呲牙猫 第12章 第12章

林影玥听完他的道歉，沉默不语，只牢牢地盯着他，像是真的在考虑要不要原谅，又像是在想别的事情。

“陈清溯，你说，如果有一个男生，他不是同性恋，然后还天天和一个女生在一起玩，这个女生很漂亮哦，你觉得有可能吗？”

陈清溯原本是在她的注视下屏息凝神等待宣判结果，没想到最后等来的是这样一句无厘头的问题。

他反倒松了一口气，果然，按道理来说，林影玥可能是会生气，但应该不会感到这么大的委屈，一下子就让陈清溯慌了神。

“单独两个人吗？”陈清溯悬起的一颗心平稳落地，认真思考起她的问题。

“嗯……对吧，就是……就是他们会单独出去看电影、吃饭、打台球，然后在学校里也老是黏在一起……这应该算单独吧。”

“如果是这样的话，应该不能定义为出去玩，应该定义为谈恋爱。”

陈清溯不咸不淡地说出自己的思考结果，谁成想下一秒就被林影玥坐起来揪住一绺头发，而且是很大力度很疼的那种，他感觉自己的头皮都要被拔起来了。

“你！你再给我说一遍？”

“嘶——不是你让我回答的吗？好好好不是谈恋爱，肯定不是谈恋爱，你先把手松开好不好？”

林影玥眉头紧锁地瞪着他，察觉到他是真的很疼过后，猛地把手里这颗脑袋往后一推，像是泄愤一样，接着把手收了回来，别过脸不去看他。

陈清溯解脱似地小声长呼了一口气，抿着唇抬手揉一揉脑袋上那块“重伤区”。

林影玥平复好自己的情绪，扭过头，就看到陈清溯一边揉着头，一边小心翼翼地望着她。

简直跟小时候被自己欺负后可怜巴巴的样子一模一样。

她犹豫着伸出手，去靠近他的脑袋，他没有后退，甚至把头往前探了一点，把自己的手撤了下去，贴心地给她让了位。

林影玥微抿下唇，去替代了他让开的位置，柔缓地开始给他揉脑袋。

她一边揉还不忘补充说明：“你就是不应该说谈恋爱！哼，活该，自找的！”

“好吧，是我活该。不该说谈恋爱的。”

“还、还疼吗？”

“还有点疼。”

“那我再揉揉。”

“嗯。”

“你真的觉得……这种行为是谈恋爱啊？”

“其实你已经觉得这个男生别有所图了，对吧？”

“我没有……”

“没有的话，你就不会最后还加一句‘这个女生很漂亮’。”

“……”

“是又怎样？就是因为这个女生很漂亮，所以她根本不会看上那个男生，长得跟只森林古猿一样，绝、对、不、会！”

“那你就得去提醒一下她，让她与那个男生适当保持一点距离，维持正常朋友关系就好了，对所有男生都必须要抱有一点警惕性，这样才对自己有安全的保障。”

“但是……总之，她跟我说过她不会喜欢他的，两个人相处就跟姐妹一样，我相信她。”

“嗯，那好吧。”

“可以不用揉了，我去做饭了，想吃什么？”

“啊？哦……”

林影玥收回手，本就是心不在焉地给他揉着，都忘了时间。

准备躺下去的时候，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另外一只手还被陈清溯压在他衣领上，他的大拇指还在她的指骨肌肤上轻轻滑动，似是一种无意识的机械运动。

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把手抽出来，躺下？转身，往里死死贴近沙发靠背，声音闷闷地从自己创造的“密闭空间”里传出来：“随便。”

陈清溯怔愣地看她完成一连贯动作，被她从中挣脱出来的那只手，本能地朝里蜷缩了一下，空落落的。

他也才反应过来自己刚才居然一直握着她。

“高科技”以最快速度后退、转身，往厨房前进，坐着的人还不忘也传来闷闷的一句话：“知道了。”

