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徽不管对别人如何,在何春面前,都尽可能的表现出亲切、友善的一面。比如此时,何春一出屋门,她便迎上来,安抚自家有些紧张的赘婿。
“夫君无须紧张,景家是将门,规矩虽多但并不严苛。父亲不会刻意为难你,郭夫人她们也不敢刁难你。敬茶后,你就能回来了。”
何春暗地里撇嘴,说的简单,但他可不信轻轻松松就能过关。毕竟,谁家赘婿进门不受下马威呢?甚至,因为那些微的自主权,赘婿比嫁人的男人(女人)更被妻家防备!
景徽没在意何春的沉默,边带着人去正堂,边给人介绍家里的事儿:“朝廷已经正式下令,筹集粮草、调动大军,要和其余各国碰一碰。
父亲作为昭明千户所指挥使,不被调入大军上战场,也会被安排护送粮草的后勤任务。届时,我必定也要前去,为自己博个前程,家里就有劳你多看顾。”
好家伙,新婚第二天就给我说这个?何春下意识停住脚步,愕然看着景徽。若是两人活着回来还好,若是回不来,那自己岂不是白入赘了?不对,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景徽神色不变:她也是今晨,才从父亲那儿听到的消息。若是早知道,她绝不会担这个名头!但,谁能想到,朝廷会将本该秋收后的仗,提前至年后?粮草够么?就打!
她停下脚步,伸出手拉住何春,继续边走边说:“千户所的事儿,自有别人去管,你无须关注。家里的事儿,郭夫人和四妹会看着处理,但总有些不方便她们出面的事儿,到时便麻烦你了。”
“可我就是一穷小子,哪能处理什么事儿?若是搞砸了怎么办?”何春下意识的推拒,让景徽失笑,“你以为会让你做什么?无论什么事儿都有管家他们去办,无非是需要一个主子出面罢了。”
说白了,就是郭夫人和四妹景明的身份太低,管家他们又只是个一个下人,所以他们父女离开时,景家需要一个扛事儿的罢了。
是这样吗?何春松了一口气,听景徽继续说他们父女离开后,可能会发生的事儿,尽可能做到心中有数。
正堂里,因着收到的消息,职务在身的景家人,不得不匆匆告辞,回去整顿兵马——前朝军户出身的他们,哪怕现在也都是在军队里讨生活,但凡成年男子必然从军,最差也是一个小旗。
当家男人都走了,女眷又岂会留下来?不怕回去的时候,路上出点什么事儿?要知道,哪怕护国法阵重启,但人烟之外,妖魔鬼怪从来不少见!更别说土匪、水匪什么的了,更是多如牛毛。
景家本家人都走了,其他姻亲、表亲留下也尴尬,自是一块儿走了。是以,待何春到达正堂时,便只看见景将军、郭夫人、赵姨娘、景明、景绦、景康。
“来了?快坐下,亲戚们都走了,就剩咱们自家人,不讲究那么多虚礼。”景渊端坐主位,光明正大的审视何春,郭夫人则是满面笑容的招呼两人。
景徽看了眼父亲,对郭夫人轻轻摇头:“礼不可废,还请夫人为我们备茶。”这个程序必须得走,哪怕敷衍了事也比没有强。因为,这是何春身份的体现!
因为时间限制也因为顾及四妹、景府的名声等等,这场婚事已经很低调、很敷衍了。不像大婚倒像是纳侍,若是连敬茶都没了,那就更不像话了。
郭夫人同样看了眼景渊,又看了看已经起身站在景徽、何春身后的闺女景明,暗自叹了口气,亲自下去泡茶了。
许是看到了两个闺女维护夫君的心意,景渊收敛了眼神,不再那样看何春,而是示意管家备软垫。
与这事儿没关系的赵姨娘母女,眼观鼻鼻观心的坐在一旁,不敢吭声。而作为嫡次子,又是何春学生的景康,这会儿眼见屋内气氛缓和下来,便冲妻夫三人挤眉弄眼的,被景徽瞪了一眼,示意他老实坐着。
不一会儿,郭夫人便带了两人端着茶盘进来,景徽便带着何春给父亲跪下敬茶。“儿景徽(何春)请父亲喝茶。”
景渊也不为难何春,直接接了茶,喝了一口便放下,从袖子里掏出一个红包递给他。“这是尚同书肆的房契、地契,景家是将门,没有多少文人的东西,这是唯一一样适合送你当见面礼的东西了。望你日后,与我两个女儿,恩爱和睦。”
“是,何春谨遵父亲教诲。”何春恭敬的双手接过红包,才起身。然后是郭夫人,不过这就不用跪了,只与景明一起恭敬奉茶就行。
郭夫人给的见面礼,是对二合一的鸳鸯佩。何春接过,当场拆开,与景明一块挂上,又再次给郭夫人行礼后,才走到下一个人:赵姨娘面前。
这个更简单,何春行完礼后,赵姨娘还得回礼。轮到景绦、景康两人,就是她们给何春敬茶了,当然送礼的也成了何春。礼物都是竹青事先准备好的,他只要不给错就行。
待敬茶程序走完了以后,就到了吃早饭的时间了。食不言、寝不语,而吃完饭,景渊就带着景徽匆匆去了军营。剩下几人互看一眼,默契散场了。
而另一边,早早就被管家安排人送走的何家两人,刚刚通过城门离开。何村长摸了摸怀中的盒子,回头看了眼景府方向,便头也不回的拉着何如走了。
至此之后,何氏与何春,再无瓜葛!
