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然振翅之声不绝于耳 第4章 不要小看人外控

朝霞与晚霞都已经是遥不可及之物。

缚桑提出了“等天亮之后再出去”这种建议，才知道密林没有白日与黑夜之分，这里永远都在夜幕之下。黑暗的密林中也会有星星点点的辉光，多数是些飞虫真菌。

“大型的，大多都是失去理智的，返祖的虫族，不管遇到还留有理智的，还是彻底疯狂的，都相当危险。”

缚桑趴在虫形的伊利亚背上，双手环抱住飞蛾茸软的脖颈，借着路途中颠簸的掩护，将脸部塞进伊利亚的毛绒之中深呼吸。缚桑似乎格外偏心这样的形态，在曾经生活过的社会中，雄虫们大多都相当厌弃这种返祖现象。

“是这样吗，为什么？”

伊利亚轻轻颠了一下后背，将有些滑落下去的缚桑调整了回去，虽说是被来路不明的可疑雄虫近距离接触，也许是因为曾经作为军虫的警觉在漫长的时间里已然消磨殆尽，伊利亚意外地不讨厌这种感觉。

“一般没有雄虫会被流放到这里。”

伊利亚顿了顿，没有选择说得很明白。

“是这样啊。”

也就是说一旦有稀少的信息素源出现，在混乱中被没有理智的虫撕扯成六块也是有可能的吧，即使还没失去理智，也会想尽办法算计一二，博得一线生机。

缚桑抱着的背包里已经放着不少果实，都是伊利亚负责采摘的，倒不是缚桑一来到这里就快速进入了角色，自恃雄虫身份开始颐气指使，一开始缚桑背着背包跟在伊利亚后面，一路上捡拾着看起来能食用的果实，中途休息的时候，伊利亚沉默地从背包里拾着大量的毒物丢出去，偶尔抬起头来投向缚桑的眼神，仿佛在控诉这是一场谋杀。

于是这项工作只能全权交给伊利亚了，虽然净是些外表看起来一言难尽的东西，但好歹没有毒。

重头戏是一只附着在锈蚀的金属遗迹上的，被木屑包裹的茧，缚桑不认识那是什么的茧，但伊利亚以一种理直气壮将它当成食物的一份子的态度，让缚桑帮忙将它取下来。茧在上面结得很结实，缚桑换了几个方向都没能将丝线连结的地方和金属分开，最后只得借用了伊利亚锋利的爪钩。

“这是吃的？”

缚桑不可置信地看向伊利亚，伊利亚点了点头，缚桑笑了，释怀地接过了裹满了木片的虫茧。利爪帮忙剥开混合着碎木的丝质，棕黄的蛹暴露在空气中，足有椰子那么大。伊利亚用锋利的爪钩环着上方划了一圈，这就打开了蛹。

伊利亚对生存颇有经验的样子，轻松找到了结成时间刚好的茧，剥开后并不是半成型的虫，而是黄色的浓浆，这多多少少能让缚桑觉得视觉上能接受一些…也没能接受多少，虽说也有人会食用这类炸物，但那好歹是熟食。两虫无言地啜饮着流质食品，往好处想想蛋白质颇丰，还易于消化，拿到人类社会中多多少少能做个宝宝辅食。

“你对这里很熟悉。”

缚桑悠悠开口，伊利亚表现得对于这里的环境相当适应，话里话外大概能推断出，伊利亚原本生活在文明程度更高的地方，后而流落到这片无法离开的密林之中，原因不明。

“嗯，毕竟在这里待了很久，我不知道具体的时间。”

“没想过回去么？”

伊利亚笑了。

“我已经尝试过了，反正做什么都是徒劳。我被流放到这里时，在意的虫也好事也好也都被清理干净了，所以实话说，已经无所谓了。”

缚桑盯着他看了一会儿，伊利亚身上有一种缚桑说不出来的气质，像雪白的灰，如果是遇见了这样的事，想来也许是正常的吧。即使有巨大叶片覆盖着头顶，也依稀能看见星光，蛾群在上空终年盘旋，如同没有生命的尽头一般。

“好吧…所以你全都放弃了，然后就会和它们一样吗？”

缚桑扬了扬下巴，伊利亚看向上空，一瞬间复眼里有些被戳到痛处的愠怒。

“抱歉，无意冒犯，作为补偿，我可以继续为你提供信息素的帮助，保证你不会再次失去理智。”

缚桑勉强理解了伊利亚更加恼火了这一事实，连触角都被气得从脑袋顶上弹了出来，伊利亚伸爪扶住了脑门，深呼吸几下后，还是选择了好好向这位对虫族如此陌生的来客好声普及一下基本的常识。

综合伊利亚之前所言，缚桑大概理解了这种微妙的生理构造，他总感觉伊利亚比平常多了一点气急败坏，伊利亚还算客气的话语的言外之意，大概是想强调说话不能那么轻浮吧。

虽说是理解了字面意思，但是曾为人的经历还是让缚桑很难感同身受地理解，不过问及伊利亚遇到的困境时，伊利亚一反常态地沉默，大概是不愿再回忆起来的样子，很难让人继续追问下去。

伊利亚轻松地猜出，并且接受了异世来客的事情，虽然原话是“反正都会死，纠结这些毫无意义”就是了。至于这些微妙的文化差异，他们默契地选择了闭口不谈，对于抽离了这一切的人来说，再讨论也只是徒劳。

最激烈的争执点，反而是在接下来要如何打发每一天的时间上。伊利亚已经在这里渡过了漫长的年月，一开始也只想继续待在这里消磨每一天，直到到达必然的解脱。

不过缚桑提出了想要更多理解伊利亚的世界，既然是说到这种程度的理由，他也乐得带着缚桑再走一次从新奇到厌倦，最后一起落入对生命本身怠惰的死循环。

甚至不用再次返回刚刚落脚的洞穴，要携带的物品并不多，就只有缚桑的背包，和几件行李，所有的食物都可以沿途补充。虽然缚桑考虑过先修建一个落脚之处，或者储存一些食物备用，但伊利亚认为这没必要。

在这里无法辨别前行方向，亦无四季，我们不会再次回到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