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愈 第44章 第 44 章

餐桌上的菜摆放得都差不多了，刘慧从厨房里端出来最后一盘菜，姑姑抱着一摞碗走了出来，夏闻乐则把旁边书柜上的东西收拾干净。

咚咚咚！

敲门声响起。

“我来吧。”夏闻乐赶紧跑过去开门。

一打开，就看见王叔叔满身是灰，一脸憨厚地看着他，手里还拎着一个大蛋糕。

“王叔叔，给我吧。”夏闻乐立马伸手接过他手里的蛋糕。

刘慧招呼着王叔叔去洗手间洗了把脸。

姑姑开始盛饭。

夏闻乐把蛋糕放在书桌上，拿起旁边的豆奶开始一杯一杯地倒饮料。

“老妈，晚上我能出去玩一会儿吗……”夏闻乐趁着大家高兴，顺带提了一句，“我保证十点之前就回来！”

这种不扫兴的场合正是开口的好机会。

“孩子想出去玩，就让他去玩会儿吧，”王叔叔立马开口，“好不容易放两天假。”

王叔叔是最好说话的。

“行，你王叔叔都替你开口了，你就去玩吧，”刘慧笑着说，“不过！说好的必须十点之前回来，要是回来晚了以后就别想出去玩了。”

“保证按时回家！”夏闻乐一脸兴奋。

晚饭后已经是七点，姑姑非要和他抢着洗碗。

夏闻乐当然不会同意！

这样不就让他“背负”懒惰、没眼力见、不尊老爱幼的“话柄”了？

虽然他自己不这样认为。

但是！

他可不会轻易再让刘慧因为这种小事，在他耳边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

于是他干脆趁着姑姑放碗的时候，赶紧撸起袖子打开水龙头，拿起洗碗帕就开始洗碗……

姑姑还夸他勤快来着。

这样的“称赞”他都快听腻了，尤其是在老家的亲戚嘴里。

听话、勤快、懂事、聪明……

这些标签都是在刘慧无数次的“教导”下形成的结果，因为如果他不“顺从”，刘慧就会“暴走”。

夏闻乐甚至觉得这样美名其曰的夸赞更像是一个个的“枷锁”，束缚住了他，他无数次想“挣脱”，但现实告诉他，现在还不行。

他得等待一个时机……

厨房收拾干净后，夏闻乐松开腰间的围裙，走到客厅。

没有人。

听说是姑父在外地跑车出了点事，刘慧就和夏俊财跟着姑姑一起去他们家了。

夏闻乐转身走进房间拿起手机，果不其然，夏荣清给他发了消息。

—怎么样？

—你妈同意你出来没有？

幸好刘慧同意了，不然不知道夏荣清又要给他出什么损招……

—同意了。

—我马上去你家找你。

夏闻乐拿了件黑色外套，穿了条牛仔裤就关门去找夏荣清了，刚走到拐角处就看见夏荣清已经在楼下等着了。

“终于来了你！”夏荣清笑着上前勾住他的脖子，“这都多久没出来玩了！”

自从刘慧辞职在家，夏闻乐就没有再出来玩过。

“我妈天天在家，我也不敢到处乱跑，”夏闻乐说，“楚寒今天晚上确定要来的吧？”

这两个星期以来，他就没正面跟楚寒说过一句话，每次看见他刚要开口说话，他就眼神闪躲地一溜烟儿就跑了。偶尔运气不好被夏闻乐撞上一两次，也只是假装很忙地说有事，下次再聊之类的，然后就没影了。

“肯定啊！高博他们班的都在，他怎么可能不来，”夏荣清说，“而且这是他们高考完的同学聚会哎。”

“好吧，”夏闻乐说，“不过都是他们班的人，我们去不会不太好吗？”

这就跟班里来了个新同学的原理一样，肯定会成为在场的“焦点”。

尴尬。

“你想多了，”夏荣清朝巷子口走去，“他们肯定都会带自己的男女朋友一起去玩啊，毕业这么值得庆祝的日子，不得抓紧成为大人啊～”

他说完还意味深长地回头看了一眼夏闻乐。

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事……

“在KTV？成为大人？”夏闻乐觉得有点不可思议，“太夸张了吧……”

