已。”
这时候男子更焦急了,指着此前上官手中的诗问道,“那为何是这一首最佳?”
“独游千里外,高卧七盘西。
晓月临窗近,天河入户低。
芳春平仲绿,清夜子规啼。
浮客空留听,褒城闻曙鸡。”
“这首诗音律和谐,对仗严谨,但过于规整,少些灵气。”
“而这一首,“绿竹引”。”
“青溪绿潭潭水侧,修竹婵娟同一色。
徒生仙实凤不游,老死空山人讵识。
妙年秉愿逃俗纷,归卧嵩丘弄白云。
含情傲睨慰心目,何可一日无此君。”
“写了景,写了人,还写了女子,看似杂乱无章,但留心看诗人却是在写意。”
“写何意?”男子又问道。
“不得志之意。”上官说完又看向人群,“是吗?”
“是,整篇皆是在抒发下官的不得志。”
一位面容俊秀的男子从人群中站出,神色中带着些许傲慢,但还是向眼前的人微微俯首。
上官随后看向沈佺期问道,“沈大人可还有疑问?”
男子垂拱叹息道,“下官拜服…”
上官点了点头对身旁的太平说道,“殿下,我们走吧。”
临走时她特意留意了那诗作的署名,宋之问。
走出人群后太平说道,“那诗作写得也太百转千回了些,这样的人不得志还是有些可惜的…”
上官莞尔,“有时候心思太过于百转千回也不见得是好事。”
“那婉儿还判他赢?”
“臣判的只是诗作而已。”
太平笑了笑,拉着她的手,“不过要说百转千回,婉儿可算得上第一人了…”
上官低头有些迥色,“臣当年是怕被人所有察觉…”
“是啊…大人如此隐晦的百转千回当年可是害惨了月儿…”太平停下脚步看着她说道。
“嗯?”
“当年月儿恨不得冲上阶陛拉着你奔出乾元殿…”太平眼波流转的注视着眼前的人,“好在克制住了…”
上官拉着她继续往前走,“不然如今坟头草都一尺高了…”
身旁的人轻拍了她一下,“难道大人就没有难以克制的时候吗?”
“有。”上官收起调笑认真说道,“传旨时,宴会上,上元节的南市街头。”
“在每一次臣见到殿下与薛绍在一起的时候。”
太平拉着她的手更用力了些,“我知道,每次你都会习惯性的用食指敲击指尖,每一次我都能看到…”
“那是你心绪有波动的时候常做的动作,你的每一次心碎,其实月儿都不曾缺席过…”
上官有些不可思议的看向眼前的人,她总以为自己掩饰得天衣无缝,然而这些心理又怎能逃得过爱人的眼睛。
短短几日,她知道了太多这七年发生在太平身上的事,她沦陷得越来越深,严格意义上讲她们确实从未分开过。
“后来月儿发现敲击手指的动作真的仿佛是在诉说,渐渐地也学了过来。”
上官俯首缓缓道,“殿下如此,臣应该如何是好?臣…”
太平偏着头笑着看着她,“你还能如何是好?本宫已然豁出一切了,大人还不知如何是好吗?”
“不是说好要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吗?”
“好,定不负相思意。”
薛绍实惨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61章 不负相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