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然振翅之声不绝于耳 第2章 谁允许你变的，变回去啊

顺着迁徙的路径向远方飞去，这段旅途的终点站是何方？

微弱的火光中，伊利亚的视线聚焦在前方，抑制着更靠近火焰的本能，打量着面前的虫。颈部沾着混着雨水的泥土，却能看见污泥下面并无虫纹的痕迹，由此能判断对方是雄虫。

在现如今的社会中雄虫数量稀少，偏偏强行收容会让这些脆弱的稀有品种吓到六足一蹬回归虫神的怀抱，曾经也有过从出生开始教养的实验计划，但那样成年后的雄虫却无法正常外放发香器，而发香器释放的信息素却是对于雌虫却至关重要的…伊利亚移开了视线，他不想对供养和特权多说什么，多想什么，可偏偏缚桑将一颗黑色的头颅凑了过来。

“缚桑阁下。”伊利亚向缚桑点了点头，缚桑微微向伊利亚侧身过去一点，听着对方的话语，种族迥异却能顺畅沟通的体验很奇妙，语言之间甚至没有隔阂。

“嗯，我在…你看起来有些萎靡，我能帮上忙吗？”缚桑正在犹豫要不要给面前的飞蛾分享自己的食物，毕竟他盯着伊利亚的头部上下看了一圈，并没有找到口器，虽然这发生在一只飞蛾身上十分正常，但缚桑很想祈祷，祈祷伊利亚的生命不要如同他的认知和常识，只剩下不到一周的时间。

虽然按理来说这群无法无天的雄虫一般都是自私的代名词，但眼前的雄虫看起来还在能沟通的范围内，伊利亚也没打算和他客气，毕竟被拒绝了也没什么损失——这里可是密林，荒无虫烟的密林，活着走出去的概率不大，不用再去顾虑任何保护协会，于是伊利亚干脆直截了当开了口。

“你能不能为我提供一些信息素？”

这下轮到缚桑汗流浃背了，他猜测是因为之前沾上鳞粉而被伊利亚当成了同类，但他真的只是灵长类动物，和节肢动物有生殖隔离…抱歉，有隔阂。

“我该怎么做？”

看来还是未成年的虫崽……伊利亚伸出节肢，收回了尖锐利爪的爪垫按在缚桑腹部，缚桑的心跳猛地开始加速，毕竟巨大的节肢就这样踩在他的腹部，远比他幻想之中更加柔软。洞穴中一片昏暗，濡湿的木柴点不起来，再怎么尝试也只有呛人…呛虫的烟雾，衣物搭在勉强算作干燥的石头上，洞口隐约的光使缚桑只能勉强视物，唯有腹部温热毛绒的触感如此鲜明。

能听见柔软的触肢伸展开来的声音，四叉管如同吹气球一样在狭小的空间之中鼓胀开来，这也许算是一种无师自通吧，或是最普通的本能呢？伊利亚能清楚地看见金属灰色的四叉管上细密的绒毛，它们轻轻划过岩壁的石面，留下的痕迹细小到几乎看不见。

伊利亚说不出那是什么的气味，有些像它驾驶的星舰在北地降落后，它推开门时感受过的冷空气的味道…冷空气有着属于它自己的气味，伊利亚的触角微微晃动了一下，反正雄虫格外慷慨，毫不吝啬地提供，那它也无所谓全部收下。如果没有足够的信息素，伊利亚就只能一直维持着飞蛾的形态，直到连理智也被剥夺，飞向终年燃烧的太阳。

虽然在本该是无虫之境的密林捡到一只慷慨的，愿意大量提供信息素的雄虫，可以说是天无绝虫之路，但这种故事甚至不会出现在虫族的童话之中，伊利亚没觉得自己有如此强运。伊利亚看了一眼黑暗中尴尬地试图收回发香器，顺便掩饰一下其余不该存在的尴尬情况的缚桑，对此毫无悔过之意地笑出了声。

或许是为了掩饰尴尬（虽然伊利亚不在意），缚桑将背包取了过来，放在了怀里，从里面掏出了一份面包递了过来。伊利亚接过了缚桑递过来的食物，与平日里常用的营养剂不同，一眼就能判断出进食这种食物的营养摄取效率极低，想来娇贵的雄虫净是喜欢华而不实的东西，这也是常有的事。不过想要进食的话现在的形态做不到，毕竟没有口器，再怎么说也不能掏个洞塞进去…于是缚桑便看到了令他印象深刻的景色。

外骨骼摩擦发出令虫头皮发麻的咯吱吱的声音，那些带着绒毛的外壳以一种扭曲的姿态收了起来，血肉的组织暴露在空气之中，随着心跳的节奏蠕动着，若是让缚桑来形容，大概就像是鲜切的肉块，还会冒出丝丝白气，在金属的刀刃下被沿着结构切开，虽说其整体已经被解体为碎块，但还会如活着一样蠕动，如果放在炭火上，就是会跳舞的肉了，推崇新鲜食材的人总是喜欢这样的表演……

缚桑咽了咽口水，直勾勾盯着半透明的腹面，褪去绒毛后能够看见内脏在里面轻轻舞动，让缚桑想起了不小心被压到的飞蛾，他会想，飞蛾腹中的浆水是什么？用手指轻轻划过，原来那是内脏器官的尸水啊。用手指轻轻划过，能看见伊利亚半透明的蛾腹一阵抽动，内脏上的血管重重搏动，如它们的主虫一样盛怒。缚桑听见嘶嘶的声音，本能地理解了这是警告，只能悻悻收回手指。

巨大的节肢击碎理性的桥梁，重塑着缚桑的认知，面前被薄膜包裹兜起来一般的内脏徒然消失在缚桑眼前，取而代之的是扭曲变形的骨骼。这不是夸张的说法，而是确实的异变，血肉在缚桑面前如被打碎重组一般，原本透明的薄膜变为实色的皮肤，色彩与人类无异。一开始还是如同初生婴儿皮肤一般的皱褶，却在瞬间变成了光滑的皮肤。白色的发丝如同有春风拂过一般飞速生长，面部的五官打碎聚拢再重组，形成了一张与人类无异的脸。

并没有缚桑体感的那么漫长，只消缚桑恍神的一瞬间，变化便完成了。伊利亚抬起头，对上缚桑的目光。

怎么看起来还挺失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