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愈 第17章 第 17 章

夏闻乐和往常一样做完作业就看起了电视。

由于厂里最近都要求加班，夏俊财和刘慧就一起去了，等他们回来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十点半左右，等他们回来的时候，夏闻乐早就已经进入了梦乡。

隐隐约约的争吵声不断在夏闻乐的耳边响起……随着声音越来越清晰，他一下就从睡梦中惊醒。

眼前是一片刺眼的灯光，帘子外传来夏俊财和刘慧的争吵声。

他拉开床帘一看，地上已经是一片狼藉……锅碗瓢盆散落一地，床上的床单和被子也早已乱作一团……

此时的夏俊财正站在他的面前，龇牙咧嘴地捂着手上受伤的地方，是一个大大的牙印，好像还渗着血。

刘慧站在一片狼藉中，拿着一个漏勺对着夏俊财喊道：“老杂种！你有本事来嘛！”见夏闻乐探出头来，赶紧朝他喊道：“快回去把窗帘拉好睡觉！大人的事你不要管！”

他赶紧缩了回去。

这是夏闻乐第一次见刘慧和夏俊财动手，他呆坐在床上睡意全无，心惊胆颤地听着外面的一举一动……

夏俊财骂骂咧咧地走上前夺过刘慧手里的漏勺，刘慧气不过，抱着他的肩膀狠狠地又咬了一大口，疼得他“嗷嗷”直叫。

两人不知怎么又扭打在了一起，由于力量悬殊，刘慧直接被夏俊财连带着床帘一下给按倒在夏闻乐的床上。

“呜呜呜……”夏闻乐早就已经被这个阵仗吓得悄悄哭了起来，一见这个场景，更是直接放声大哭：“你们不要再打了……”

“你说你错了没有！”夏俊财狠狠地将刘慧的双手钳制在她的胸前。

“儿子！哭什么哭！放心，这老杂种打不死我！他要是敢打死我，那他就得坐牢！你以为他凶得很啊？他就只敢在这家里横！”说完还朝他吐了几口口水。

夏俊财被迫松开了手，刘慧趁机站起身，却被夏俊财从后面抓住头发，一把按在了他们的床上。

“老子问你以后还敢不敢跟他们说话了！？嗯！？”夏俊财骑在刘慧的身上，揪着她的头发恶狠狠地咆哮着。

夏闻乐吓坏了，生怕这酒疯子真把他老妈给打死，赶紧起身就要去外面喊人。

“小杂种！你跑哪里去！”夏俊财抬起头，看向已经跑到门边准备开门的夏闻乐。

“滚回来！”他继续咆哮着。

咔嚓！

夏闻乐光着脚头也不回地跑到了隔壁阿姨家，满脸泪痕着急地说：“阿姨！我爸要把我妈打死了！你快救救她！”

隔壁阿姨面色凝重地带着夏闻乐就往家赶，打开门一看，刘慧面无表情地坐在床上整理着自己的头发，夏俊财则一脸凶神恶煞地坐在餐桌前。

“刘慧，你没事吧？”隔壁阿姨站在门口试探性地问了一句。

“能有什么事？我们两口子正常吵个架怎么了？”夏俊财一脸不耐烦地说。

“没事的姐。”刘慧勉强挤出一个笑容。

“你跑哪儿去？赶紧滚进来！”夏俊财随后对着门边站着的夏闻乐说。

他紧紧贴着隔壁阿姨。

“老子喊你进来，你硬是没听见是不是？”夏俊财说着就上前把夏闻乐拽了过去，手里暗暗用劲说“这是我们的家事，就不用你这个外人操心”

然后直接“砰！”地一身把门关上。

“刘慧啊！真要有事你就说一声！”隔壁阿姨不放心在门口喊了一句。

没事的姐！”刘慧说。

隔壁阿姨边走边咒骂道：“这打老婆孩子的死酒鬼，早晚要遭报应！”

