呲牙猫 第29章 第29章

夏日午后的阳光愈发灿烂，冲出纱帘，在白色书桌上留下一片朦胧的金雾，为空气中翩翩飘舞的每一粒尘埃打下一束柔软的光柱。

不一会儿，有五个小人儿偶然加入这场表演，它们彼此相连，按着某种顺序，缓缓地依次上下拨动，尘埃猝然受到惊扰，慌忙逃窜似地簌簌扬起，光柱也在劫难逃，几缕微晃的涟漪如飘烟般一晃而过。

林影玥趴在桌子上，面无表情地操纵这场“恶作剧”。

她的另一只手正拿着从冰箱里取出来的冰水，贴在眼睛上，解决昨晚在被窝里时断时续哭到天亮所导致的后果。

两只眼睛红肿得不成样子。

移开冰水看一眼镜子里的自己，消下去一点，至少比早上起床时刚看到的那副鬼模样要好很多。

她起身换衣服，简单收拾一下出门。昨晚吴若然让她们四个提前到14:00。

今天下午必然是一场至关重要的“硬战”，她给陈清溯放了一天假。

“谢繁含，你有什么问题？”

“我想想……首先必须要问的是……她们到底什么时候在一起的？哦不对，我呸！是什么时候被他戳瞎眼的！”

“下一个呢？”

吴若然坐在C位，专业地在备忘录里记下每个人想问尤衍雯的问题。

这就是为什么要提前集合的原因。

她说这次不是聊天，就是纯粹的审问，必须得有逻辑地循序渐进，不要到时候一激动起来就全部乱套了。

“猫猫呢？你想问什么？友情提示一下哈，别给我心软，其实你和周思雨算受害者。”

“我想问……”林影玥靠坐在椅子上，眉目低垂，在眼睑下方投出一小片浅薄的阴影，轻微晃动着。她要仔细斟酌此刻最重要也是最想问的问题，“我想问她跟他在一起的时候……有想起过我们吗？”

“……”

“她跟他一起出去玩的时候，开心吗？”

“……”

“她跟他偷偷谈恋爱，良心会有那么一点不安吗？”

“……”

“她……”

“宝宝，你是不是还想问她丘宇锡跟我们到底谁更重要啊？”蔡诗伶一脸无奈地打断她。

林影玥自己都没意识到，她在听到这个问题过后猛然抬起眼来，眸光一闪一闪地朝蔡诗伶望去。

可下一秒她就径自低下头，又恢复到那副全身刻满“难过”的模样，佯装无所谓道：“切，我才不想问呢。”

“……”

浪浪迹迹——这家奶茶店从初二开始，几个人刚玩在一起的时候，就光荣被她们授予“根据地”的称号，一切都源于它头顶上那个正常中透着稍许疑惑的四字店名，她们瞅一眼就莫名齐齐走了进去，想探究里面是否也是这么疑惑。

结果没想到里面的奶茶好喝，食物好吃，老板漂亮。初次见面就成功捕获到了她们六个人的心。

每回她们都会坐在二楼的一个小包间，运气好就能坐到最里边的那个，宽敞又靠窗。

14:29，尤衍雯提前一分钟到达，真是活久见。房间里的队形早已摆好，跟遇见陈清溯那次一样，单单留出对面的一个空位给她。

她面色如常地坐下，双手放到桌上，小臂叠放在胸前。

“那直接开始吧。”吴若然相当斩钉截铁。

“啊？”尤衍雯不知是被对面这阵势吓懵了，还是真的没反应过来，“开、开始啥？”

吴若然显然不打算废话，亮出备忘录给她瞧了一眼：“开始问问题啊，我们都已经记下来了，慢慢来嘛，不慌。”

“……哦。”

“第一个问题，你们什么时候在一起的。”

“……”

对面五个人，除了林影玥，全都好整以暇地盯着她。看得出她们一点都不着急，就算等答案等到在这里坐上一整天都没关系。

反观林影玥，好几次和她四目交错后，两个人都默契地停留三秒，然后，再都不甚自然地往别处飘走，又过几秒，再撞上，再飘，就这样一直重复，一直循环。

两个人仿佛在沉浸式进行一场“拧巴中带点牵绊”的教科书级表演。

“高、高三二模过后。”

“第二个问题，为什么在一起。”

“跟他在一起……很开心。”

林影玥险些冷笑出声。她感觉自己的心脏像是被划开一道口子，撕裂拉扯，汩汩地往外渗出酸胀刺痛。

“第三个问题，为什么要骗林影玥和周思雨。”这是周思雨想问的。

“啊？我什么时候骗她们了？”

