灼灼榴火 第17章 破阵 六

等两人再次睁眼，发觉又回到了乱葬岗。

随着青色烟雾漩涡缓缓出现，两个人一脸傲娇，嘴角翘得老高，等着被夸赞表扬。

苏榴火摩拳擦掌跃跃欲试，眼睛里满是对变强和拥有超级厉害法器的期待，“师尊，我们过关了是不是？第三关是什么？”

仙尊笑得很是勉强，“你们觉得你们过了第二关？”

两个人齐刷刷点头如捣蒜。

恒阳仙尊瞬间垮了脸，“你们自己看？”一挥衣袖，烟雾漩涡中出现了那一家子之后的结局。

院子里闯进两个陌生人，有病似的直接在他们家抹了脖子，给原本就不顺的家里增添晦气，产妇的婆母本来就身子骨不好，受了惊，再加上产妇死了一尸两命，老妇一下子接受不了原地去世。

老头子捡起菜刀抹了脖子。

产妇相公也紧随其后抹了脖子。

一家子来了个团灭。

恒阳仙尊直接开骂，“两个蠢货，谁教你们这样舍己救人了？你们这分明就是别有用心的假慈悲！”

苏榴火梗着脖子不服，“我很真心地向您祈祷，拿性命换孩子顺利出生健康存活，您自己坐视不理袖手旁观，产妇一尸两命怎么能怨我？”

“就是，就是啊！”上官靖天连连附和，“我拿命换老太婆无病无灾，长命百岁，您自己稳坐高台冷眼旁观，他们一家子的惨剧怎么能怪到我俩身上？先不要看结果，单看过程，萍水相逢，我二人却义无反顾地甘愿为他们舍命，多无私，多大爱，多感人至深，多可歌可泣！”

说完他一副被自己和苏榴火刚刚的伟大事迹深深感动的样子，眼眶里挤出几滴泪，生怕别人看不见，吸了吸鼻子，矫揉造作地用袖子擦眼泪。

苏榴火在一旁补刀，“我们有舍身为天下苍生的过程，您没成全最后的结果，这真不能怪我俩！”

上官靖天一脸幽怨，“但凡您显一下灵，他们一家子也真不至于会这么惨！”

恒阳仙尊气得吹胡子瞪眼，“好好好，你们一个两个全把责任推给本尊，把本尊架在火上烤，你们清高，你们慈悲，你们了不起！”

上官靖天连忙摆手，生怕下一刻恒阳仙尊的巴掌穿过烟雾漩涡伸进来，冲着他俊俏的面庞就是一顿毁容式的猛抽，他讪讪一笑，拍着马屁讨好，“师尊智勇双全风姿俊朗，济世利民心怀天下，您在我等心目中的形象，如山岳巍峨，令人仰止，您是我等表率，我等唯师尊马首是瞻。我们两个还得仰赖师尊的光辉照耀，可绝对没有要怪罪师尊的意思。”说完恭恭敬敬弯腰行礼。

他并未起身，微微侧头，眼睛朝恒阳仙尊的脸上瞟，“师尊，这一关算我们过了吗？”

恒阳仙尊面色稍稍转好，他很勉强地笑着，摇头，“不算！”

上官靖天：“……”合着白阿谀奉承了，那么多词儿说下来他嗓子都干了。

恒阳仙尊语重心长，“本尊说了，你们须得在此关中找到各自觉得理应守护的东西，并且甘愿为之放弃自己的生命。”

苏榴火不依不饶，“产妇一尸两命不值得守护吗？”

上官靖天也来劲了，“那老太婆饱经沧桑一辈子，腿还折了遭老罪了，她不值得守护吗？”

恒阳仙尊气得胡子一抖一抖的，“你们两个十足的蠢货，你俩那是守护吗？你俩的死对于他们的现状有改善吗？这一关是让你俩济世救民，领悟到真正的慈悲心，而不是为了过关惺惺作态的假慈悲！你们要发自内心地去做些什么，让别人因为你们的存在而倍感幸福，懂了吗？”

两个人忙不迭地点头，重新开始闯关。

还是那户人家，依旧是产妇难产。

稳婆忙得人仰马翻大汗如瀑，院子里产妇的婆母率领家人跪拜观音像。

苏榴火和上官靖天趁人不备溜进屋，定住了因为陌生人闯入即将大喊大叫的稳婆。

两人来到产妇塌边，产妇一脸警惕地盯着他们。

“别怕，我们是路过的神仙，听你叫声凄惨，特意来救苦救难的。”苏榴火柔声安慰。

见二人气度不凡，产妇一听瞬间放松下来。

上官靖天将手指探上产妇腕上的脉搏，源源不断地输入灵气，产妇顿觉神清气爽，稍一使劲，孩子便顺利降生了。

两个人功成身退，远远地躲到墙上看着这一家子的动向。

稳婆抱着孩子出来，面色却有些惊恐，“生、生了，是位小公子！”