……
何春回到三小姐院里,只有竹青迎上来,疑惑的问:“姑爷,您回来了,三小姐呢?怎么没和您一块儿回来。”
“将军带三小姐去军营了,”说完,不等他再问,直接道:“拿我常服来,我也该去府学了。”
啊?新婚第二天就去上课?难道学子大婚,府学不放假的吗?竹青诧异又不解,而且这个时辰,府学应该已经上课了吧?
何春无视了竹青的疑惑,匆匆换好衣服,便拿起课本,上学去了:他难道要说,自己压根没给任何人说,自己昨天大婚的事吗?给府学请假,都请的事假!
左右自己是赘婿,不是嫁到景府为正夫。既不用接手景府的中馈,也不必当困在后院,当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闺秀,何必多言?惹人闲话!
府学里的日子一如既往,没人过多关注他这个来去匆匆,有点时间都用来抄书、背书的人。只除了一个人:□□。
这不,午休时间,何春正在藏书阁里抄录一本章注,就被对方找到了。
□□调侃的问他:“诶,小书呆,景三小姐成婚了,你还能待在景家吗?”真是,哪怕知道这人没什么恶意,但还是觉得心头一股无名火骤然升起,只想揍的这人不敢再玩笑!
但不等何春动手,□□自己就已端正态度,认真的劝诫他:“你好歹也是个秀才,且还是个禀生,在新生中又名列前茅,前途似锦,未来可期!
哪怕真的不愿意努力了,也能规规矩矩的寻个大户人家嫁为正夫。实在没必要,继续跟着景三小姐,当个没名没分的情人!
掉价不说,还极有可能惹怒景三小姐的正夫,被人家打击报复!何必呢?”
何春闻言深深看了眼□□:他知道,这是□□的切身体会!只不过,□□并非自己愿嫁,而是被家里人逼迫,才会放弃自己的前途,嫁给一女子为夫。
□□生母是华兰州有名的大商贾,其生父出身寒微,只是一名瘦马,却颇得其母喜爱,还为其生育一子,便是□□。
去年,□□便嫁给府衙通判崔宁的庶次女为正夫。要知道,那个庶次女,虽不是什么纨绔子弟,却是蠢笨的,文不成武不就,又没脑子经商,压根娶不到什么门当户对的贵子。
偏偏,崔宁只有一嫡子、两庶女,且嫡子早已嫁人、庶长女早夭,膝下只剩这一个庶次女能继承家业。
所以,名义上是给庶次女寻个正夫,其实寻找一个未来的当家人!最终,□□答应嫁过去,也是崔宁立字为据,不会阻拦□□继续科举。
如今,□□能说出这样的话,来劝自己,想来是在崔家的日子,过的十分不错了。
想到这儿,何春垂下眼帘,继续抄录章注。□□微微蹙眉,正要继续劝,就听到何春说:“你没收到消息吗?朝廷准备不日开战,将军和三小姐都去了军营,景府如今都在忙着给两位收拾行李,没人有心思关注我。”
不日开战?□□忽然想起,今早婆母早饭都没吃,匆匆出门的场景,不禁抿了抿嘴。他有些迷茫的看着专心抄书的何春,又垂下头,坐到何春对面,沉默不语。
两人的沉默并未影响其他人来借阅、抄录书籍的学生。那些细微而又持续不断的动静,衬得两人之间的气氛越发沉闷。
直到午休时间将尽,何春已经开始收拾东西,准备回去上课时,□□才突然开口,问何春:“喂,小书呆,抄书赚不了多少钱,你要不要换个活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