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日上朝,孟遥樱将董正极杀害卫七一案的调查结果报了上去。
一听到“北魏探子”四字,慕容物也没心情追究孟遥樱没有按照预想的将锅扣在董正极头上了。
“探子的家人可关押起来了?”
“昨日已经关押在衙门里了,共是卫七的一个老妻,一双儿女,一个儿媳和一个孙子。”孟遥樱答到。
“九族皆要关押起来拷问!”
“是,臣一下朝就马上令人去办。”孟遥樱说,“此事事关重大,臣不敢独揽功劳,此案是吏部主事严柳查出的,是他在卫七家找到的关键书信,这才证实卫七的探子身份。”
慕容物一愣,没想到他随手收入的一个棋子竟然真的派上了用场:“他这次立了大功,就将严柳升为员外郎吧。”说罢慕容物又看向董正极,“董将军沉冤得雪,大可放心了,只是以后出事不要再如此鲁莽了。”
董正极跪下说:“经此一事,臣已然受到教训,也是刚从战场上回来,以后一定小心谨慎。”
慕容物让董正极起来,又处理了几件不痛不痒的小事便宣布退朝了。
刚下朝董正极便在人群里找到宗正寺卿严宗旺:“严兄。”
“董将军?”严宗旺见董正极来找自己,有些意料之外但又在情理之中,“董将军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严宗旺是皇党骨干,董正极委婉的表达了自己想依附皇党的意思,严宗旺笑着点头应下:“我知道了,我会找个时机和皇上说明的,你放心吧。”
慕容物这边董正极算是谈妥了,心里还有关于北魏宇文珩之事,董正极思来想去还是不上报的好,或许是当时沙场战乱,他杀了别人却错认成了宇文珩也大有可能,现在董正极一时半会是不敢再在朝堂上出头了。
今日衙门没有新案子报上来,严柳便在案室里整理案宗。
孟遥樱下朝归来的时候将升职一事告诉严柳,严柳笑笑没有很开心的样子。
孟遥樱也不管他,让他去将王屠夫一家,卫七儿媳的娘家和卫七女儿未进门的夫家也押过来。
严柳皱眉,不太懂抓他们的意义在哪。
孟遥樱看出严柳的疑惑,便开口解释:“皇上对于北魏探子一向十分厌恶,已经下旨要抓来九族审问,连幼子都要审查,这几门亲家更是逃不掉了。”
严柳听闻,心里有些闷闷的,但只得应下。
很快严柳就领着小吏抄好家将三户人都押进大牢,正打算出来的时候听见一阵阵婴孩的啼哭惨叫,严柳扭头一看是在审讯昨天关押进来的卫七的一家,那小吏正用刀将小孩的皮一片一片刮下来,孩子疼的一直哭,大人在旁边不断哀求,但对于小吏的问话却一个都答不出来,一个个撕心裂肺双目通红却一点办法都没有。
严柳仅是看了两眼便再也看不下去,正准备回头疾步离开时,小孩却刚好转头与他对视,想起那天那双灵动的大眼,现在却变成如此猩红痛苦的样子,严柳心跳漏跳一拍,急忙敛回视线,匆匆离开了。
严柳失魂落魄的不小心撞上了人,抬头一看是孟遥樱。
孟遥樱扶住严柳,理解的说:“南唐对于探子一向抓的严,你之前也少见审查,第一次见如此尖锐受不了很正常,现在没什么事了,你回去休息会吧。”
严柳面色苍白,点了点头后便稳着身躯离开了。
孟遥樱进牢房转了一圈,卫七是独线,身边的这些人都是正儿八经的南唐人,卫七平时隐藏的很好,家人都不知道他的身份,就算小吏将他们的嘴撬烂了也问不出半点东西,所以孟遥樱没有在之前就杀人灭口,只是对于稚子实在无辜,孟遥樱朝着狱中某个小吏使了眼色之后,便离开了。
天色将暗,严柳还没整理好东西回宫,就听闻卫家稚子已经身亡的消息。
所谓稚子无辜,在这个时代简直就是谬言。