……

等做好饭，林影玥慢条斯理地起身去洗手，接着走到餐桌边，心里想着反正还不是要等陈清溯做完他的那一份。

结果发现陈清溯已经坐下在等她了，面前也还是一盘让她看第二眼都觉得多余的“健康食品”，而餐桌上的那几盘一人份的菜品，则都还是她的最爱。

林影玥直接坐下开吃，正好趁这个机会来解决他的问题。

“你为什么要背着我训练？”

“没有背着你训练，我只是在做力量恢复，都是在听过郑老师指导下的训练动作，很安全的，你放心吧。”

“真的？”

“嗯，真的。”

“但你还是背着我做了，我是你监护人，我应该看着你做。”

“我每天力量训练都是早上，你确定起得来？”

林影玥听完这话忙不迭放下筷子，来不及咽下嘴里的东西，扭过头盯住陈清溯，还不忘“礼貌”地用手挡住嘴。

“你%^*#%$&！”

“是吗？我小看你了？你起得来？”

“废#?@%^#*&$｝#！”

“好啦，这个训练我自己一个人可以的，你起这么早过来陪我也无聊，睡饱了再过来吧。”

陈清溯扭过头看到林影玥这副气鼓鼓的样子，边咀嚼还不忘边皱起眉不服气地抗议，没忍住闷笑出声，梨涡浅浅探出头。

林影玥敷衍地咽下嘴里影响她战斗力的东西，然后直接给陈清溯下达了一个不容反驳的决定：“反正你不能自己一个人偷偷练，我早上会过来的。”

“好吧。”

吃完饭，陈清溯收拾好餐桌和厨房，与此同时，林影玥也制定好了今日训练计划。

看到陈清溯向她移来，林影玥纠结地挤出几个字：“陈清溯，你……”

“怎么了？”

“……没事。我们开始吧。”

刚才林影玥在微信已经向郑老师要到了建议的训练安排，顺便问了一下力量训练这件事，她还是有些不放心陈清溯自己一个人做这么高强度的力量恢复，哪怕他说没问题。

没想到郑老师的确是知道这件事情的，他说小溯这么多年都是自己一个人坚持做力量训练，并且也很有度，不会过度训练让自己反倒适得其反，这也是他与其他病人相比恢复较快的一个原因，郑老师让她不必担心，这些力量训练都是被他专业指导过的，不过在最后恢复阶段可以监督他适当减少一点强度，以免后面训练行走的时候体力不支。

林影玥看完他发的消息，满脑子只记住了“这么多年”、“自己一个人”这两句话。她想直接去问陈清溯为什么。

为什么是自己一个人？

为什么……要这么努力地训练，这么迫切地想要站起来？

但她终究不是擅长去提问别人**问题的人。她始终觉得，人家要是想告诉你，想跟你分享他们的生活或者是遇到的问题，那他们自然会主动开口说，如果自己去打破砂锅问到底，那就没劲了，对人家来说只会是一种打扰，甚至是另一种强有力的伤害。

今天林影玥决定先在家里练习行走，趁陈清溯去换下家居服的工夫，她接好一杯温水，在他出来后递给他，另一只手上是已经取出来的止疼药。

陈清溯看清她拿的什么，目光平静，淡淡地对她说：“我不需要，不会疼的。”

“哦。那关我让你吃药什么事？”

林影玥面无表情地看着他，陈清溯就知道这药是吃定了。

他只得暗自叹一口气，拿过药吃了下去。

这好像是他从丰沅出院后第一次吃止疼药。

林影玥把他推到沙发后面，这里开阔而且没有阻碍物。

一根手杖被塞进陈清溯手里，他深呼吸一下，慢慢把全身力量都调动在手杖上，成功站了起来。

他试探着迈出第一步，似是在适应手杖与他的配合度，没过几秒，再毫不迟疑地迈出第二步，他全程都在目视前方，脊背挺直，不偏不倚地向前走着，走出一步又一步。

林影玥一直在他身边推着轮椅，相隔合适的距离，盯着他的步子跟随他前进。等走到头了，林影玥正欲上前把他扶着坐下，谁知陈清溯不打一声招呼地就开始进行转身动作，吓得她连忙上前抱住他的手臂。

