呲牙猫 第5章 第5章

他们走到小区的一个岔路口，林影玥把轮椅转向左边，那边是陈清溯家的方向。

“我回外公家。”

正准备迈出去的脚步一滞，也不多问什么，爽快地把轮椅立马转向右边，他外公家就在自己家的旁边一栋楼。

林影玥将陈清溯稳稳停在五栋楼下，进去没有台阶，出电梯右拐就到家，没有必要再送他。

“到了，自己回去吧。我先走了，拜拜。”

很好，那只手跟块狗皮膏药似地又黏了上来。

“我还没回答你问题。”

她是在他身后直接右转准备回六栋的，所以他需要把身子很别扭地探出来伸手抓住她。

林影玥垂眸犹豫片刻，还是选择绕到他身前，低头看他一眼，撇开头望向别处。

“说吧。”

“我……”

“等一下，松开我再说。”

那只手很听话地离开。

“我……我需要你。”

他需要的是她的心脏吗？为什么听完这句话她的心如同被他攥紧了一样，艰难微弱地跳动，呼吸似乎都有些许不顺畅。

“说完。”她的声音低下去。

“你先看着我，好不好？”他说。

林影玥很好说话般慢慢把头转回来，如他所愿和他的视线连接上。

她就知道他是故意的！故意摆出这副可怜兮兮的模样，眼睛里不知道哪里来的星星在使劲闪来闪去的！

陈清溯微抿下唇，一瞬不瞬地看着她，缓缓开口：“我需要你……来做我最后康复训练阶段的监护人。”

林影玥愣在原地，呆怔地望着他，像是很努力地在拆解他所说的每个字来逐一理解。

“你、你爸妈呢？”

“我说了，他们已经走了。”

“走去哪儿了？”

“去外地出差了。”

“都出差了？”

“嗯，都出差了。”

林影玥认真思考判断他这句话的真实性，拿出了平时玩推理游戏时才有的严谨。

小时候，陈清溯他爸妈确实是工作有点多，经常不在家，但是现在她就不太清楚了，她只知道陈叔叔还在三中教书，李阿姨不知道在哪儿工作，总之不在以前的人民医院。而陈清溯除了爸妈外，好像确实没有其他比较亲近的家人了。

至于其他朋友……

陈清溯好像只有她这一个朋友，但这是五年前。

“那叫你的其他朋友来，你初中交的或者高中交的。”

“我没有交其他朋友。”

“……”

“但我已经不是你的朋友了。”

“我只有你这一个朋友了。如果你不来，我就不能自己训练，我就站不起来了。”

“你威胁我？！”林影玥一听他这话急了。

陈清溯看到面前这只猫猫，听完这话就立马皱起眉头瞪向他，像是踩到了她的尾巴一样，他嘴角止不住地上扬：“威胁到你了吗？”

林影玥见他这副漫不经心、云淡风轻的模样就来气，故意跟他对着干，幅度很大地耸了耸肩，双手一摊：“呵——当然没有。你站不站得起来跟我有半毛钱的关系。”

“噢，好吧。”

陈清溯把头耷拉下去，重重叹了口气，抿着唇挤出一个很苦涩的笑容，露出来的梨涡都像两颗专等着眼泪落下来的洞坑。

“又装什么可怜？”林影玥忍不住腹诽。

“你、你给你妈打电话问她在哪里，开免提，不许说我在边上。”她清了清嗓子，还是想弄清楚他说的是不是实话。

话音刚落，就见面前这位还在表演沮丧的人立即从口袋里掏出手机，麻溜地解锁、找联系人、拨打，接通途中还一眨不眨地盯着她看，眼里的期待和得逞都要溢出来了。

“呵——大骗子。”想到什么便说什么。

“你……”

“喂？溯溯。怎么啦？”

林影玥连忙把嘴闭上，把要骂他的话咽回肚子里，甚至控制着力道用牙齿咬住下嘴唇，生怕一个不注意发出点声音。

“喂，妈。那个……您在哪儿呢？”

“妈妈不是和你说了吗我要去外地出差一个月，你爸爸也是。你不是说找玥玥当你监护人吗，怎么样了？”

