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红妆 第43章 不忘初心

数日的长途奔袭让几千人都已经是精疲力尽，武后撩开车帘问道身旁的人，“婉儿，快要洛阳了吗？”

马上的人低头颔首道，“回天后，前面就是河阳县境内了，离洛阳不过二十里。今夜我们便在那里停歇，明日一早入城。”

武后点点头，“那河阳县丞周兴倒是个有能力的人。”

“此次陛下不如去看看，要不要将他提拔到洛阳。”

李治面色疲倦，紧闭双目低沉说道，“一个小小县丞媚娘做主便是。”

车马行进河阳县时，县丞周兴穿着官服立于城门下方，“臣周兴参见天皇天后！”

御驾东巡从来便不在这个离洛阳只有二十公里的地方停歇的，所以周兴也是违见天颜，诚惶诚恐。

天后吩咐了上官婉儿查阅了沿途要经过的所有州县官员的考核政绩，筛选出了数名考核优异无党派无根基的官员，然后将御驾引入。

亲自将机会送到他们面前。

因为从未在此停歇过，所以并未设立行宫，车驾在河阳县门前下榻，太平下车后看了一眼喃喃道，“婉儿怎会选这样一个地方入城？”

薛绍摇摇头，“女流之辈，办事还是欠妥了些。”

太平在心中翻了个白眼并未同他争执，自从听到从他嘴中说出喜爱桂花娴静不恣意这样的话，就知道同他说什么都是徒劳。

周兴俯首在一旁将御驾引入，“府中数日前臣便令人清扫，一应设施也是用的最好的。”

“虽无法同宫中相媲美…”

李治摆摆手，“一个小小河阳县能折腾出这样大的动静已属实不易了。

“听闻你年年考核优异，待会便来同朕述职吧。”

河阳县面露喜色，抬手道，“诺。”

走到后花园的一处长廊中，李治微微抬起衣袍的一角在长椅上坐下，周兴上前将河阳县近三年的收成、盐税、商税均悉数汇报，还将手中的一把万民伞呈给了李治。

身着龙袍的人让宫人接过，他是看不到万民伞上的内容了，随后看着远处说道，“你是哪一年的进士？”

周兴有些犹豫的说道，“臣…不曾参加科举。”

李治皱了皱眉，武后在旁说道，“妾倒以为用人应不拘小节，政绩出色，又受百姓拥戴的官员还是很难得的。”

周兴用余光扫着上位的神情，只见还是眉头紧皱，许久才说道，“先回去吧，这里离洛阳也就二十里，再议。”

说完便起身独自往前继续走去。

那根紧张的弦终于在周兴的心中崩断，上升的机会就这样从自己的手边溜走…

武后倒是一脸淡然，接过宫人手里边的万民伞撑开转了一圈，面露笑意，“周大人要再接再厉啊。”

周兴听着这模棱两可的话，瞬间跟打了鸡血一样，俯首在武后身后，“臣一定谨遵天后旨意。”

河阳县东面的宅院便是供女眷休息的地方，上官婉儿带李嫣儿进到屋内，将手上一件粗布衣衫递给她，“嫣儿换上，我们出去转转。”

李嫣儿接过打趣道，“上官大人要微服私访啊…”

上官一手将发髻挽上头顶，一边说道，“是，刚刚进城的时候，摊贩行人神色皆不自然，一点都不像政绩考核如此优异的地方。”

“去看看这个河阳县丞到底搞得什么鬼。”

女子将粗布衣物换上又问道，“那我们两个女子穿着一身粗布衣服，逢人就打听人家县丞，这不让人起疑吗？”

“谁说两女子了，我们是两个妇人，长安灾荒，逃难来到洛阳的，跟丈夫儿子走散了，想在此处安家慢慢寻他们。”

“故而打听打听。”

说着便将胭脂涂抹到两腮处，企图自己看起来年龄更大些，李嫣儿在一旁调笑，“谁家逃难还能抹上胭脂水粉的？”

“我看啊，你不如将发髻散开些，蓬头垢面将脸遮上一半倒还能显出妇人样。”

婉儿听后点点头觉得有些理，便动手将额前的发髻松在面颊两侧，看着狼狈不堪的样子，再配上那破破烂烂的粗布衣衫，真有些逃难的意味了。

装扮好的人看向李嫣儿，粗布衣衫亦难掩饰的绝色让她有些头疼，想了半天突然惊醒般从梳妆台前用药丸搓成一颗不大不小的痦子抬手贴在她的嘴角处…

李嫣儿对着铜镜看了半天自己都忍不住笑出声，“这样倒是有些妇人的样子了。”