“干嘛？今天我没有加入转身这个动作！”

陈清溯望向她扯了下嘴角，用手轻拍她的手背：“相信我，我可以做到的，好不好？”

林影玥抿抿唇：“不许骗我，不允许摔倒。”

“好，知道了。”

林影玥这才缓慢松开手，但还是无法完全放下心来地收回去，双手维持在空中，方便察觉到他有任何一点不稳就马上伸手扶住。

可惜陈清溯全程没给过她这个机会，他很顺利地完成了转身，并且一刻不停地继续往前走。林影玥只好收回手默默跟着他。

就这样来来回回走了二十分钟，林影玥也一直跟在他身边走了二十分钟，中间陈清溯提出让她坐沙发上看着就行，林影玥说不；让她坐轮椅上跟着自己就行，林影玥说不；让她先去喝点水再来，林影玥还是说不，所以陈清溯只能说自己口渴了想喝点水，林影玥这才愿意离开去端了两杯水过来。

在休息了十分钟过后，陈清溯说让她先继续休息着，他再去走一下。

结果被林影玥一记犀利的眼神牢牢钉在原地，她挑起一抹微笑：“今天只能走两次，一次二十分钟，你要是现在就想完成一整天的任务，我当然没意见呀。”

“……”

“其实……训练安排是因人而异的，我觉得我可以适当再加强一点力度，你不觉得吗？”

“噢——是吗？那你换个监护人吧，这样你就可以一直走，走二十四小时参加马拉松都没问题，你不觉得吗？”

“……”

林影玥没有听到回答她的声音了，抬眼就看到陈清溯低垂下头，也没有在看手机，就这样一直耷拉着。

她拍了拍自己身旁的沙发，他才得以慢半拍地抬起头，撑起身子落座。

林影玥起身轻车熟路地从抽屉里取出两个游戏手柄，递给陈清溯一个，然后打开电视选了一个两个人爱玩的枪战类游戏。

一言不发地点了“start”，身旁那人也没说话，默默地配合她玩了起来。

“叮铃铃——”

清脆短促的“夺命闹钟”响起，他们已经玩两个小时了。

林影玥干脆地关闭游戏，收起游戏手柄，陈清溯也干脆地撑起身子坐到轮椅上，自己移到“训练场”，扭头向林影玥看去，等着她过来。

林影玥看着他这副翘首以盼的模样，不禁弯起眉眼露出了深深的酒窝，还轻快地笑出声音，像是戳到她笑点似的，走到陈清溯身边了还要蹲下身子捂着嘴咯咯笑个不停。

陈清溯低头看她笑得这么开心，坚持不过三秒，随即也展示出他清亮的笑声，梨涡和酒窝打了个招呼。

两个人就这样一个蹲着，一个坐着，傻傻地笑个不停，整个屋子里都回荡着他们的笑声。最后两人笑得眼泪都出来了，用手抹了抹，然后清清嗓子：“不许笑了。”

异口同声。

这该死的默契又戳中了他们的笑穴，于是继续笑，等到林影玥实在是笑得没有力气了，才无力地站起身，小脸已经通红了，强忍着颤抖镇定地对还在笑的陈清溯说：“不、不许笑了！快点开始！”

“行行行，不笑了不笑了。来吧。”

终于可以正式开始第二次训练了。

走了一会儿，门铃登时响起，把还在全神贯注盯着陈清溯步子中的林影玥吓得抖一下，她扭头问陈清溯：“谁啊？不会是李阿姨吧？”

“不会，你去开吧。”

“哦，我去了……不许背着我偷偷走啊！”

