呲牙猫 第10章 第10章

林影玥的双脚正在有节奏地乱翘，不知道的以为是在排练脚趾舞，忽地感受到距离很近的凹陷，其实并没有布料触碰到她，但她还是本能地往回缩了缩，索性翻个身蜷成一团。

她的一举一动都被陈清溯尽收眼底，他垂着头，抿了一下唇：“你……”

“こんなこといいな できたらいいな（这种事情真好，如果能够实现就好了）”

“あんな夢 こんな夢 いっぱいあるけど（有那样的梦想，这样的梦想，虽然有很多）”

“みんなみんなみんな かなえてくれる（但所有的梦想都能实现）”

“……”

一首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哆啦A梦之歌》将他要说的话打断。

林影玥慌忙坐起身找手机，这是她给那五个设置的专属铃声。茶几没有，靠枕下面也没有……

“……在你屁股后面。”陈清溯看她坐在沙发上手忙脚乱地翻找，就是不愿意起身瞄一眼身后，淡淡地出声提醒道。

“啊？哦哦。”

“喂？怎么啦？”

“宝宝你在哪儿捏？”

“陈清溯家里呢。”

“？不是康复训练吗？康复到家里去了？”

“……我来他家避难的好吗？我舅舅他们来我家了，不想回去。哦对了我说的去你家，以防万一，别露馅了。”

“我真服了。”

“你在哪里呀？”

“我……我、我在外面跟我妈妈一起呢。哎呀我是想问你，明天几点集合？吴若然懒死了，派我来调查民意！”

“明天？对哦，明天毕业典礼呢……我随便，都行。”

“那明天8:30学校门口集合？”

“可以。”

“可以哈，那我先挂了。我去通知其他人。”

“你干嘛不发微信艾特所有人啊？”

“宝宝，我们这个群的艾特所有人就是坨屎！你们会看吗？一个个都是免打扰还选择性眼瞎！”

“……好吧好吧，那你去跟她们说吧，我挂了。”

“行行行，拜拜。”

“拜拜。”

“你明天要去参加毕业典礼？”

林影玥挂断电话点进尤衍雯的朋友圈，她那个支支吾吾的样子直觉告诉她不对劲。

“对啊。”

“那我明天怎么办？”

听到陈清溯的话，她皱起眉头抬眼看他。

“什么怎么办？”

“你是我监护人，忘了？”

“嗐，就这啊，明天早上就举办完了，下午回来。”

“你……”

“时间差不多了，我先回去咯。”

林影玥边说边起身，还在低头专注看着手机，一步一步走到玄关弯腰换鞋，跟想起来遗落什么东西似的，转过身跟他挥挥手。

“我走啦，拜拜。明天怎么训练微信上说吧。”

“咔哒”——

门关上了。

回家路上，林影玥全程都在低头看手机，她把所有社交软件都翻了个遍，没有找到任何蛛丝马迹，她只能不断洗脑安慰自己：应该不会的。

“玥玥？玥玥？”

“林影玥！跟你说话听不见是吧！”

“啊？哦，没注意。怎么了？”

彭莉女士见女儿回来一直抱着个手机，连声招呼都不打，像是没看见自己一样，控制不住地出声训斥，但又很快缓和来情绪。

“大人跟你说话要放下手机知道吗？不要一天到晚抱着个手机魂不守舍的。”

“……我有事没注意到。”

“行了行了，回房去吧，下次注意。”

“你今天……不出去玩吗？”

“不出去啊，怎么了？爸爸出去了，我在家陪你。”

话音落，林影玥愣了一下，保持住自己的表情，轻声道：“哦。”

