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愈 第19章 第 19 章

第二天一早，夏闻乐依旧像个没事人一样，起来收拾好东西，然后下楼和刘强一起吃他妈妈煮的碗杂面。

上课的时候，他尽量去听懂老师讲的普通话，要实在是听不懂，就向旁边的同桌询问。

虽然很难理解，但也只能尽量去听。

下课后依然会有其他班的人围在窗户和门口，就连出门去上厕所，走廊上也会有一些不着调的小混混朝他吹口哨。

估计是觉得他从别的地方来的，“新鲜”。

用他们的话来讲就是，稀奇。

夏闻乐实在是憋不住了，于是起身朝门外走去，结果外面全是人。

还有不少人盯着他看。

他瞪着眼睛不耐烦地看他们一眼，谁知道那群人更加兴奋，嘴里嚷着：“快看！快看！他刚才看我了！”

“放你妈瘟猪屁！明明是在看我好不好！”

“哈幺儿，你耳朵瞎了啊？给爸爸爬开！他刚看的明明是我！”

然后就有人迷之自信地故意走到夏闻乐面前，一脸不怀好意地挡住他的去路，旁边的一群人就开始起哄。

“雄起！雄起！”

“滚开。”夏闻乐一脸不耐烦，不知道他们在瞎起哄什么。

“耶～好鸡er歪哦～”那人操着一口听不懂的方言，就要往夏闻乐身上凑。

周围全是起哄看热闹的。

夏闻乐攥紧拳头，一胳膊肘把那人打出去老远，然后扬长而去，也不管身后那群人在干什么。

像他们这种人，他见得多了，你越是表现出扭捏和害怕，他们就越是得寸进尺，不断试探你的底线，都是些欺软怕硬的人。

这种时候只要拿出点脾气，他们也就不敢怎么样了。

况且他本来就不是什么服软的主，他们这些乱七八糟的小动作，比起夏俊财那个酒鬼，可要小儿科的多了。

从那以后，几乎很少有人再来找他的麻烦。

下午放学，夏闻乐被安排打扫卫生。

“要不要我等你？”杨裴松站在教室外。

“要！”夏闻乐从位置上站了起来，冲着他疯狂点头。

这个学校也就只有杨裴松才算个“正常人”了。

“那你赶紧扫，我在门口等你。”杨裴松说。

“好！”夏闻乐立马跑到教室后面，随便拿起一把扫把就准备开始扫地。

“哎！等一下！”一个扎着马尾的女生走了过来，“我们两个分一下，你扫一二组，我扫三四组，垃圾和黑板我来弄，你把桌椅搬好就可以走了。”

“好的。”夏闻乐低头开始扫地。

“卡卡国国都要扫干净哈。”女生继续说。

“嗯？什么？”他抬头一脸疑惑地看着她，“卡卡，国国，是什么意思？”

“就是每个角落都要打扫干净的意思。”女生笑着说。

哦哦。”夏闻乐似懂非懂，原来还有这种表达……

又学到一个新方言。

其实班里的女生都还挺好的，就是那些男生一个个装得跟个大哥一样，到处耀武扬威，看着真挺滑稽的。

还无聊。

快速打扫完毕后，夏闻乐就和杨裴松背着书包出校门了。

“我还不知道你爸妈是干嘛的呢？”夏闻乐走在路上问。

“在上面的中学里面教书。”杨裴松回答

“怪不得你成绩这么好。”夏闻乐说。

“你呢？”杨裴松问。

“我妈在厂里上班，我爸死了，我就是因为参加葬礼才回来的。”夏闻乐一脸无所谓，就好像是在谈论别人的家庭情况一样。

“对不起，我不知道你是这个情况……”杨裴松表情看起来有些不自然，像是说错话了一样。

“这有什么，反正我对他印象也不怎么好，没事儿！”反倒是夏闻乐来安慰他。

“那你为什么不回去上学？”杨裴松问，“要是我就回去了。”

“体验体验新环境嘛～”夏闻乐说。

杨裴松一副简直不敢相信的样子，居然还有人喜欢往这乡下跑……于是好心提醒：“你爸去世这件事你没跟别人说吧？”

“没有啊，除了你。”夏闻乐看着他说。

“那你以后不要跟别人说你爸的事，越少人知道越好。”杨裴松看起来有点担忧。

“为什么啊？”夏闻乐不解。

“这学校里的那些小混混，都是些欺软怕硬的人，要是让他们知道你爸不在了，不知道要怎么欺负你，总之还是尽量别让其他人知道的好。”杨裴松表情凝重。

虽然不知道杨裴松为什么要这么说，但夏闻乐觉得他不像是个坏人，于是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哦哦，好的。”