严柳看着窗外西下的太阳,这才突然察觉自己好像已经没有回头路了。
最后如孟遥樱所料,什么都没查出来,慕容物虽然怒极,但除了诛杀卫七的九族也别无他法。
董正极很快融入了皇党,在兵部扶持了几位别的皇党官员,权力下移后,慕容物很快就放松了对他的警惕。
三月十八是孟遥樱寿诞,今年过三十,孟遥樱宴请大家到了喜迁莺吃饭,严柳自然也在席上。
在座皇党居多,偶尔有两三个中立以及个别丞相党的人,因为最近孟遥樱也没有太过出头,气氛也还不错。
觥筹交错,推杯换盏大多是恭维孟遥樱年少有成,孟遥樱一边说着客气,一边饮着杯中酒。
一杯杯下肚,有些人就开始醉了。楚术炆酒量一般,酒品也不太好,几杯酒下肚,竟然坐到严柳身边。
严柳一开始没觉得什么,只是往旁边挪了挪位置,却被楚术炆一把搂住了肩膀。
楚术炆像一滩烂泥一样伏在严柳身上,楚术炆也四五十了,身材早已发福,严柳被他压着有些难受,就想把楚术炆扶正坐好。谁知道楚术炆的手不老实,竟然在严柳身上游走起来。
严柳皱眉,一把将楚术炆推开,起身就想换个地方。
“你走什么?”楚术炆大声喊道。
严柳看了一眼楚术炆没说话,只当他喝醉了不愿意追究。
“不就是个戏子吗?有什么了不起,别人都摸得我摸不得?等我派人回府给你取银子可好,小相公。”楚术炆笑着,站起来还想靠近严柳。
他这一动作,所有人的目光都移到这边来,另一边的董正极见此立马站起想要维护严柳却被严柳一个手势制止了。
“严某曾经是花旦,但从不以此为辱,至于相公一称更是无妄之灾——难道楚大人是质疑皇上吗?早听说楚大人酒品不好,严某还不信,如今亲眼所见,才知并非全是谣传。”说罢严柳倒了杯凉水递到楚术炆面前,“楚大人一喝醉酒就乱说话的毛病得改啊,说错话不要紧,听到别人耳朵里再传到皇上那可就不好了。”
早在严柳说出楚术炆敢质疑皇上的时候,楚术炆的酒就醒了一大半了,严柳说完最后一句话后楚术炆更是沁出了一背的冷汗。
看着楚术炆颤颤巍巍的伸出手,即将要碰到装有凉水的杯子的时候,严柳脱手将杯子摔了下去。
“不好意思啊,看来我也喝多了些,酒杯都拿不稳了。”说罢严柳看向主位的孟遥樱,“孟大人,那我就先回宫了,等下宫门下钥就不好了。”
“你回吧,我们下次再继续喝。”孟遥樱点头应允。
严柳走前还冲董正极笑着点了点头,感谢他刚才的心意。董正极也惊叹于严柳的手段,三下两下不仅将形势逆转让楚术炆这个光禄寺卿都不敢惹他,还警告了别的对他不满或者有想法的人。
舒元,严柳很强,你大可放心。
不知是巧合还是有人把这件事告诉给了皇上,第二日早朝楚术炆就因为工作上的疏忽被慕容物罚了半年的俸禄。一时间朝上无人再敢轻易招惹严柳。
舒靖云捋着胡子,昨晚的事他早在舒博渊那边听来。
昨夜舒博渊也在席上,只是作为旁观者喝了几杯就走了。
舒靖云的注意力却不在严柳身上,董正极加入皇党让舒靖云有些许的不爽,没想到他还算有些脑子,竟然察觉到站队的必要,只可惜加入了皇党。还有那逐渐壮大的孟遥樱,现在吏部一脉被皇党的人占的密不透风,实在是舒靖云不想看到的局面。
舒博渊见舒靖云为孟遥樱而扰,突然灵机一动说:“父亲,我们手里不还有尹家人吗?有他们在手不怕尹子惠不听话,到时候直接在温柔乡里就将孟遥樱给解决了。”
舒靖云一听,满意的拍了拍舒博渊的肩膀:“说的不错,我们手里还握着尹子惠这枚棋子。这件事就交由你来办,要是成功到时候允你选一个心腹提拔上去。”
舒博渊见父亲肯定自己,面上露出喜色,连忙应下,很快就去做准备了。
三月二十,尹子惠像往常一样带着食盒走在去衙门的路上,婢女小如半路喊肚子不舒服要去旁边客栈借用茅厕。