回到房间，她靠在门板上平复自己心里的起伏：还是有些不习惯。

她如常拿起睡衣去洗澡，神色漠然地完成被她誉为最麻烦也是最幸福的事情，躺在床上望向天花板，默默评价：今天这件事的幸福感有点低。

尤衍雯到底跟谁在一起？是我疑心太重了吗？还是我太敏感了？

妈妈说陪我，我是应该习惯、开心，还是不开心呢？她这样的行为是正常的吗？我真是一个矛盾的人。

脑子里这两件事情仿佛拧成了一股麻绳，不断鞭打扰乱着她的神经。

今晚的睡前仪式不用再去找某个时空的某件事情来想了，有两件现成的。

当她翻来覆去烦躁时，手机亮起来。

1743:【明天结束给我发消息，好不好？】

FFDD：【好。】

她抬手在键盘里输入：你们要举办毕业典礼吗？

又一个字一个字地删去。

她连他在哪里读的高中都不知道，问这个问题有什么意义？他有没有毕业典礼又跟她有什么关系？

很好，她心里更乱了。

但是她找到一个出气桶，一边在心里骂陈清溯多嘴让自己烦上加烦，一边哄自己入睡。

就这样骂着骂着，指针不知不觉指向了01:00，她迷迷糊糊地还在想：

尤衍雯是和她妈妈在一起，她肯定不会骗我的；妈妈现在只是偶尔待在家里，比前段时间好多了；至于陈清溯，陈清溯……

林影玥总算把自己给哄睡着了。

……

六小时后，夺命闹钟准时响起。

一只手有气无力地伸出来摸到手机，点了好几下才点到关闭，紧接着又缩回被窝里开启假寐模式。

她努力拼凑起方才结束的那个梦，却怎么也想不起清晰的人脸，只记得尤衍雯和一个男的在一起，然后她和他们俩开打，后来又开始哭……好模糊，但她判定这是一个噩梦，醒来浑身难受，后背还似乎冒了点汗。

她深深吐出口气，假寐结束，该起床了。

8:25，距离约定好的时间还有五分钟，此时学校门口她们的大部队仅到一人，就是林影玥。

她已经到达五分钟了。

如她所料顺序依次是蔡诗伶、谢繁含、周思雨踩点到达，吴若然迟到一两分钟，最后尤衍雯姗姗来迟。

尤衍雯正从学校对面狂奔过来，身边的其他四个已经忍不住隔着马路跟她骂骂咧咧，林影玥没有出声，她聚精会神地环视尤衍雯的身边、后面乃至目光所及的所有范围，好像没有那个人，那就好。

她心里庆幸着这个发现，转眼尤衍雯就已经跑到面前，她也穿了一身漂亮的白色吊带裙，六个人就她和周思雨没穿裙子，她们两个和裙子都不怎么“亲密”。

尤衍雯作为汗腺分泌旺盛人士，不可避免地跑出了一身汗，气喘吁吁地拿出口袋里的小蛋糕还有酸奶，分发给每人：“给你们带的早餐……求、求放过。”

“呵呵，不用早餐，跪下就行。”从不轻易饶人的蔡诗伶丝毫不留情面。

“滚。”

一行人站在门口叽叽喳喳了几句，就一起走进学校，往体育馆前进。

林影玥掏出随身携带的小纸巾，递给尤衍雯几张。

“谢谢宝宝，宝宝真好。”

“呵呵，快擦吧你，妆都要花了。”

尤衍雯给她们每个人买的蛋糕和酸奶口味都不一样，因为每个人爱吃的不一样，比如林影玥就只吃巧克力或者牛奶味的蛋糕还有原味酸奶。

距离毕业典礼开始还有十分钟，他们进入体育馆就各回各班了，林影玥和吴若然是一个班的。

吴若然托班里同学给她俩占了前排，平时这个位置躲还来不及，但这次不一样，全年级老师都要表演！怎么能错过！

全场灯光暗了下来，在场所有人都无比熟悉的四位主持人走出来，他们几乎包揽了高中三年每一场的活动主持，林影玥一阵恍惚，好像今天还是高中里普通的一天。

“呜呼——源哥好帅！！！”