“电影院。”

“……”尤衍雯拧起眉心，茫然的眼珠子一动不动，片刻，才逐渐清明起来，“我没骗她们，那个时候是真没在一起，真的。”

“好，第四个问题，你跟他在一起的时候有想起过我们吗。”

林影玥察觉到对面心灵感应般移来的视线，迅速撇开头不去迎接。

“咳咳……怎么可能不想？”

“呵——”蔡诗伶没忍住送她一个大白眼。

“……”

“第五个问题……你跟他偷偷谈恋爱，良心会有那么一点不安吗。”吴若然说着说着，尾音颤出一丝笑意，连忙捂住嘴扇了自己一巴掌，具有浮夸表演成分的那种。

“……”尤衍雯想尽了这辈子所有伤心事，竭力去控制住自己情不自禁咧开的嘴角，拼命往下撇，“会有，有时候是大大的不安。”

林影玥眼睁睁瞧见从轮到问她的问题开始，每个人脸上凝重严肃的表情都开始悄悄出现几条裂缝，此时此刻更甚，五个人都在分外明显地憋着笑意。

房间里的冰似乎化了一点。

她无语地向“队友们”斜去一个警告。

不知道有哪里好笑。

吴若然清了清嗓子，尽量控制住声线的平稳，恢复正色，继续提问：“下一个问题，为什么瞒着我们。”

收放自如，房间里的冰瞬间停止融化。

“……我知道你们不同意，就想着先、先不告诉你们。”

“最后一个问题，为什么指名道姓地说尤其不要让我知道。”

“因为你肯定要骂我，我害怕。”

林影玥心里咯噔一下，侧头望向吴若然，她除了轻笑出声，脸上挂着一抹淡淡的笑意，就没有任何其他的反应了。

“好，问题问完了，现在是自由辩论时间，开始吧，想怎么说就怎么说。”

“你们什么时候分手？”蔡诗伶心急如焚地脱口而出。

“……那我现在还是喜欢他嘛，反正现在分不了。”

“喜欢？你是不是忘了他的那些破事？”

“……首先，他的外貌你们不用明里暗里提了，我不是外貌协会的。其次，那些传闻我每一件都问过他，他每一件都跟我认真解释清楚了，至少我是相信他的。最后，他对我真的很好，我也真的很开心。”

“对你好就直接带你去酒店？是我太封建古板了吗？”

“不是，是去酒店了没错，但什么也没做啊！我们只是订了一间有投影仪的房间，坐在那里看了一下午电影，边看边聊天而已，而已！你们不相信他，好歹也要相信我吧，我怎么可能让他做什么啊！”

“你到底哪里来的自信觉得他没有什么龌龊心思啊？一个男的带女生去酒店，只是单纯看电影，我的天呐！说他没有任何其他坏心思真的有人会信吗？看电影有电影院，再不济也有私人影院，非要去酒店？”

“是因为那部电影已经在电影院下架了，我跟他都挺想看的，因为网上都说很好看，私人影院我又觉得太脏……要不这样吧，下次我拿个平板跟他坐在奶茶店里面看，坚决不会再去酒店，这样总行了吧？”

“谁要跟你们有下次啊？！还真给自己男朋友贴金，他也配啊？！”蔡诗伶差点就要拍案而起。

“冷静冷静，消消气消消气。”

坐在一旁的谢繁含见状赶忙安抚她，顺顺胸口拍拍背。

“……行行行，没有下次没有下次，他不配他不配，我口误，行吗？”

“你就不好奇我是怎么知道的？”在这气氛剑拔弩张之际，吴若然徐徐开口。

“好奇啊。”尤衍雯声音不自觉弱下去。

吴若然直接把手机递给她，一句话也没多说。

尤衍雯看完后眉头紧皱，迎上所有人写满期待的目光，说：“我能问问他吗？”

“……”对面五个人的沉默震耳欲聋。

吴若然点了一下头。

尤衍雯打开手机后蓦地一下顿住：“不行，我问他的话，吴荟琪不就暴露了吗？”

“呵——放心，她已经把石博为甩了，毕竟她脑子是正常的。”吴若然含沙射影，没人听不出来。

“……哦。”

那头很快回复过来，尤衍雯看了眼就把手机递给吴若然，五颗脑袋立刻凑成一团。

“他说他发的不是那个意思，只是跟石博为说他游戏账号即将会进货一个新皮。”

“……”

“你他妈相信？”林影玥没抑制住，爆出一句脏话。

“那他就是这么解释的，我能怎么办？咬定他不放手吗？”