虽然他每次跟夏荣清出去玩的时候开了不少“眼界”。

厕所、废弃房屋、出租屋、池塘边、树林里、马路上，甚至是夜半无人的草丛里，只要是黑灯瞎火的地方，他都见过不少亲亲我我的男男女女。

很离谱。

也很无语。

同时也让他看清了村镇中学的“常态”。

因为他们大多为留守儿童，无人“管教”，或是“管教”者的年龄太大管不了、不想管等因素，造成了他们不成熟的思想观念，导致他们只能通过自身去“探索”这个世界，并以此来形成自己的观念，以此推断什么是对的，什么是错的。

遗憾的是，他们各方面本来就还没有完全发育成熟，所以探索出来的所谓“对”的观念也未必是“正确”的，“错误”的观念也未必是“错误”的。

也许在未来的几年、几十年里，他们都会秉持着错误的观念一直生活下去，然后再将这种“错误”的观念传给他的下一代、下下一代、下下下一代……

无穷无尽。

周而复始。

夏闻乐觉得夏荣清他们就是上一代的产物，所以才会觉得这种“行为”是正确的，他要是跟他们不一样，那就是“不合群”，所以他加入了他们的这种“兄弟游戏”（也可以称之为“爱情游戏”）。

但现在他觉得腻了，这种无意义的游戏，只会浪费他的时间和消耗他不必要的精力，做兄弟、做好朋友这件事就是应该和志同道合的人一起。

杨裴松那样的人才是值得交的朋友，所以他得想办法退出这场没有意义的“游戏”。

“你装什么装，又不是没见过，”夏荣清笑着说，“难道你和楚寒没那啥过？上次我们去喝酒的时候，他可是说你俩都亲过了。”

那是刚高考完的一个晚上，夏荣清逃课去楚寒他们住宿的酒店附近等高博，三个人趁着终于“脱离苦海”的兴奋劲去酒吧蹦迪，喝高了。

高博和夏荣清趁着酒劲单独出去开了一间房，第二天一早相约回家时，旁敲侧击地问楚寒和夏闻乐进行到哪一步了。

男生嘛，爱面子。

特别是他们这种出来“混”的男生，谁敢承认自己不行啊？随便单拎一个出来都是一副吊炸天的样子。

楚寒当然也不例外，立马神情自若地说：“小意思，接了个吻而已。”

于是就有了上面夏荣清的话。

“……”夏闻乐沉默了。

“怎么？你还不好意思了？”夏荣清突然笑着转过头，“接个吻而已！我跟你说……还有更刺激的……”

在精神上被“撞飞”两次后，他终于和夏荣清来到了那个熟悉的KTV楼下，楼道内是来来往往的人，有打电话的、抽烟的、喝得烂醉需要人搀扶的、搂搂抱抱的……

简直比菜市场还要“热闹”。

夏闻乐跟在夏荣清身后往上走，一路上走廊和过道里都是人。

高博刚好从一间包房里走了出来，看见夏荣清来了，赶紧上前一把搂住，腻歪地在他脸上亲了一口。

“楚寒在哪里？”夏闻乐直接上前问高博，“我找他有事。”

“他刚给我打电话说晚点到，”高博说，“要不我再帮你打一个问问？”

“不用了，”夏闻乐赶忙开口制止，“我进去等他就行。”

要是让楚寒知道他也在，估计就不会这么容易见到他了……

夏闻乐跟着高博他们进了包间，尽管开的是大包间，但也已经“人满为患”了，沙发上尽是些两两暧昧的男男女女，跟夏荣清说的一样，大家各自玩各自的，根本没有人注意他。

他进门顺势坐在了了靠门的沙发上，高博则带着夏荣清直奔点歌台，嘈杂的音乐声一直在耳边响起，时不时还飘过来一些烟味。

虽然这点程度的烟味，比起他以前跟夏荣清去的那种包厢要好得多，但待得久了，也是让人有些不适，没过多久夏闻乐就不行了。

他拿着手机开门溜了出去。

“呼……”夏闻乐站在门外长出一口气。

还是外面的空气好。

厚重的大门隔断了里面嘈杂的声音。

脑子也终于安静下来。

突然，靠他左手边斜对面的包房里，正好也有一个男生开门走了出来，不算很高，穿着一件青苹果绿的棒球服，背上居然还背着一个黑色的双肩包，在这样“鱼龙混杂”的走廊里显得十分亮眼。

这种反差感瞬间勾起了夏闻乐的兴趣。

只见那人低着头，身体也有些摇晃，应该是喝了不少酒。

门里面的人拉着他说：“再来点！再来点！”