“源哥窝耐你——”

“品妍姐姐好美！”

“……”

台下此起彼伏的欢呼声弄得全场哄堂大笑，和以往每场活动不一样的是——今天老师们也都笑了，无一例外，包括平时最严格、最不苟言笑的德育主任。

“哇——梅哥居然会笑啊。”

“救命啊，我看到了什么！好辣眼睛救我！”

周围同学看到这个“冰山笑”都震惊不已，除了窃窃私语的，也有大胆人士趁着这个机会开麦的。

“梅老爷，这是我们第一次见您笑呢！再笑一下瞧瞧！”

“哈哈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卧槽谁啊，这么敢的吗？”

这一片的人都在奋力探头去寻那位“孤胆人士”。

“你小子，等下留着别走啊，小心我扣你们班级分啊！咳咳，好了好了，安静！表演开始了！”

要不说是德育主任呢，他一眼就抓住了是谁大胆开的麦，一句话就控制住了越来越沸腾的同学们。

回过神来时，第一个表演已经开始。

“在小小的花园里面挖呀挖呀挖”

“种小小的种子开小小的花”

“……”

“哇——”

“我去………”

林影玥也抑制不住激动地侧头对着吴若然惊呼：“我靠，他们居然这么潮的吗？你快看刘姐，笑死我了哈哈哈哈哈哈，你看她跳得哈哈哈哈哈哈——”

吴若然显然更激动，她边笑边晃荡林影玥：“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快把她晃吐了。

“停停停——我要吐了！”

狂笑着挨个欣赏完所有任课老师的舞姿，林影玥才刹那间意识到——老师们竟然穿的是送考时的那件衣服，大红色，前面印着一个小小的校徽，后面还印着“高考加油！”。

笑容渐渐淡下去，她猛地仰起头皱起一张小脸狂眨眼睛，在心里对自己说：不许哭不许哭！现在才刚开始呢！太丢人了！

等她整理好情绪把目光重新专注放回舞台上，此时音乐变了，并且在接下来的十几分钟里，音乐变换了好几首，全都是当下最流行的土味歌曲，全都是曾经被许多老师皱着眉头说“这什么东西啊”的歌曲，老师们的舞也随着歌曲变换一套又一套，一批男老师下去，一批女老师上来，台下的喝彩声就没有停过，感觉体育馆的顶盖都要被掀翻。

最后一个表演上台，氛围不出所料地反转。

全体高三任课老师依次从舞台两边，伴随着《送别》的悠远歌声缓缓走上台，他们整齐地交叉站成三排，每一个老师都能被看到。

背后的LED大屏也不知不觉播放起一个视频，不知道他们是什么时候拍的：每个班级墙里写满了同学们的目标大学，有几个幸运儿的梦想被放大特写偷偷放了出来——李晨诗：四川大学；王磊赫：华中科技大学；刘畅岁：西南政法大学的法学院！！！

下一张便利贴被停留的时间尤为长：我要考上？？？要去的任何一所学校！

老师们很贴心地给这个名字打了码，但这个马赛克似乎更激扬起同学们的起哄声，每个人眼睛里都浮现出了然的笑意，林影玥和吴若然也都惊讶到捂嘴，好似这次轮到被老师们“调戏”了一下。

没有人再探头探脑去寻找故事主人公是谁，因为同学们都望着台上，老师们也都在心照不宣地笑着，有的背过身去笑得一抖一抖的，有的捂着嘴眉眼弯弯，有的老师则是边笑边无奈地摇头……

其实老师们都心知肚明，终于借着毕业典礼这次最后也是唯一的机会，向同学们开了这个青春里最禁忌的玩笑。

镜头一一路过每个班级的心愿墙，早上最后一节下课铃声响起，跟随着从教室里蜂拥而出的同学们的脚步狂奔，跑向食堂，有一张张模糊陌生但又莫名熟悉的脸擦过镜头，镜头慢慢转到地上，只看得到一串串被慢动作播放的青春的脚步，最后渐渐地，没有鞋子再路过这里。