夏俊财把夏闻乐拎了起来，扔到刘慧的旁边：“你不是跑得厉害吗？老子今天就把你的脚给剁了！”

他横眉怒眼地说完，就立马跑到旁边的箱子里拿出菜刀举在手里。

“呃啊！！！不要！我不要！老妈救我！！！”夏闻乐嚎叫着抱住刘慧的胳膊。

“乐乐！别怕！让他砍！他今天要是敢砍！老妈就有本事把他大卸八块！”刘慧面无表情地说。

“你以为老子不敢！？”夏俊财立马举着刀走上前，一把拉过夏闻乐的一只脚。

“啊啊啊！！！啊！不要！我不要！”夏闻乐吓得脚不停地乱踹。

“夏俊财！你今天要是真的敢动他一根毫毛！老娘今天就算拼上这条命，也要你死！”刘慧瞪着眼睛坐在旁边，恶狠狠地看着他继续说，“你以为老娘是真的想跟你在一起？要不是因为娃儿，老娘早就跑到让你找都找不到的地方了！”然后又转头对夏闻乐说：“乐乐，别动，你让他砍！我今天到要看他敢不敢！”

夏闻乐哪懂的了这些，只是一个劲地在哭。

疯了疯了。

一个两个全是疯子。

夏俊财手里举着菜刀，眼睛恶狠狠地盯着手里拉着的那条腿，手起刀落，一刀砍在了夏闻乐的床头上，然后摔门而去。

夏闻乐真的觉得自己都快要被吓疯了。

几天过后，一切又恢复如常……

只是刘慧和夏俊财之间似乎有了些许微妙的变化，虽然夏闻乐说不上来是什么，但感觉他们没有以前那么相爱了。

不对，应该压根就没爱过。

可能连喜欢都谈不上。

学校里那些喜欢别人的人，都会送礼物什么的，他爸他妈除了争吵，什么也没有。

夏闻乐每次看学校门那些有说有笑，来接其他小朋友回家的家长的时候，都挺羡慕的，然后一想起自己这个“破破烂烂”的家，突然觉得刘慧说得也挺对，要不是因为他，她也不会和夏俊财在一起。

从这天起，夏闻乐有时候会想，要是刘慧当初把他打掉就好了，这样对大家都好。

对。

对大家都好……

有时候他也会有些极端的想法。

要是夏俊财死掉就好了……

这样他和老妈就再也不会被打，然后让李叔叔来当他的爸爸……

李叔叔温柔又体贴，每次夏闻乐在路上遇到都会带他去吃好吃的，玩好玩的，甚至还会给他买动画片的光碟。

就算他犯了一些小错误，李叔叔也是耐心地跟他解释对错，而不是像夏俊财一样二话不说就一巴掌或是一皮鞋直接打过来……

夏闻乐记得有一次在路上和刘慧偶遇李叔叔，他带着他们去吃了好多好吃的，还陪夏闻乐去了图书馆买书，一路上和刘慧有说有笑，氛围极其融洽，当时他就觉得，这才是他理想中“爸爸”的模样。