林影玥瞬间瞪大眼睛，嘴唇全部包了进去，小脸皱成一团，写满了“不可思议”四个大字。

陈清溯忍俊不禁地轻笑一声。

“你笑什么，玥玥是不是在你身边呢？你起开，我想跟玥玥说会儿话。玥玥？玥玥？”

猫猫幅度很小但竭尽所能以最快频率摇头，眸光越来越亮发出求救的信号。

“玥玥？听得到吗？”

陈清溯事不关己地微微挑起眉，显然不理会她的求救，甚至把手机很贴心地向前递了递，仿佛真的怕她真的听不到一样。

林影玥慌得差点转身就跑了，但听到李阿姨还在电话那头坚持不懈地呼唤她，眼一闭心一横，还是认命地将“烫手山芋”接了过来。

“李、李阿姨，我就在边上呢，好久不见呀！”

“哎哟玥玥啊，阿姨太久没见你了。这些年过得还好吗？身体还好吗？要按时按点吃饭知道吧，不要像小时候一样饿一顿饱一顿的对身体不好。考完了就出去走走不要闷在家里知道吗，女孩子多出去见见世界是一定要的，我们玥玥现在长大一定很漂亮吧，不知道有多少男生喜欢噢！”

“阿姨，我这些年过得还不错呢，身体也好，很少饿一顿饱一顿的放心吧！我暑假肯定要出去玩呀，地方我都看好了的！嗯……没有很漂亮没有很漂亮，一般一般的。”

“明明很漂亮。”陈清溯在心里默默反驳道。他看着林影玥在听到妈妈一句接一句的关心后明显放松下来，和以前一样，自然地和妈妈闲聊日常，时不时地还要“手舞足蹈”一下。

林影玥小时候总爱扎着一个马尾，还必须是整整齐齐的高马尾，不然换其他发型她就不会出门。

有时候她早上起来得迟家里大人都出去了，而她下午又要和陈清溯出去玩，只得“哼哧哼哧”地端一个板凳放在洗漱台前，站上去对着镜子梳头发。可她的手太小了，发量又是出奇得丰富，总是握不住，于是屡战屡败、屡败屡战。

有一回陈清溯在楼下实在是等太久了，只得上去敲门，打开门就看见林影玥脸上挂着几道浅浅的泪痕，泪水还在不断往外涌，有几滴顺着脸颊挂在下巴尖上，亮晶晶的，一双圆圆的眼睛通红，眼尾都泛着令人心揪的粉色，整张小脸皱成一团。

一只手还向后握着梳子，以及一条惨不忍睹的失败的马尾，还有一半头发没握得住披散在肩头胸前，她呜咽道：“陈、陈清溯，我梳不起头怎么办？大、大人都走了，我、我不会梳头。”

说完便哇的一声大哭起来，嘴里还一直哽咽重复着“我不能跟你一起出去玩了”，把陈清溯给吓坏了。

他急忙把鞋脱下，来不及穿拖鞋就光脚牵着林影玥另外一只小手往客厅里走，抽了几张纸轻柔地抚上那张很可怜的小脸，沿着泪痕把她的脸擦干净，嘴里也在不停地哄她：“别哭别哭，没事的。我给你梳头，好不好？”

她还在止不住地抽泣：“你、你会梳吗？我、我要高高的那种哦。”

“嗯，我会的。我给你梳！”

听到陈清溯这句很认真很坚定的保证，林影玥努力止住眼泪，乖乖把脸凑过去让他擦干净后，就牵着他去到卫生间的镜子前，给他又端了一个板凳，两个小人儿一前一后站上去。

那天最后还是没能出去玩，因为一下午的时间都花在给她梳马尾上。林影玥对高马尾的要求很高，高度必须到她指定的那个位置，发顶不允许有任何明显的凸起或者凹陷，一定要完美的、整齐的弧度，也不允许有遗落的头发晃荡在后颈处。

林影玥盯着镜子里那双比她大不了多少的小手，磕磕绊绊地完成她指定的动作。高了她会说，低了她会说，歪了她也会说，弄疼她了就轻轻向后踢踢他，时间太久洗手间又没有空调，她就心浮气躁地把陈清溯推开，说去休息一下再来。

