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然的游戏 第14章 插曲过后

尹尘尽心跳恢复的速度过快了些，不久前自己的心跳跳六十下，尹尘尽的心跳只有四十下。但现在自己心跳六十下的功夫，对方的心跳已经涨到了将近八十。

万灰扬的心跳因为“能力”的缘故，本就比其他人稍快一些。但尹尘尽身为一个凡人，必然无法承受如此的负荷。万灰扬忍着胃里因苦涩而翻上来的酸，去试他的体温。

体温正常。

尹尘尽没有醒转的迹象，愈发急促的呼吸传达给万灰扬一个信号：对方正在生与死的边界苦苦挣扎。

万灰扬手足无措，只能学着之前哥哥姐姐们的样子，跪在地上给给尹尘尽垫上，试图让他待得舒服一点。

若是自己还有机会回到骛殿，一定把那几本关于紧急治疗的书多读几遍。万灰扬仰望着头顶的树木枝干，心里想着。尹尘尽的心跳照这个速度飙升下去，恐怕命不久矣。也不是没想过用自己的能力强行把对方的心跳拉下来，但根据以往经验，只有对方“与自己对视”时这个能力才能发挥作用。尹尘尽现在处于昏迷状态，自己只能无力的看着他的眉头越皱越紧。

万灰扬感到了死亡的气息。兴许是因为即将失去才感到应当珍惜，一阵深深的愧疚席卷而来——尹尘尽帮了自己这么多，自己除了给他添麻烦之外一无是处；他作为一个“陌生人”，本不应受到他这么多恩惠，也是在骛殿过惯了的缘故，才觉得理所当然。这次去皇城，也是自己提出的。万灰扬想着，若是自己走得再快一点，到了皇城，有专业的医师，就也不至于处在像现在这样的绝境了。

饶是见惯了死亡的场面，看着一个朝夕相处半个月多的朋友濒死，甚至可能是因自己而死，万灰扬还是感到钻心的疼痛。

他轻轻握住尹尘尽那只因血流过快而微微泛红的手，想要减缓对方死亡前的痛苦——他已经不对救活尹尘尽抱任何希望了。万灰扬闭上眼，无声地叹息着。明明在一个时辰前他们两个还在边跑边讨论着皇城的六月祭，甚至半个时辰前他还给自己扎起了辫子，那个时候明明没有任何异样啊，为何现在就会严重到这种地步呢？

想着万灰扬的手顺势摸到尹尘尽的手腕，抚过其上的青筋——那里正在飞快的跳动。

万灰扬的心跳随着那触到的脉象而加速律动，渐渐地，和他达到了一致。

然后他承受不住那如此迅速的心跳，倒了下去。失去意识的前一瞬间，他似乎看到了尹尘尽撑起了身子。

万灰扬再次醒来是在晚上。他被微凉的夜风吹寒了脸，难受的撑起眼皮，看到尹尘尽靠在自己对面的树上，披散着头发，一双漆黑有神的眸子紧盯着他。看到他睁眼，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几步贴近万灰扬面前，熟练地把他的头往自己怀里一扣，轻轻抚摸着他的后背，就像城里那些夫人们哄小孩一样。

“睡吧，再歇一会儿，马上天就亮了。”他听到尹尘尽贴近自己耳边，用低沉的声音道。

就算是梦，也是个美梦了。疲乏感涌上大脑，万灰扬在那个温暖的怀抱里闭上眼睛。再一睁眼，周围已是一片明晃晃的景色。

万灰扬揉着脑袋打量着四周，看到尹尘尽还在对面的树旁倚靠着，双眼紧闭。他没死？万灰扬暗自吃惊道，为了确认情况，他掐着自己的胳膊，慢慢靠近尹尘尽——呼吸均匀，心跳平稳，万灰扬凑近他的脸看，嘴唇也是正常的颜色。这是何等强悍的生命力啊，他感叹着，这竟然不是梦。

无意识中他心里吊着的什么东西放下了，那种因愧疚而胸堵的感觉也得到了疏解。万灰扬伸手去扒拉尹尘尽那系的一丝不苟的腰带，想看看他的伤势怎么样了。他的手刚碰到尹尘尽身上的温热，就被钳住了手腕。

尹尘尽已经睁开了眼，和昨天夜里他印象中的不同，那双眼睛在日光的映照下折射出一种复杂的情感。

万灰扬做贼心虚的想抽回手，毕竟他也知道随便扒人家衣服不是什么好事。他只是觉得，觉得应该看一眼，毕竟是自己亲自“治疗”的伤口，仅此而已。他给自己找着理由。事实上，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那么执着于那道伤，或许只有真真切切的看到那道伤口，才能让他确定尹尘尽真的还活着。

按照以往，自己的手已经被尹尘尽甩开了。但是这次没有。对方只是握住自己的手腕，紧盯着他，僵持着。万灰扬看他的神情似乎是想要对自己说点什么，却不知从何开口的纠结。

“你……没事了吧？”万灰扬同他相峙许久，决定先开口打破窘境。

尹尘尽如梦方醒的放开他的手，张了张嘴，还是没说出来什么，只是把包裹重新背回身上，转身继续沿着树木朝皇城的方向走去，道：“走吧。我还没那么脆弱。”

万灰扬等他走得稍微远了一点，才缓缓跟上，同他保持着一定的距离。口里的苦涩尚未消退，时刻提醒着他，他昨天做了怎样的事情。被一个同性做这种事情，是谁都会感到有些反感吧。自己还是识相点，离他远点好。看完六月祭，就回骛殿探望一下弓爵他老人家，顺便再多学学怎么正确救人吧。在自己这个不专业人员的胡乱操作下，昨天尹尘尽能挺过来真是万幸。