要是李叔叔是他的“爸爸”就好了。

可现实是残忍的，他那勤劳善良的老妈配了这样一个酒鬼。

还没放暑假的时候，夏闻乐在学校门口的小卖部看见一个整蛊的东西，上面写着只要把盒子里面的粉状物倒进你想整蛊的人喝的水里，那个人就会奇痒难忍。

夏闻乐当天就买了，然后趁着周六夏俊财不在家的时候，偷偷倒进了他的酒杯里……

下午夏俊财回来躺在床上看电视的时候，让他拿酒杯给他，夏闻乐的手不由地抖了起来，心跳也不断加速……

“抖什么抖？！老子有这么恐怖？”夏俊财一把从他手里拿过酒杯。

夏闻乐做贼心虚地坐回自己的床面前，假装在看电视，其实眼睛却一直盯着夏俊财的动作。

味道不对怎么办？

如果被他发现是不是就要完蛋了……

夏俊财拧开杯盖，举起酒杯到嘴边抿了一小口，立马发出“啧！”的声音，然后开始大量酒杯里的酒，以为是酒变味了。

夏闻乐吓得一哆嗦。

“把这个酒倒了，重新去给我打一杯来。”夏俊财皱着眉把酒杯递给他。

夏闻乐赶紧接过酒杯，出门后立马长舒一口气，这小卖部的东西下次还是别乱买了……

放暑假后，夏闻乐听说夏俊财过两天就要回老家去盖小洋楼了。

自从得知了这个消息，他别提多高兴了！那就意味着他一整个夏天都可以不用再看见夏俊财！甚至更久！

于是他每天都更加本本分分地在家写作业，也从不向夏俊财提要出去玩，总之就是要多听话，就有多听话！

反正等他走了有大把的时间。

在夏俊财即将出发的前一天，他自己去小卖部打了一杯酒，顺带买了一根冰棍儿。

此时的夏闻乐正蹲在地上整理刚洗干净的碗筷。

夏俊财进门直接把冰棍儿丢在桌上，一句话也不说就坐回床上靠在叠好的被子上看起了电视。

夏闻乐擦桌子时眼睛一直盯着上面的冰棍，想吃，却又不敢拿，更不敢问。

只要夏俊财不开口，他就不敢动家里的任何东西，就算是夏俊财亲自给他的，他也得三思而后行……

因为他已经深刻感受到了夏俊财的言而无信……他永远可以推翻他说出来的话，而夏闻乐和刘慧却不行，他的话说一不二，谁都不能反抗，即使他是错的也不行。

夏日炎炎，冰棒包装袋上已经开始渗出些许的小水珠。

父子俩一个端着酒杯一言不发地看着电视，另一个则拿着书假装自己很认真地在看书……

谁也没有开口打破这份平静。

一直到刘慧下班回来，拿起桌上已经化成一滩水的冰棒说：“这冰棒都化成水了，怎么都没人吃？”

夏俊财只是淡淡地说：“买给他的他不吃。”

“？？？”夏闻乐满脸问号。

什么时候说是买给他的了？

夏俊财不开口谁敢吃他的东西……

虽然觉得冰棒有点可惜，但转念一想夏俊财明天就走了，他就抑制不住地开心……

第二天一早，夏俊财就收拾东西出发了，临走前还不忘“警告“夏闻乐把皮“绷紧了”，要是回来听见什么风吹草动，他就完蛋了。

“耶！”夏闻乐忍不住在床上又蹦又跳，身心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放松！

这就是自由的感觉！

悬着的心终于可以放肚子里了。

几乎整个假期，他都跟疯了一样在外面狂玩，就好像是他如果不抓紧这次宝贵机会，以后就不会不会再有时间像现在一样放肆了玩。

“夏闻乐！夏闻乐！”楼下突然传来刘慧的声音。

“怎么了老妈？”夏闻乐赶紧跑到阳台，趴在阳台上向下看。

奇了怪了。

今天老妈下班怎么这么早？

而且连便装竟然都换好了……

“快下来回家。”刘慧在下面喊。

“啊～可是我才来一会儿，我再玩一下就回去嘛。”夏闻乐有点可惜地说。

也只有跟刘慧他才能“讨价还价”。

“不要玩了，快下来回家，妈有事要跟你说，下次再玩。”刘慧语气里充满了坚定。

“哦，”夏闻乐立马朝屋里走去，“我妈叫我回家了，我们下次再玩。”

他一路从楼上飞奔下楼，朝家里跑去。

刚一回家，刘慧就对他说：“走，我们上街去买点吃的，明天在火车上吃。”