一段段记忆片段轮流慢放呈现出来：两次运动会、三次艺术节、一年一度的游园会，接着是专属于高三的徒步拉练、成人礼、一模、百日誓师、二模、三模，最后是高考……镜头被一张没有写姓名、打分数的白色试卷所覆盖，直至视频慢慢黑了下去。

就当所有人以为视频播放完毕，还沉浸那一帧帧画面没有缓过神，准备下意识地鼓掌欢呼时，《送别》播放到了尾声，老师们忽然对着台下所有同学，齐齐地弯下腰，完整露出屏幕上的两行大字：

你应该去追寻生命中的热爱，你可以成为任何你想成为的人！

同学们，后会无期！

《送别》播放完毕，此时此刻全场鸦雀无声，而老师们又调皮地不等他们反应过来，慢慢起身顺着两边的台阶退场走了下去。

“高高的青山上 萱草花开放

采一朵送给我小小的姑娘

把它别在你的发梢捧在我心上

陪着你长大了再看你做新娘

如果有一天

心事去了远方

摘朵花瓣做翅膀 迎着风飞扬

如果有一天

懂了忧伤

想着它就会有好梦一场

……”

老师们走到体育馆门口，一左一右站成两列，举起手开始挥动，他们温柔地注视着场馆里还愣着的同学们，好像是在鼓励他们站起来，走过来，来和他们进行这最后一场告别。

最靠近体育馆的那个班站了起来，此时不需要任何人的组织维持秩序，他们自发地排成两队，在老师们的注视下同他们挥手告别，一步一步地，走出了场馆。

至此，毕业典礼结束，大人们总说的“十二年苦读学涯”，正式完结。

林影玥从《萱草花》音乐响起那一秒开始，眼圈就无法抑制地红了，本就因为呼喊声过大，而导致有点难受的喉咙变得酸涩起来，这个酸涩感涌上了鼻腔，她只能死死地咬住下嘴唇，害怕一张嘴说话眼泪就不受控地掉下来。

而现在，她看清楚了学校搞的这个告别方式，还远远瞧见有好几位同学一边边抹眼泪，一边“坚强”地同老师们挥手“被迫”走出去。

她绷不住了。

她一把抓住旁边吴若然的衣角，泪水终于肯被释放出来，一条条滑过她的脸颊，说话止不住地颤抖：“我受不了了，学校干嘛要、要搞这么催泪嘛……还强迫我们道别……”

说完“哇”的一声趴在吴若然肩膀上哭了出来。

结果她发现吴若然的肩膀也一耸一耸的，泪眼汪汪地抬起头，看到吴若然一边搂着她，一边倔强地偏头用衣服擦眼泪。

“我也受不了了……”

林影玥抽出几张纸分给吴若然和自己，两个人一直哭，哭到轮到他们走上这最后一段路。

她们终于近距离看到了每个老师挥手致意，几乎每张脸都很熟悉，而每看到一个自己喜欢、舍不得的老师眼泪就更加克制不住不住。刘姐站在快走完的位置，她们两个看到她，都不约而同地瘪下嘴，泪水更加汹涌，嘴唇都在颤抖，却还要坚持地向她挥手，老刘无声地对她们说了句话：“加油！”

她们也无声地拼命点头。

最后她们走了出去。

馆外晴空万里，生机盎然，蝉鸣如旧。

熙熙攘攘的同学们交换着谈笑声、哭泣声，拥挤在门口，弥漫着满是鲜活的热乎气儿。

她们浑身被裹进灼热的光里，两双通红的眼睛猛然一眯，一时刺激得睁不开眼睛。

你应该去追寻生命中的热爱，你可以成为任何你想成为的人！——美剧《老友记》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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