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不语怪力乱神 第13章 第 13 章

“那是，人皮皮影？”

萧颂安面色紧绷，在四张皮影影子出现的时候就已经将长剑抽了出来。剑光映着点点烛火，好似一颗火星，彻底把这场表演推向**！

流转的四张皮影消失了，取而代之的却是周夫人的一声惨叫。竹台上滴落的血珠一颗接着一颗，很快流成了细小的血线。

方钰和萧颂安往前一步想要救人，却见罗纱被内里猛地挑开，虚睁着眼的周夫人一见方钰他们便即刻哭喊起来：“大人！大人救命！”

沈汀定睛一看，见周夫人连同关照棠浑身上下都贴了黄色符咒，周夫人被王多用刺了一刀，看到一旁还在小幅度挣扎的关照棠也不管了，突然扑到王多用脚下高声喊：“半仙！王半仙！您要多少钱我都可以给你，甚至，甚至我可以给你田地，给你置办家宅！”

关照棠一直没说话，沈汀收了目光，慢慢移到人群中，想要找个空子救人。

“关照棠！你先杀关照棠！”周夫人怕得不行，已经控制不住自己的言行，她不明白为什么明明自己对王半仙恭敬如此，她还是会激发出王多用骨子里的暴虐因素。她想找一块浮木，而同样被捆在一边的，神色堪称平淡的关照棠则是最好的救生绳。

沈汀趁着所有人都没注意，一路小跑至酒楼后门，路过后厨的时候，她冲进厨房拿了一把锋利的小刀。沈汀脑子里一片空白，拿着刀躲在酒楼门后时，他听见方钰同情绪激动的万多用高声谈判。

“你一连杀了四人，现在又挟持周夫人及关照棠。若你现在主动伏法，也许还能从轻发落。”

从轻发落？王多用笑了起来，他仰头看一圈飘荡的彩帛，又瞧瞧自己身上的长袍，忽然长叹一声，手上的刀离周夫人远了些——又冰冷地贴在女人脸皮上。

他道：“方钰，这么些天，我看着你们一个个查案，看你们一点点找到我不慎遗漏的关键信息。

我也清楚你们对我的推断，那么现在我来问问你们。一个人，不求财，不求色，不求名。他最感兴趣的是什么？”

萧颂安看不惯这些弯弯绕绕，说着就要提刀上前，台上只有王多用一个人，只要让他抓住一点破绽，哪怕只有一点，他就能救出……

“萧大人稍安勿躁嘛，安静地看完这场戏，我就同你们回去。”

方钰看见了沈汀的身影，也瞥见了她手上的小刀，他往萧颂安身侧靠了一下，把他的剑按回去一半，附和道：“听听他想干什么。”

萧颂安听方钰这么说，觉得他还没睡醒，萧颂安朝方钰低喝道：“他疯了你疯了？！”

方钰看着他，朝后撤一小步，恰恰露出了沈汀的一角衣袍。萧颂安瞬间明白他们的计谋，只好耐着性子沉默下来。冷声接：“你到底想干什么？这些天把我们当猴耍，很过瘾吧。”

萧颂安抬头望着他，在层层彩帛间，在彩楼欢门的之后的高处，猛然看见了一个熟悉的人影。她仍旧穿着张扬的红裙，身子半倚靠在栏杆上，右手还是拿着那只木匣子。

王多用彻底疯了，看见萧颂安眼底的错楞后也朝后方仰头，弄得沈汀赶忙找了个灯箱打掩护。神经紧绷到极致，她无暇去查看他们到底看见了谁又发生了什么。

她只想拼一把，周夫人和关照棠皆躺在王多用身边，谁敢打包票说他的速度比王多用手上的刀快？沈汀不敢，方钰也不敢。

她只需要用刀砍断那根主牵引绳就好，只需要几步——

王多用疯狂声音又从彩楼欢门里传了出来：“谁说命由天定。蝼蚁也可成神！大人！你可看见了？！看见我的诚心，看见我一心入教的供奉！！”

一簇火光在沈汀眼角窜起，沈汀也不管到底有没有人发现她，她立刻从灯箱处跑到主牵引绳前，拼命以最快的速度将麻绳砍断：“方钰！萧颂安！”

随着沈汀的动作，两人高的彩楼欢门在回南天潮湿的空气里轻微晃动了一下，彩楼欢门上沉重的彩帛吸饱了水，带着竹楼就要往下滑去。

罗纱热烈地燃起来，重重橙色火焰蹿得极高，热气轰然扑在面上，逼得周围人下意识后退，在火影里的王多用还在不停往四周倒着刺鼻的烈酒，火光映天，王多用的身形被投射至地面上，他跳着极为鬼怪的舞，仰着头似乎要向谁哭诉。