“夫人,您等我一下,马上回来。”小如让尹子惠在客栈大堂里坐下,就跑去后院了。
小如刚走,就有一位客栈伙计端了个盘子走了过来。
“不用的,我们歇坐一会马上就走了。”
尹子惠以为是伙计上瓜子小菜上来,摇手示意不用,伙计却还是将盘子摆到尹子惠的面前。
尹子惠定睛一看,光秃秃的盘子上,赫然放着一根手指。
“啊!”尹子惠吓得失声尖叫,刚发出一个音节就被伙计捂住了嘴。
“夫人看清楚了,这可是您表弟的食指。”伙计见尹子惠已经冷静下来就将手挪开了。
“你们想要干嘛?”尹子惠颤抖着问。
“大人让我告诉夫人,这孟遥樱怕是留不得了。”说着,伙计将一个小药包递给尹子惠,“夫人只需将此物给孟遥樱服下,便可万事无忧。事成之后便可让夫人与家人团聚,远离京城到别处生活。反之,夫人多拖延一日,便有一个亲眷丧命。”
说罢伙计便带着那截断指转身离开,只留尹子惠手里捏着那药包发抖。
没一会小如回来,尹子惠便起身和小如一起走了出去。
“小如。”尹子惠说。
“嗯?夫人有什么事吗?”小如问。
尹子惠站在原地看向小如的眼睛,半晌没有说话,今日小如突然肚子不舒服,随便进的一家店就让她碰上舒府的人,如此巧合,难道小如是舒府的人?
严峻的气氛下,小如突然笑了:“夫人最好是乖乖听大人的话哦,大人向来说到做到。”说罢便不管尹子惠,提着食盒继续往衙门的方向走去。
尹子惠看着小如的背影,自己差点没站稳摔下去。一直在身边陪着的侍女,原来是舒府的人。本以为和孟遥樱真心相许后便已经重启的人生,现在看来只是酒醉后的幻想。尹子惠从未逃出过舒靖云的手掌心。
食盒放在桌子上后,孟遥樱像往常一样打算开口和尹子惠说两句话,抬头后看见尹子慧的脸色不太好,孟遥樱开口问:“怎么了,你看上去不太好,受寒了吗?”
尹子慧掩嘴咳了两声,说:“可能是来的时候吹了点风。”
“不舒服的话就快回府里歇息吧,食盒等我自己拿回去,今天我会早点回去陪你的。”孟遥樱说。
“嗯。”尹子慧点了点头,将手伸向小如。
小如扶过尹子慧便离开了衙门。
见尹子慧已经彻底消失在视野里,孟遥樱打开食盒用银针去刺探盒中的食物。
银针并未发黑,食物无毒。
李霖走出来问:“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
孟遥樱将食盒挪开,淡淡的说:“既然舒靖云想要用尹家人来要挟尹子慧来暗害我,身为爱妻如命的我,自然是不忍心看见妻子两难的。”说着,孟遥樱没忍住笑出声,拍案站起来说,“那么,就派人将尹家人都杀死吧。”
“尹家人大部分人在大牢里,剩下的要么在教坊当官妓,要么在一些府里当粗使下人。”李霖说。
“大牢里的放两只有疫病的老鼠进去即可。剩下的……”孟遥樱想了想说,“剩下的,教坊里的毒死,府中的放点沾染痨病的衣服进去。”
“一下子全杀了,动静会不会太大了?”李霖问。
“怀疑谁都不会怀疑到我头上,这个黑锅只能甩给舒博渊咯。”孟遥樱说着,开始吃食盒里的饭菜。
李霖见孟遥樱没有别的话要说,就低头下去安排此事了。
晚上,孟遥樱很早就回到孟府。
尹子慧正绣着一个香囊,孟遥樱接过绣了一半的香囊说:“身体不舒服就先休息吧,这么晚了,留着明天绣吧。”
尹子慧摇头拒绝,伸手又将香囊拿回来:“我想绣,也早日赠与你。”
孟遥樱看了看上面的花样,是鸳鸯。
“那我帮你多点几根蜡烛。”孟遥樱无奈,只能退一步,“再绣一会就睡觉了好吗?”
“嗯。”尹子慧闷闷的答应了,没有抬头,手上的动作没有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