说着也将自己的发髻松开了些，两个人互相看了对方一眼，都忍不住有些捧腹…

“婉儿，逃难真的有这样惨吗？”走出房门后李嫣儿问道身旁的人。

上官点点头，顺手将墙角的石灰抹了一些在她脸上，“或许有比这还惨的吧。”

二人走过庭院的时候，太平正围着池塘喂鱼，青梅注视着她们从身边走过，大惊失色的说道，“那…那是…上官大人吗？”

太平朝她指的方向看过去，只见二人穿得破破烂烂，面容也不似往日洁净，披头散发朝大门口走去，“她们俩穿成这样又在做什么？”

青梅亦附和道，“上官大人平日那样爱整洁的人…怎会如此打扮？”

“殿下要不要找两个人跟着？”

太平摇摇头，看着那争先恐后的鲤鱼淡漠说道，“应该是奉母后的命在办什么差事吧。”

“总之是与我无关了。”

街上的行人寥寥无几，几家开着的店铺掌柜也看着不像是做生意的人，二人走进一家茶肆，上官开口向掌柜讨要茶水，却被一位膀大腰圆的男子呵道，“去去去，要饭去别的地儿！”

李嫣儿同她对望一眼走出茶肆，“看来你说的没错，这个河阳县确实哪里都透着不对劲的味道。”

“那名男子是个当兵的。”上官低声说道。

“为何？”李嫣儿问道。

“方才他用手驱赶我们，他的拇指和食指均有厚厚的茧，一个常年卖茶为生的人如何生得出那样厚的茧呢？”

“只能是常年握刀的官兵了。”

李嫣儿恍然大悟，“那看来这市集都是周兴找人假扮的，怪不得行人寥寥无几。”

上官叹了一口气，“走吧，我们去庄子上看看。”

城外同城内相比便是另一派景象了，几步便是一户庄户，庄户前还围着些老人孩子闲话家常，李嫣儿走上前说道，“妾…”

上官拉扯了她一下，上前掩住了那个字眼，“我们路过此地，想要讨一碗水喝，方便吗？”

其中一位抱着孩子的妇人说道，“方便方便，真姐儿去给两位婶子打两碗水过来。”

旁边一位梳着双头髻的女童应声而去，不到片刻便端着两碗水过来，上官饮下后又看向那孩子问道，“小姑娘叫什么名字呢？”

女童灿烂一笑，看着上官回答道，“我叫宋真儿。”

上官笑道，“真儿真乖。”

此时旁边的妇人问道，“你们二位是打哪里来呢？”

“我们是受饥荒所迫，自长安来逃难的，路上同官人走散了，相约在洛阳汇合，故而到了此地…”李嫣儿回答道。

妇人点点头，“那你们今日落脚的地方可有？”

“我们随意找个地儿宿一夜便是。”上官说完顿了顿又说道，“刚刚进城时发现路上行人寥寥无几，也是因为收成不好吗？”

妇人叹了口气，“哪里什么收成不好，是我们这里的县丞，为了巴结皇帝，将百姓都赶回家里了！”

上官又问道，“可是我听说周大人政绩卓越啊，怎会干如此的事？”

妇人冷笑，“政绩？税收还是纳粮？”

“拿着大刀逼着大家纳税纳粮，政绩能不好吗？”

“别的县一石米只收三分，周兴要收我们五分！这便是他的政绩！”

二人对视一眼之后顿时哑色，将手中的碗递给小姑娘后便从庄户前离开。

书案前的人握着管笔在灯盏下书写，李嫣儿看到札子上的内容有些担忧，“天后本就不是看重周兴的人品。”

“或许正是他的贪得无厌与曲意迎合才是天后看重的。”

上官停下管笔说道，“这样的人在地方上为害一方，若是启用到朝廷那便是整个大唐的灾难。”

“我不想在这朝中做以利为重的阴诡谋臣，我想这也是祖父不愿意看到的。”

李嫣儿听后也没有再阻拦，兀自在一旁为她研墨。

东都洛阳的紫微宫前有一条天街，是连接外城门与皇城门的中轴大街，全长七里，道路两旁种植着各个品种的樱花树，每年的二月到四月的季节，便能看到樱花遍布的场景。

御驾疾驰在天街上，由应天门驶入紫微宫，天皇和天后在集仙殿下榻，武后扶着李治走进寝殿对身旁的宫人说道，“将后面的山斋院收拾收拾，婉儿带着贴身的宫人就住在那里吧。”

“诺。”

“舟车劳顿，今日婉儿便回去休息吧，明日到乾元殿议事。”

“诺。”

走出集仙殿上官问道身旁的人，“随行的官员都下榻在哪里？”

“均在洛阳驿馆中。”

“走吧，趁天色还早，去趟驿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