“火车？我们要去哪里？”夏闻乐站在门口一头雾水。

“回老家去玩几天再回来。”刘慧面无表情地说。

“啊……我不去……我在这里等你回来好了……”夏闻乐满脸充满了抗拒，他只要一想到要坐很久的大巴车，他就头痛欲裂，他宁愿一个人呆在这里也不要回去……

“这事由不得你！必须回去！”刘慧一改往常，态度突然十分强硬地朝夏闻乐吼。

“我不想回老家！那个大巴车我一上去就头晕！”夏闻乐跺着脚双手不断晃来晃去，浑身上下都充满了抗拒。

那种吐到最后，只能吐出一堆“酸水”的感觉真的简直要了他的命。

打死他也不坐车。

不要。

就算被刘慧骂他也不要。

最重要的是不想回去看见那个人脸。

“我现在不是在跟你商量！你爸都死在那儿摆着了！”刘慧吼完立马忍不住哭了出来……

……

谁？

夏俊财死了？

真的？

夏闻乐一时没反应过来，呆呆地愣在原地。

刘慧擦了擦脸上的眼泪，情绪稍微冷静了下来。

她走到夏闻乐面前把他抱在怀里说：“这是没办法的乐乐，再怎么说那是你爸，就算你再怎么难受，你也得回去是不是？”刘慧说着说着似乎又哭了。

夏闻乐不知道说什么。

很别扭。

有什么好哭的？

老妈不应该高兴吗？

以后再也没有人揪着她的头发打她了。

也永远不会有人再打他了。

好不容易整理好情绪后，刘慧带着夏闻乐来到街上的大超市，他跟个没事人一样精心挑选着车上要吃的东西。

虽然坐大巴车吃不了什么，但刘慧跟他说过他们还要坐挺久的火车，这样他就能吃点东西了。

泡面，八宝粥，奶茶，饼干，面包……

他一个劲儿地选了很多，就像是要出去秋游一样，随后刘慧又带着他去买了一个小的行李箱，一切采买完毕后，母子俩打了个三轮车就回家了。

一路上一句话也没说。

很安静，

他还有些不习惯。

回到家，刘慧就叫夏闻乐把他的暑假作业给收拾好，她自己则开始收拾要穿的衣服。

收拾的过程中，刘慧没忍住又在偷偷流眼泪。

夏闻乐上前递过去一张纸，一脸平静地说：“老妈，你别哭了。”

“你爸都死了！你连一滴眼泪都不流！你这娃儿心咋个这么硬？就算他以前是对你凶了点，再怎么说他也是你爹，那咋个可以像个没事人一样，还有闲心在超市里面选东西？”她说完继续低着头整理衣物。

夏闻乐收回那张举了半天的纸，默默继续整理自己的东西……

不是她说的要坐火车的吗？不买东西吃什么？

每次一有什么不顺心的事就往他身上发火，烦死了。

大人真是虚伪。

其实她心里肯定高兴极了吧？

夏俊财死了不是好事吗？

谁会真的喜欢一个三天两头就打人的人？

难不成她真疯了？

说来也是奇怪，在听到夏俊财去世的那一瞬间，他的内心毫不波澜，既没有开心，也没有难过，更别说叫他像刘慧一样大哭一场。

他只是觉得一切来得太突然，突然到他甚至都有点怀疑，夏俊财死了的这件事，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

不会一回来家，他又“活过来”了吧？

那还真挺吓人的。

刘慧开始给家里那些，几年不见一次面的七大姑八大姨打电话，一打电话就是哭。

晚上睡觉的时候，夏闻乐隔着床帘都能隐隐约约听见刘慧的哭泣声，他有点不知所措，想说些什么，却又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因为从来没有人教过他怎么去安慰人。

这个家教会他的只有懂事，听话，别插嘴，闭嘴，忍着，大人的事与他无关……

反正不管此时他说什么，刘慧也大概也只会说他心硬吧。

那就干脆什么也不说。

闭嘴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