两人就这样一路聊到了学校门口。

互相道别后就各回各家，各找各妈。

有时候夏闻乐也会觉得这样的生活真挺无聊的，没有三五好友，没有跑步要训练，没有比赛要准备……

要是像班里那些人一样，有部手机就好了！

他每次上课的时候都看见他们在课上偷偷玩手机，看起来十分有趣的样子，可是刘慧应该不会给他买手机吧……

四个月后，刘慧终于回来了。

夏闻乐照常背着书包往他姑姑家走，结果才上二楼，就发现自己的房间被搬空了，除了房间原本自带的床和书桌，其他东西都不翼而飞。

房间里不会是进了贼吧……

于是他转身立马慌张地跑下楼梯，边跑边喊：“姑姑！不好了！家里进贼了！”

结果家里一个人也没有，倒是让老远就听见他叫唤的刘强给看见了，一进门就朝他问：“好大个烟锅巴踩不熄嘛～”

每天在学校耳濡目染的夏闻乐一听，就知道他在嘲讽自己，立马反驳道：“你个宝器！屋头都着人偷了你还在这邀不起台！”

“哪个瓜娃子偷东西偷到爷爷我头上了！”刘强说着就往楼上跑，结果发现除了夏闻乐那一间被搬空了以外，其他东西都完好无损……

“你在外面招惹谁了？”刘强走到楼梯口，一脸不可思议地看着呆站在楼下的夏闻乐。

“没有啊……”夏闻乐一头雾水。

“那怎么就你房间被掏空，我和我妈的房间一点事都没有？”刘强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

正当两人在大眼瞪小眼的时候，一个熟悉的声音突然在他耳边响起。

“乐乐。”刘慧喊了一声。

夏闻乐心里一颤，立马回过头，待看清眼前的人后，满脸兴奋地握住刘慧的两只胳膊跳起来说：“老妈你怎么回来了！？”

“妈辞职了，以后妈就在这陪着你读书。”刘慧说。

“真的！？”夏闻乐还沉浸在刘慧回来的喜悦中。

“肯定是真的，妈什么时候骗过你？”刘慧摸了摸他的头。

“那、那我房间里的东西……”夏闻乐回头指了指楼上。

刘慧抬头，正好看见还傻站在楼梯口的刘强，笑着说：“刘强啊，快把书包放了跟我们一起去家里吃饭，你妈已经过去了。”

“好、好的表姑……”刘强看起来有些尴尬。

在刘慧的带领下，他们来到一排居民房前，从两排房子间的小巷子里穿进去左拐，是一栋栋独栋的房子，每栋面前还有一小块种菜和养花的地方。

夏闻乐没想到在这样的小地方居然会有这样的房子。

推开那道蓝色的木门，就来到了他们的新家，一个两室一厅一卫的房子。

“快快快！赶快进来坐下，菜都快凉了！”姑姑端着一盘热气腾腾的鱼，从厨房里走了出来。

“哎哟！真是幸苦你了姨妈，让你帮我弄这弄那的，真是不好意思……”刘慧赶紧上前接过她手里的鱼摆上。

“弟媳你这是说的什么话，我们都是一家人，你跟家里人客气什么！”刘强的妈妈说，然后转头对两个孩子说，“好了好了！你俩赶紧过来坐下一起吃饭吧！”

一张方形的陶瓷桌，上面盖着一张把整个桌子都包裹住的厚厚的、长长的桌布，四个方位的布各有一条缝，坐在桌前的人可以从这儿把腿伸进去。

桌子底下放着一个蜂窝煤炉，炉子里烧着火红的蜂窝煤，暖呼呼的，这是小镇每家每户必备的一个取暖设备，不过他们这个是简易版的。

夏闻乐随便找了个方位坐下，拿起桌上的可乐和一次性杯子。

“呲～”他拧开桌上的可乐瓶盖，给每个人都倒了一杯。

这一瞬间，还真让他有种过年的感觉。

在大人们的推杯换盏之间，夏闻乐得知刘慧在回来前就已经打算好了，在镇上亲戚家的酒楼里上班。

当初劝刘慧把夏闻乐留在这上学的，也是他们一家，说是一个女人家家的拖着一个小孩儿在外面不方便，这里虽然小是小了点，但邻里都是亲戚朋友，有什么事大家也好帮一把，省去了很多不必要的麻烦……

