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透过巨大的玻璃窗,照亮空气中浮动的尘埃。室内安静,只有温以宁清冷平稳的嗓音在回荡。
此时已经是距离‘夜莺的沉默’案件结束后的一周。
温以宁正站在大学的讲台上,身着简约的浅灰色西装套裙,身形挺拔。她身后投影屏上显示着复杂的心理学模型图。
她正在讲解“认知失调理论”在极端情境下的应用。“当个体的行为与自我认知产生严重冲突时,会引发极大的心理不适。为了消除这种不适,人不会选择改变行为,而是会…扭曲自己的认知。”她顿了顿,目光扫过台下年轻而懵懂的面孔,“例如,一个自诩善良的人做了恶事,他会倾向于将受害者‘非人化’,告诉自己‘他该死’,以此来为自己的行为寻求合理性,达成内心的和解。”
台下的学生们或奋笔疾书,或若有所思。他们看到的是一位才华横溢、冷静到近乎无情的年轻教授。无人能将眼前这个理性的学术女性,与一周前那场惊心动魄的剧本杀案件联系起来。
温以宁的讲解逻辑严密,引用的案例却隐约带着一丝来自深渊的寒意。对她而言,那场真实的罪案,似乎只是另一个可供剖析的典型案例。
下课铃响,她利落地合上教案,微微颔首:“下课。”没有一丝拖泥带水。
“哇塞,这是我选修遇见第一个,不会拖堂的老师。”
第一回上课的同学们正在窃窃私语,而有经验的学生插话道:“温教授从不拖堂,讲的内容都是很有料的。她上的课少,很难抢的,你们能选上她的课,就偷着乐吧。
“为什么温教授的课很难抢啊?”
“温教授在校只上固定的课,偶尔会被叫去协助警方破案。她才没空一直教书呢。”
“真的啊!看不出来,温教授那么厉害。”
温以宁的办公室十分简洁,书柜上摆满了各式各样的书,几乎无个人装饰。
夕阳余晖给房间镀上一层不真实的金边,电话铃声打破了宁静。
来电显示是“父亲”。电话那头,温父声音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关切:“宁宁,陈叔叔,就是你陈明远叔叔,他今天来看我,顺便提了些事。”
温父转述了陈局长的原话——局里遇到了棘手的案子,几个老油条嫌疑人嘴硬得很,常规审讯效果不佳。陈局长听闻温以宁在“微表情分析和心理审讯”方面有独到之处,希望能借调她作为市局的特聘心理顾问,协助攻坚。
她握着手机,指尖微微泛白。窗外是校园的宁静,窗内是她刻意维持的平静生活。她深知一旦踏入警局,便意味着与裴执秋、与那些纠缠不清的过往和人性黑暗面再次绑定。
父亲的声音带着期待与不易察觉的压力:“你陈叔叔以前可没少帮衬咱们家,跟爸爸也是几十年的朋友了。他既然开口了,这个忙……爸爸希望你帮。”
沉默良久,温以宁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阴影,轻声回答:“好,知道了。” 这不是对陈局长的妥协,是对父亲,也是对内心深处那个渴望探寻人性极致真相的自己的妥协。
次日早晨,市刑侦支队办公室。发出忙碌,嘈杂,弥漫着咖啡和纸张的味道。警察们的交谈声、电话铃声、键盘敲击声交织。
陈局长亲自领着温以宁穿过办公区,引来不少好奇和探究的目光。他热情地向众人介绍:“这位是温以宁温教授,局里新聘请的心理顾问,大家欢迎!”
办公室角落,裴执秋正俯身与队员讨论案情。听到动静,他抬起头。在看到温以宁的瞬间,他明显怔住了。
惊讶、了然、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情绪在他眼中快速闪过,随即恢复成刑警队长惯有的沉稳。他放下手中的文件,穿过办公桌间的过道,走了过来。
在温以宁面前站定,声音听不出波澜):“温教授?没想到会在这里……以这种方式再见面。” 他的用词谨慎,“再见面”三个字带着千钧重量,指向他们共同经历的案子,也指向十年前那片共同的阴影。
她的目光平静地掠过他,没有任何寒暄的意思,直接转向陈局长,语气是纯粹的事务性:“陈局,客套就不必了。我想知道是什么案件,如此棘手,连我们大名鼎鼎的裴队都破不了?”
她的直接和冷淡让周围瞬间安静了几分。几位老刑警交换着意味深长的眼神,新人则有些愕然。裴执秋对此似乎并不意外,他只是微微挑了下眉,侧身让开,做出了一个“请”的手势,指向案情分析板。
分析板上,贴着一个少年笑容灿烂的照片,旁边是现场勘查照片——一个被白线圈起的人形痕迹,背景是高耸的居民楼。一个关于“父与子”的残酷谜题,就此在冰冷的警局办公室里,缓缓拉开帷幕。
案件简述。
死者:刘子豪,13岁,市重点中学初二学生。
死因:坠楼。从自家所在的18层公寓阳台坠落。
现场:门窗完好,无强行闯入痕迹。室内无打斗迹象。死者手机、电脑无任何被欺凌或自杀倾向的聊天记录。书桌上,摊开着未完成的物理作业。
父亲刘建业:成功企业家,白手起家,形象完美,社区典范。案发时声称在书房开视频会议。
母亲张薇:全职太太,因悲痛过度,至今无法正常接受询问。
众人来到刘建业家的客厅。
这是一个堪称“家居杂志样板间”的家。昂贵的欧式家具一尘不染,水晶吊灯折射着冰冷的光,每一件摆设都精准地待在它该在的位置,透着一股毫无生气的完美。空气中,淡淡的香薰试图掩盖一丝若有若无的消毒水味。
裴执秋和温以宁在一位女警的陪同下,坐在过于柔软的真皮沙发上。刘建业坐在他们对面。
他穿着质地精良的灰色家居服,头发一丝不苟,即便是在家中遭遇巨变,也维持着成功企业家的体面。只是眼下的乌青和微微泛红的眼角,刻意渲染着悲痛。
他双手紧握,放在膝上,指节因用力而发白。“子豪……他从小就听话懂事,是个好孩子,就是学习压力太大了……都怪我,要不是平时只顾着工作,对他关心不够……” 声音沙哑,带着恰到好处的哽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