“……知道了。”

打开门，居然是外卖员，他递过来一大袋新鲜的小龙虾，林影玥接过连忙道了谢，关上门用眼神询问陈清溯。

“昨天说好的给你做小龙虾，你先放岛台上吧。”

“哦。”

林影玥放好回来陪陈清溯继续走，忍不住想：她压根就没记住这事，就他记性好。

等走完二十分钟，陈清溯看了看自己没有出太多汗，遂直接开始做晚饭。

林影玥瘫在沙发上，惊觉自己高考完后居然还没点过一次外卖，明明之前想象自己暑假可能天天都是外卖，现在好像天天都是吃陈清溯做的饭。

她躺在沙发上正在天马行空，突然听到陈清溯叫她：“你去你那个房间看看有没有醋，厨房没有了。”

“我那个房间？”

“怎么？不记得了？背着我得阿尔兹海默症了？”

“滚！”

林影玥望着陈清溯做饭的背影气冲冲地站起来，想反驳什么也还是没说出口，迈步向“她的房间”走去，嘟哝着：“居然把我的房间改成杂物间了。”

这是重逢后林影玥第一次打开这个房间。

以前他们就老在这个家里玩，陈清溯的外公外婆在他幼儿园的时候就去世了，这个屋子就剩下陈清溯一个人，他一直是跟着外公外婆长大的。后来，林影玥的爷爷奶奶离开了她家，姐姐也嫁了出去，家里经常一整天都没有人，爸爸妈妈即使回来也都是在凌晨，林影玥索性留在陈清溯外公家睡下来，和陈清溯一起睡在沙发上，李阿姨知道后，就指了一间房，说这间房以后就专属于玥玥，想住多久住多久，想什么时候过来就什么时候过来。

这个房间甚至比陈清溯的那间还要大一点，里面还有一个衣帽间，地板上有一张崭新干净的哆啦A梦地毯，书桌书架上也摆满了各种哆啦A梦的装饰，床单被套都很干净，是她喜欢的简约冷色调，凑近一点，甚至能直接闻到阳光的味道，暖融融的。

林影玥慢慢走遍这间屋子的每个角落，与小时候的记忆差别不大。进到衣帽间，这里面干净整洁，同时又空落落的，没有任何衣服的存在。走进浴室，倒是终于有点人气了，一整套的洗护用品，仔细看还是未开封的，还有牙刷牙膏杯子都是崭新的，洗脸巾也完整地摆放好。

她出神地想了一会儿，外面一声轻响，好像是关门的声音，这才恍然想起她进来到底是要干嘛的。可是，她翻了好一会儿柜子抽屉，里面什么都没有，而且她也想象不出来一瓶醋会放在这里面。

关上门走出去，明明是疑问，但语气却很平静：“你确定里面有醋？没找到。”

“哦，是吗？那可能是我记错了吧，我在厨房找到了一瓶新醋。”

林影玥静静地盯着他忙碌的背影，她就知道他是故意的！

终于吃上了小龙虾，这道林影玥心中的“大菜”，她不得不在心里一千次狂叫：陈清溯怎么连小龙虾都做得这么好吃啊！

不过她面上依然很平静，还是用很“老成”的话语去点评他厨艺：“不错……这个也还可以……”

“我知道，谢谢夸奖。”

“……”

等吃完饭，林影玥收拾完东西起身向门口走，一边走一边威胁式地叮嘱道：“陈清溯，你要是敢背着我训练就死定了，听见没？”

“林影玥。”

这好像是她再次见到他后，他第一次叫出她的名字。

林影玥疑惑地转身，陈清溯就在她身后。

他坐在轮椅上，脊背挺立，微昂着头，专注地望着她的眼睛，两只手抱了一大束亭亭玉立的向日葵，仿若每一株都在和陈清溯一样，认真地凝望着她，似乎是在打招呼，一个等待了很久的招呼。

“毕业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