一开始，夏闻乐还想过回外婆家，可从刘慧的口里他知道，外婆家那边其实并不待见她和夏俊财。

外婆一共生了六个孩子，却唯独把刘慧和四姨送出去给别人抚养。

刘慧要稍微好一点，就送在了旁边的爷爷奶奶家抚养，四姨则是直接送到了外省……听她说，当时他们两家就是两间紧挨在一起的茅草房，可外婆从来没有管过她，好像真的就当她这个人不存在了一样……

一墙之隔，竟就隔断了亲情。

每次外婆他们一家人在一起有说有笑，吃好吃的，都从来不会给刘慧拿一份，尽管她就住在隔壁。

后来刘慧好不容易靠自己，在山上养鸡和卖野药材赚了点钱去学校上学，结果没上几个星期就被外婆他们给叫了回来，理由是家里两位老人平时没人照顾，家里的牛也需要人放……

因此刘慧不得不退学回家，可令她感到气愤的是，家里的弟弟和二姐却可以安然去上学。

好景不长，爷爷奶奶相继离世，刘慧也开始去小镇上找班上，每次拿到工资还要给外公外婆一半，尽管她不计前嫌，事事为家里着想，可还是免不了他们想把她嫁给村里的一个有点小钱的老头……

于是她逃走了。

尽管在外面受尽委屈，可每次发工资的时候还是想着家里，依旧逢年过节给家里打钱……

再后来，她遇见了夏俊财，从她带着夏俊财上门提亲的第一天起，外公和外婆就坚决反对刘慧和夏俊财在一起，他们说他脾气不好，还是个酒疯子，以后肯定不会善待他们母子，因此坚决反对刘慧嫁给他，还扬言要是刘慧跟他走，以后就不认她这个女儿。

刘慧因为这个事和家里吵得不可开交，但她还是跟夏俊财走了。

家里的强烈反对，以至于他们连结婚证都没有办，更别说是婚礼……

外公曾经拿着家里的腊肉去小镇看过她，但在她上班的时候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跟夏俊财吵了一架，他就嚷着，就算是给狗吃也不给夏俊财吃，然后就把那几块腊肉全送给隔壁邻居。

第二天他就买车票回老家了。

刘慧每一次说到这些事的时候都不禁潸然泪下，夏闻乐听了之后更是觉得外婆他们一家实在是太过分了，因此开始对他们产生了芥蒂。

可一方面他又觉得夏俊财对刘慧还是很好的，于是在没有彻底看清夏俊财“真面目”的情况下还对她说什么，其实夏俊财也挺喜欢她的。

年幼的夏闻乐当时并不明白什么是爱，只觉得父母在一起一开始肯定是出于“爱情”，不然怎么会生下他呢？

再加上夏俊财时时刻刻守在刘慧身边，不让她做这做那，下班回家直接当个甩手掌柜就行，在夏闻乐眼里这可能就是所谓的“爱“……

就是因为这句话，刘慧索性把她这么多年来的委屈与苦水全都“吐”了出来，让夏闻乐彻底看清了夏俊财。

光是听见夏俊财不顾刘慧的意愿强行让她怀上孩子，他就直接愤怒地骂了句，简直就是□□犯。

家人的不理解，生活无情的“剥削”，丈夫极尽变态的控制欲，每一个都让夏闻乐替刘慧感到窒息……

其中令他最感到吃惊的是，在夏俊财第一次离家出走的那一天，他竟然带着一个陌生的女人去了姑姑家，并且还跟他们大家说这是他的老婆，后来也是因为钱花完了才舍得回来的……

吃喝嫖赌全让他一个人干尽了。

这件事家里人没敢跟刘慧说，是在夏俊财死了之后他们才敢告诉她的。

简直人神共愤。

同时也让夏闻乐小小的脑袋，受到了大大的“冲击”。

后来也许真的是老天有眼，夏俊财在回老家建房子的时候生了场大病，本来去医院都治得差不多了，只要回家静养戒酒就能慢慢好起来，偏偏他嗜酒如命，少喝一口都不行，于是就这样把自己喝死了……

简直是自作自受。

夏闻乐为他老妈感到高兴，也为自己感到高兴。

终于自由了。

刘慧不回去的原因除了家里人不待见她，其实还有一个，那就是她想从头再来，就算不依靠任何人，她也能自己把孩子好好抚养长大。

她从小就为其他人而活，这次，她要掌握自己的人生，为自己而活，谁也不能再束缚住她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