万灰扬边想着，边垂着头向前走。前面的尹尘尽忽地停下转过身来，万灰扬没留神，和他撞了满怀。两个人各退几步。

尹尘尽仍是满脸纠结，他极力错开万灰扬直射过来的视线，用一种极其别扭的表情长叹出一口气，又深呼吸了几口，终于下定决心似的道：“我考虑了很久，还是打算告诉你——”

“你用错药了。方法也不对。”

轰隆。

万灰扬原本渐渐稳定的心此时完全破碎，他有生以来第一次尝到了“想找个地缝钻进去”是什么感受。

“不过我很感谢你为我做的……”尹尘尽补充道，不知道有几分是真的，“而且我可以教你。”

万灰扬完全沉浸在自己的痛苦中，没有完全领会到尹尘尽话中的意思。

所以自己之前做的一切一点价值都没有？我还白白为自己的无私感动了半天。怎么办自己是不是不应该待在他的旁边？果然自己还是太自大了，就不应该从骛殿里出来，这些日子除了添乱真的什么也没做。

我对不起尹尘尽，万灰扬想着，推开尹尘尽，想独自跑走。但他连这点事情都做不到——尹尘尽稳住身子一扯他的后襟，就把他拎了回来。

“你别跑啊。”尹尘尽的声音里夹杂出一丝奇怪的感觉，万灰扬凭直觉认为那是类似“恳求”的语调。但他不相信尹尘尽这样的人也会用“恳求”的声音对别人，尤其是对像自己这样一无是处的人说话。所以果然还是“兴师问罪”啊。他挣扎起来，想要甩脱尹尘尽的手。他可能需要一个人静静。

“你很努力，我知道。”尹尘尽绞尽脑汁地想要安慰万灰扬，“你……很好。非常好。嗯。别走。”

万灰扬停止了挣扎，双手无力的垂在身侧，看着尹尘尽一脸的诚恳，他眼睛一酸，还没反应过来，泪水就滑落下来。

“为什么……我明明这么没用……”他低着头，让发丝垂下来掩住自己的脸，哽咽着，“我知道我给你添麻烦了，我，我会好好学学的……我现在不能和你在一起，我还不够格……”

为什么偏偏是这个时候。前些日子受伤的时候没哭，连着饿了五六天也没哭，连尹尘尽濒死的时候都能忍住眼泪，为什么偏偏在这种……云淡风轻的时候。

他不想去说自己在骛殿的时候有多努力，吃了多少苦，毕竟结果摆在这里：面对这个远比骛殿和皇城大的世界，自己仍然什么都做不了。只能靠着别人保护。万灰扬实在不想让别人看到自己这副样子，转过身去咬住袖口，努力克制抽泣，调整自己的呼吸。

尹尘尽见他落了泪，倒显得有些茫然。他向来不擅长说话，此时又是因为自己的话伤到了万灰扬，想抬手帮他擦一下泪，抬起一半又放了下去。他斟酌着语言，并不确定万灰扬能不能听到自己的声音：“呃……你做的一切都很有意义……你，挺有用的，至少能给我……”他的声音越来越弱，到后面都听不清楚了。

这都什么跟什么，万灰扬自然是有听他说的话，强迫自己作出一个笑容。至少，至少自己比他会说话，进了皇城还可以帮他带带路什么的……万灰扬没有察觉到，他其实在潜意识里是想跟着尹尘尽的。他最怕的就是孤独，习惯了身边有人，就无论如何都不想再被抛弃。但他也清楚自己的能力会给人带来负担。

所以，要变强，自己已经有了“树下人”的能力傍身，不能再像以前流浪者那样无所事事了。以前过着在饥饿与寒冷的峭壁上徘徊的生活，现在自己已经摆脱了生存问题，是时候考虑一下未来了。毕竟自己好歹还有一个“骛殿殿主”的头衔。

万灰扬已经止住了眼泪，只是气喘的还有些不太顺。他低头擦擦眼角的余热，仍是背对着尹尘尽，道：“你先走吧，我稍后再来。”

万灰扬只听到背后一阵沉默。接着自己的手被牵起，一小块东西被塞进了手心。

“我……那个，”他听到尹尘尽道，“到了皇城我给你讲讲吧。这个是别人给我的。”他指的是那个东西。顾虑到万灰扬的感受，尹尘尽并没有再做什么，转头走掉。

“前面不远处是皇城的牧野地带，有几个树桩，还有很多狸……我在那里等你。”万灰扬听着尹尘尽的声音渐远，“直着往前走就行。我等你。”

待到身后完全没有响动，万灰扬才小心翼翼地回过头，看到确实已经没有了尹尘尽的身影，才慢慢把手里的东西摊开：是一个用红布包裹着的小小的白色硬块。

他认得这东西。这叫“糖”。不顶饱，所以除去那些小少爷们大发慈悲外，他没怎么吃过。但是那触及舌尖就能沁到心底的甜味是他最爱的感觉。万灰扬把那东西噙进嘴里，眯上眼体会久违的感觉。舌尖缠绕着久久舍不得放开。这糖要是化的再慢一点就好了。他想着。只觉得残存在喉咙里的苦正在被甜味一点一点洗刷，最后只留下一片清甘。时值正午，烈日在头顶熠熠生辉，给万物笼下一层温暖的屏障。

万灰扬调整好心态，深吸一口气，嘴角上扬，顺着日光走向前方。

万灰扬现在无论是身体上还是心理上都很脆弱，很容易就破防了

他会长大的

在我们这里万灰扬大概是17~18岁，尹尘尽比他稍微大一点，但也在这个范围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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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插曲过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