他抬起头，顶着一张轮廓分明的脸对着那人说：“我就去上个厕所……马上来、马上来，你们继续！”紧接着就把门给关上了。

刚才还笑着的脸瞬间垮了下来。

原来是装醉。

夏闻乐就这样从头到尾一直盯着他，一个念头突然闪现在他的脑海里。

要不上前去要个号码？

这时，门里突然又出来一个身材高大的男生：“走！一起去上厕所！”

然后两人就并肩从夏闻乐的面前经过，不知道为什么，他突然觉得心跳加速，嗓子发干，一时竟说不出来这是什么感觉。

“你一个人站在门口干嘛？”夏荣清突然开门走了出来，顺着夏闻乐发呆的地方看过去，“你认识的人？”

“没有，”夏闻乐回过神来看向他，“你们不唱了？”

他往里面看了一眼，发现高博正在激情开唱。

“厕所里老有人，你陪我去上厕所，”夏荣清把门关上，“走。”

“你自己去吧……”夏闻乐脱口而出，“我得在这等楚寒，万一他来了找不到我怎么办……”

他也没想到自己会如此自然地说慌。

好像这些话都还没经过大脑就自己“蹦”出来了。

真是新奇的体验。

“哟～还说你和楚寒没什么……”夏荣清一脸坏笑着看向他，“得嘞！自己去就自己去咯～”

他说完就朝走廊外面走去。

大概也就过了五分钟，背书包的男生走了过来，不过动作有些慢，和他一起的男生走在了前面。

夏闻乐直勾勾地盯着，等那个人离他大概还有两三米的距离时，一个箭步冲了上去，挡在那个人的面前说：“你好，可以加个好友吗？”

声音虽然很小，但很清楚。

这句话说出口的一瞬间，夏闻乐只觉得心要从嗓子眼“跳”出来了，他还是第一次干这种事，大脑一片空白，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但就是想和这个人有点交集。

那人愣了一下，随后抬起头看了他一眼。

“赵寅辉！”走在前面的那人半开着包间门，看着他们。

夏闻乐这才回过神来。

完蛋了。

他这是在干嘛？

原来他的取向是这样的吗……

“你先去！我马上来！”赵寅辉突然开口。

声音很好听。

夏闻乐惊喜地抬眼，正好和赵寅辉四目相对。

顿时心跳加速。

对方嘴角挂着不是很明显的微笑，摸了摸两边的口袋后开口说：“我手机在里面，你把你手机打开，我念给你听。”

夏闻乐赶紧从口袋里掏手机，打开了手机屏幕，整个过程，他的脑子就像是突然“消失”了一样。

添加完好友以后，赵寅辉就走了。

夏闻乐站在原地，感觉心跳还在止不住地加速跳动，他脱掉外套，身上的燥热才得以平息了一些。

“楚寒还没来呢？”夏荣清上完厕所朝他走过来，“这外面的厕所也堵死了……”

“没有，我们进去等吧。”夏闻乐嘴角不自觉上扬。

“你遇到什么事了，这么开心？”夏荣清一脸好奇地看着他。

“没有啊，”夏闻乐故作镇定，“走走走，进去了。”

他推搡着夏荣清打开包房大门，又坐回沙发的最边上，包间里烟雾弥漫，震耳欲聋，他却一点也毫不在意，拿起手机靠在沙发上开始翻看赵寅挥的空间动态……

晚上九点半左右，楚寒突然出现在包房门口。

“你怎么才来啊！”坐在沙发中间的夏荣清突然站了起来。

楚寒看见角落的夏闻乐，脸上的神情突然有些不对劲。

“我有事跟你说！”夏闻乐立马站了起来。

“我先出去接个电话，”楚寒立马假装拿起手机朝门外走去，“有什么事等一下再说……”

察觉到不对劲的夏荣清，立马从沙发中间挤了出来，坐在夏闻乐旁边问：“你俩干嘛了？

“我打算跟他提分手，”夏闻乐坐下来，“但他最近一直躲着我。”

“你们两个不是挺好的吗？干嘛要分手？”夏荣清接着问。

“我本来一开始就不喜欢他。”夏闻乐苦闷地低着头打开手机。

要不干脆还是发消息算了，反正他以后也不会来学校。

“但是他对你多好啊！”夏荣清拿过夏闻乐的手机，开始苦口婆心地劝，“你现在跟他分了，以后不见得还能遇到对你这么好的人。”

“以后的日子这么长，谁知道会发生什么？”夏闻乐直接倒在沙发上，“反正我早就想跟他分手了，你劝也没用。”