“大人啊大人！我命如蝼蚁！我比肩神明！我为自己主持正义！我将自己及世间公理献于您！”

方钰同几名吏人立即推着彩楼欢门的底座，萧颂安则拔剑起势要去救人，一群人乌泱泱地要去打水缸里的水救火，一群人被姗姗来迟的秦主薄催着转移。

现场乱成一团，唯有王多用的声音尖锐刺耳：“我活不下去了！谁也别想活！我是地府判官，我要拉着所有看不起我的人一起陪葬！”

火势越来越大，滚滚的浓烟直往上冒，彩楼欢门摇摇欲坠，在萧颂安飞步接关照棠的同时，王多用踩滑被他打湿的彩帛，忽然从表演台上高高坠了下来。

两人一个人往上走，一人往下坠。血花绽放在地面上时，王多用恶毒地盯着稳稳落地的萧颂安等人，说一句话冒一口血水：“你也会有你自己的报应——从尘中来，往尘中去——我在地狱等你嗬！”

火光里，萧颂安极为不屑地侧了头，他没看王多用，却见会仙酒楼之上，那个身着红衣的女人再一次消失不见了。

方钰紧急疏散人群，水铺和义社的壮丁连同秦主薄带来的火长立刻冲进现场救火。沈汀扔了刀，从萧颂安手里接过关照棠和周夫人，带着她们先撤离现场。

好在萧颂安救得及时，两人都只被烧到了一些衣物和头发。沈汀将有些虚脱的周夫人半揽在自己身上，一手推着关照棠往外走。

“我杀了你！”沈汀倏然听见她后方爆开一声。

她一回头，就先被熟悉的两道刀光晃了眼，方钰捂着手臂站在她身后，萧颂安将还在挣扎诅咒的顾田埂压制住。三人仅对视一眼，什么话也没说，各自带着人撤离。

沈汀将关照棠和周夫人带至医馆内，还没歇口气，便抬眼对上关照棠的视线。会仙酒楼的火还没扑灭，隐隐的火光打在站在门外的关照棠身上。

她眼底有泪，朝沈汀伸手说：“我们回家，好不好？”

“关家对我不错，刘家对我也还行，我们回家，谁也别离开谁——我可以不要关家庶女和刘家妇的身份。”

沈汀站在门内，后方是忙碌的大夫，各色药香裹挟，苦得她后脑的伤隐隐作痛，她也不知道要怎么回话了，关照棠因一直等着她而被掳，若是原主，现在肯定和姐姐守得云开见月明。

问题是她现在不是原主啊！

沈汀简直没招，总不能她一个后来者把人家的家庭关系全搅没了吧？她点点头，叹道：“我和你回家。等今夜过去，我同方钰他们——”

关照棠脸上的感激喜悦之色如潮水退去，沈汀也没法了，静默下来。

她脑子无数个小人狂奔，不对吧，这不对吧？她现在要解释一下吗？

可关照棠也听不进去啊，退一万步，她跟关照棠回去之后，关照棠会怎么对她？

沈汀挑了个最直白的问法：“如果我同你回去。我每天需要干什么？”

“你什么都不用干，也不用离开小院，我可以帮你把一切都料理好。”关照棠的手放了下来。火光消失了，吵嚷声被一阵“好”声取代，彩楼欢门的火被灭了干净。

沈汀摇摇头，道：“那现在的我不会和你回去。”

现在倒是沈汀这方亮了起来，她朝关照棠走出几步，想让她进来检查检查伤处。

没想到门口却悠悠来了一辆马车，一个男人带着几个丫鬟露了面，朝关照棠说：“祖母担心得不行，先随我们回家吧？”

恰巧萧颂安拉着半袖血的方钰也匆匆赶了来，他朝门外几人打了照面，又见沈汀站在一边十分疲累的模样，朝关照棠道：“沈娘子跟着我们废了许多精神，改日我同方钰亲自上门赔罪。”

“不必。”关照棠最后看了沈汀一眼，毫不留恋地转身上了马车。

方钰被萧颂安按在凳子上。门外马上传来秦主薄做作的嚎叫：“哎哟我的祖宗！大夫，方大人他有没有事啊！他还能写字么！”

方钰被吵得眉头一皱，萧颂安更是被秦主薄挤到一边，沈汀抬头同他对视一眼，看方钰被秦主薄吵得不行，最终还是没心没肺地笑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