无论她说什么，陈清溯都甘之如饴。

因此他练就了一项扎完美高马尾的熟练技术，专门匹配于林影玥的标准。

那天之后有好几次都是陈清溯给她扎的头发。

面前这个长大的女孩，她的高马尾依然和她要求的一样整齐挺拔，伴随着脚步和手部动作晃来晃去的，把他晃回了遥远的记忆里。

她的脸依然很白，小时候就老被小区里的叔叔阿姨调侃“这两个疯孩子怎么疯都晒不黑的”，眼睛像小鹿一样圆溜溜的，酒窝也还在原处透出开心或是狡黠的笑意，说话时嗓音少了几分稚气，多了点温软柔和的调子，骂人怼人时仍旧不留情面。

仿若什么都没变。

陈清溯认认真真上下扫了一眼面前这只高挑的猫猫，再次得出结论：明明很漂亮，跟小时候一样，爱呲牙吓唬人的猫猫。

“陈清溯！陈清溯！阿姨叫你呢！在想什么呢你！”

“啊？哦，没想什么，想你……撒谎了。”

“？”

林影玥在这边跟李阿姨耐心分享着自己的学习、生活近况和暑假安排，聊得差不多了，转过去一低头，就看见陈清溯在出神地望着她，又或是专注地望着他，叫他几下都不答应。

为什么说她撒谎啊？明明上一句跟李阿姨说的是刚刚吃完火锅回来啊，哪儿撒谎了？莫名其妙。

林影玥把手机递给他，下一秒手机那头就传来一个“噩耗”。

“溯溯，玥玥暑假打算去敦煌玩呢，你不能拦住人家不让她去玩来陪你吧，要不妈妈每天开车来回陪你吧，怎么样？”

“你要去玩一个暑假？”陈清溯没有回复妈妈的建议，反倒不慌不忙地向林影玥抛出问题。

“……”林影玥长叹一口气，她认栽了。她可不想李阿姨每天开车来回照顾这个老贱人，多辛苦啊！

“阿姨，没事的，我本来就是准备八月份再出去玩，而且就去几天，不耽误的，您还是好好照顾自己吧，安心工作。”

陈清溯嘴角毫不掩饰地牵起一个很开心的弧度，但在她眼里满是小人得志、肆意挑衅！

林影玥在心中循环默念起“不气不气，气出病来无人替”，专心听李阿姨在那边很是安心又很是感激地说着：“是吗？玥玥，那就谢谢你啊，阿姨和叔叔实在是抽不开身，不然也不想让你累着。用不了多久的，这小子就差最后的巩固步态和提升行走稳定性了，你只要看着他别摔死就成。”

“阿姨您放心吧！我一定保证他不摔死！”

“好好好，那阿姨就放心了。阿姨先去忙了哟，等回来阿姨请你吃饭！”

“好呀！阿姨您去忙吧，注意身体早点睡觉，拜拜！”

“玥玥拜拜！”

电话在那头挂断了。

陈清溯面无表情地听着她俩在这儿一唱一和只为保证他不摔死的对话，直到最后他亲妈也没记起来要跟他道别，对这场面很是习惯。

林影玥看到他直接点进微信界面，明白他想干嘛，绕来绕去还是让他得逞了。

她有气无力地掏出手机准备“扫一扫”对面这个心机小人，谁知对方压根儿没调出二维码，而是直接报了三个数字“155”。

“你是什么元谋人吗用不来扫一扫。”还是想到什么就说什么，她真的很久没有用过这种麻烦的加好友方式了。

林影玥输入“155”，等着他念后面的号码，他很有节奏地四字一念，她也很配合地想起来什么。

这是他原来那个号码，怎么会一直没变过呢？她之所以记得，就是因为当时“344”这样分组下来很有节奏，而她的节奏感又很强，很轻易就记得了，想忘都忘不掉。

林影玥手指微不可察地停顿一下，面上仍风平浪静，麻利地输完点“申请”，偷偷在心里数自己这些年换了多少个号码。

这下终于可以回家了，因为某人的目的已经达成了。

她很轻蔑地哼笑一声准备转身就走。

“你没有什么想问我的吗？都可以问，我会告诉你全部。”陈清溯突兀开口叫住她。

“……”

“你……参加今年高考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