“真铁了心了？”夏荣清凑上去问。

“比钢铁还要铁，”夏闻乐微微转头盯着他，“我现在就是铁石心肠，铁齿铜牙，全身上下，里里外外，铁的都不能再铁了。”

“算了，你自己想清楚吧。”夏荣清把手机丢在他身上。

夏闻乐拿起身上的手机，毅然决然地给楚寒发了消息。

—我们还是分手吧。

—你都毕业了，我们也没有联系的必要了。

—反正以后也不会在同一所大学。

他知道楚寒的成绩，最后肯定是去职业学校念大专，故意这么说，好让楚寒讨厌自己，彻底死心。

夏闻乐发完消息以后关上手机，感受到前所未有的舒畅。

自由了。

消息刚发出去没一会儿，夏荣清就接了一个电话，随后立马起身离开了包间。

没一会儿，他又回来了。

“楚寒刚在楼下哭了，”夏荣清一副没缓过来的样子，“我是不知道怎么弄了，他让我来叫你出去说清楚。”

“……”夏闻乐怎么也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真的假的？你别骗我。”

“真的，哭得可惨了，”夏荣清接着说，“我是没见过他哭成这样，你想好一会儿怎么跟他说吧。”

“我跟他还有什么好说的？”夏闻乐有些为难，“都已经分手了，还要我说什么？”

他一想到此时楚寒泪眼汪汪地站在外面等他，他就莫名感到手足无措。

怎么办？

怎么办怎么办……

“你还是当面去和他说清楚吧，”夏荣清劝夏闻乐，“他一个人挂着眼泪还在门口等着你呢，怪可怜的……”

“我……”夏闻乐一时语塞。

要不干脆等他哭完再出去好了。

“啧！你还坐在这里干嘛？”夏荣清起身把夏闻乐拉了起来，“赶快出去看看啊！”

夏闻乐就这么一脸为难地被夏荣清给扯了出去，本以为一出来就会看见楚寒眼泪汪汪的脸，可谁知夏荣清扯着他继续往前走，然后拐了个弯，就看见走廊尽头站着的楚寒。

他尴尬地抬起头看了一眼，结果楚寒看见夏闻乐出来了，就立马委屈巴巴地大步朝他走了过来。

“你们慢慢聊，我先回去了。”夏荣清识趣地转身就走。

“哎！夏荣清！”夏闻乐立马尴尬地转头想叫住他。

结果对方头也不回地就走掉了……

楚寒大概是怕夏闻乐逃跑，立马走到他面前一步步地把他逼着往后退，在身体触碰到墙壁的那一刻，意识到自己已经“无路可逃”的夏闻乐终于鼓起勇气抬头和楚寒对视。

虽不是他想象中泪流满面的样子，但楚寒红彤彤的眼眶和鼻尖，一眼就看出来是刚哭过的样子。

“可不可以不要分手……”楚寒低着头，带着哭腔对夏闻乐说。

夏闻乐哪见过这种场面，慌张得不得了，直接语无伦次地开始安慰楚寒，“你、你别哭了……”手也慌乱得不知道该往哪里放，感觉像个“罪人”。

“我、我真的、真的很喜欢你……我们能不能别分手……”楚寒继续往前又走了一步，几乎快贴到夏闻乐身上了。

“可是我真的不喜欢你，我们还是就这样吧！”夏闻乐说着就想要赶紧从旁边跑走。

谁知楚寒直接伸出双手，把夏闻乐“钳制”在他面前，继续苦苦哀求：“可是我放不下……我就是很喜欢你……你就再给我个机会吧……好不好？我求你了……”

楚寒低着头，充满哀求的声音又一次在夏闻乐耳边响起。

夏闻乐一脸尴尬地看了他一眼，然后出其不意地一个下蹲，撒开腿就往KTV楼下跑去，一路狂跑到巷子口，头都不带回一下的。

他弯着腰气喘吁吁握住自己的大腿。

还好他聪明。

待呼吸顺畅后，他直起身板，掏出手机看了一眼时间。

二十二点零五分！

操操操！

他赶紧抬头看了一眼自家窗户的位置。

客厅没开灯。

糟了。

难道老妈已经睡了？

他赶紧小心翼翼地跑了过去，趴到窗户上观察里面的动静，结果窗帘拉太“死”，什么也看不见……

于是他鼓起勇气，试探性地敲了两下门：“老妈？老妈你睡了吗？老妈？”

无人回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