闻言，林影玥听到自己内心世界崩塌的轰隆声。她真的不理解谈恋爱的人都是什么脑回路，好像一谈恋爱就等于蒙了快猪油皮在眼前。

她发出一声短促冷笑，勾起嘴角一瞬不瞬地盯住尤衍雯，眼底没有丝毫笑意。

吴若然不动声色地在底下拉住林影玥的手，将手机递过去，面上没有任何情绪起伏：“行，你不相信就不相信吧，所以你们现在不可能分，是吧？”

“我愿意和他在一起是因为……”尤衍雯紧抿下嘴唇，脑袋低垂下去，缓缓开口：“二模那段时间发生了什么你们也知道，我是真的真的完全学不进去，每天上课脑子里都是那点破事，只有跟你们在一起的时候才能让我短暂忘记，但是大部分时间还是我一个人啊，我一个人在班里，他又整天下了课就围着我转，在班里有他陪着，其实真的缓解了我不少痛苦，所以……我就答应了。对不起，瞒了你们，其实我是打算高考完就找个机会跟你们坦白的……你们担心什么我也知道，我不会的，我会保护好我自己，真的。”

“你们在一起不久我就知道了，但我也选择高考后再来谈这个事情。”

尤衍雯听到后抬头惊讶地朝吴若然看去，眼眸里的震惊维持不到三秒就恢复如常，似乎并不怎么意外。

“对不起……”

“好吧，”吴若然轻叹出口气，细若游丝，坐在旁边的林影玥听到了，“既然这样，那我们各退一步，我们不再去管你们两个到底分不分，但你也坚决不要在我们面前提他，连名字也不行，他在我们这里等于死人。”

尤衍雯目光坚定地点点头。

林影玥面对最终这个谈判结果几欲开口说点什么，但她的手一直被吴若然牵在底下，好似带点安抚意味地轻轻摩挲着，她也就真的住口，一言未发。

其他三个也没说话，等于默认。

“那……我是不是可以说点别的事情了？憋好久了。”

“说吧，是不是之前还背着我们谈了哪个？”蔡诗伶故意说得漫不经心。

“……不是！我跟你们说，文明瑞记得吧？他个神经病，昨天突然在□□发起临时对话来骂我，说什么校园墙那个人是我，说我臭不要脸！气死我了！”

“啊？真的吗？为什么呢？”谢繁含很配合地好奇道。

她们好像真的都把前一刻讨论的那件事情抛在了脑后，对尤衍雯提出的新事件感起兴趣来，甚至彼此挪着椅子拉开一点距离，不再是上一秒楚河汉界分明的局面。

林影玥也只好跟随大部队，挪着椅子动了动，她们又回到平日里围坐成一圈的样子。

“我怎么知道啊？！你们看那个PPT没，笑死我了，做得是真好啊哈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我昨天看到了，真的超绝！”

“什么啊什么啊？哪里的PPT？”

“校园墙，一位不知名英勇豪杰发的。”

“我靠我居然不知道，等我先看看。”

“那你怎么回他的？”

“我说让他把撤回的那张裸照发给我，我就告诉他是谁，其实我根本不知道哈哈哈哈哈哈哈。”

“是我发的。”林影玥单手托着腮，环视这一圈激动吃瓜的人，语气平淡地坦白道。

“哈哈哈哈哈哈林影玥说是她发的……等等！你发的？！”

废话不多说，她直接把校园墙的账号亮了出来摆在桌子中间，五颗脑袋齐齐凑上去。

“我去……真是你啊！”

“诶不对，这也不是你的账号啊？”

“我借的陈清溯新注册的账号。”

“噢，机智！”

“你为什么突然要做这个啊？他什么时候把你惹到的？”

“没有为什么，为民除害不行啊？防止他复读祸害下一届高三的学妹呗。”

“……”

“还挺有道理的。”

“那正好，他要是再敢来骂我一次，我就直接认了，免得他把你给扒出来。”

“不行！万一他找你麻烦怎么办？你直接把他拉入黑名单，放心吧，他压根扒不出来，没那脑子。”

“哈哈哈哈哈哈哈笑死我了，这招太绝了，因为文明瑞根本不敢反抗把事情闹大。”

“真好，下一届的学妹们看到这个都要大喊快跑啊！哈哈哈哈哈哈哈……”

“希望这份PPT经典咏流传，不要跟其他瓜一样讨论个三四天就没声了。”

“这还不简单，每周定时重发一遍呗，星期一到星期六轮流排班，星期天勉强让他缓一口气。”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太损了吧也，我喜欢！”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笑死我了。”

……

好像什么都没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