一家人兴冲冲凑上去，掀开小襁褓一看，顿时傻眼了，产妇的婆母喊着“作孽啊”踉跄倒地，又将腿扭折了。

产妇的公公招呼人抬来一口水缸，又让他们不断地往缸里加水，将刚出生的小婴儿丢了进去。

苏榴火看着他们一遍遍将婴儿往水里按，忍不住皱了皱眉，“他们给小孩子洗澡怎么这么粗鲁啊？”

上官靖天立马意识到什么，“坏了，他们是想要溺死他！”说完跳下墙头火急火燎往里冲。

苏榴火立马紧跟其后。

上官靖天一把从水中捞起小小婴孩，低头一看，只一眼便被骇了一跳，只见他脸上身上到处长满兽皮痣，上面还有着浓密的像鬃毛一样又硬又扎手的黑毛，嘴里一口白森森的牙齿，两只瞳孔一黑一红，正咬着手指咯吱咯吱地笑。

他一点都不像小婴儿，身上透露着一股子邪气，上官靖天头皮发麻遍体生寒，像扔烫手山芋一样，一把将怀里的小怪物扔了出去。

方才在墙头上没瞧真切，只看见黑乎乎的一坨，以为小孩子穿着黑色的衣裳，没想到竟然长这个德行，这一家子溺死他是一点都不带过分的。

苏榴火一把接住孩子，皱着眉瞧着他，想到自己刚出生也是被断言天生魔骨招灾引厄，被各种凌虐，不免对小娃娃产生一股浓浓的悲悯之情。

一家人见苏榴火丝毫不嫌弃这个长相怪异的孩子，便将孩子送给了她，让她抱着孩子赶紧滚，有多远滚多远。

来到了僻静处，上官靖天用传音符联系恒阳仙尊，“师尊，我同小师妹自杀，能用两条命换他褪去一身怪异，做个正常人吗？”

恒阳仙尊笑着摇头，“好徒儿，不能呢！”

苏榴火抱着孩子问：“师尊，现在怎么办？我们需要历经千难万险，给他找绝世高人讨要灵丹妙药吗？”

恒阳仙尊捋着胡子，“不需要。此子天生邪恶，你们只需要抚养他，感化他，让他一心向善走正道即可。”

上官靖天一下子炸了，“抚养个孩子须得十几年，想将我二人困死在这里便直说！”

仙尊：“外界一日，阵中十年！”

上官靖天还是一脸嫌弃，“这娃娃长得实在是太丑了，多瞧一眼便恨不得自戳双目，师尊还是将他变好看一些吧！”

“变不了。你二人要好生抚养，用一片赤诚感化他哦！”说完，仙尊一挥衣袖，青色烟雾漩涡顷刻消失。

上官靖天典当了身上值钱之物，购置了一座大宅子，又买了几个丫鬟仆从，同苏榴火假扮夫妻养娃，他们给孩子取名上官慈恩，意为慈悲感恩。

在苏榴火的精心抚养之下，小家伙长得胖乎乎的。

苏榴火会给他买漂亮的小衣服，各式各样的新鲜玩意，她小时候不曾得到的善意，一股脑儿地倾注在上官慈恩身上，她感觉通过对他好，好像补偿了当年那个活得猪狗不如的自己。

待到上官慈恩稍大，苏榴火便将一直困在宅子中的他带出，孩子大了，总归是要走出四四方方的院子，见识一下外头的广阔天地。

在别人的惊恐声中和一句句怪物的辱骂之下，苏榴火毫不在意，温柔地抱紧他，“宝贝，你要学着接纳所有的自己，永远不要在意别人的非议，不管你长成什么样子，爹爹娘亲都爱你，你勇敢，坚强，善良，这些优秀的品质远比外貌来得珍贵得多，你是世上最棒的孩子，爹爹娘亲永远为你骄傲。”

上官慈恩点了点头，眼里噙着泪花，小小的胳膊将苏榴火紧紧回抱住。

上官靖天看着这幅母慈子孝的温馨画面，大手一挥，“从今天起，凡对小少爷出言不逊者，租金翻倍，对小少爷礼遇有加者，租金减半！”这就是拥有三条街的实力。

大伙一听纷纷硬着头皮围上来拍马屁，手里拿着各种吃的玩的往上官慈恩怀里塞。

时间一长，他们愣是将上官慈恩那副鬼样子给看顺眼了。

一晃二十年过去了，上官慈恩长成了人高马大的小伙子，他谦虚，知礼，侠肝义胆，除却样貌，哪哪都好。

他说他想要去考科举。

上官靖天一口茶呛在喉咙里，这些年为了让上官慈恩不用忍受别人异样的目光，他努力经商赚钱，好不容易买下几十条街，如今上官慈恩提出要去考科举，一走出他的地盘，上官慈恩不仅要被人视作妖怪喊打喊杀，还得被捉妖师擒拿……这不是逼着他造反当皇帝吗。

他皱眉沉思造反成功的可能性。

上官慈恩以为上官靖天不愿意同意，于是跪在地上，“爹爹，孩儿知道自己样貌丑陋，但是孩儿饱读诗书，想要成为于国于家有用的人，求爹爹成全！”说完重重地磕了几个响头。

这一天终究是来了，苏榴火知道孩子翅膀硬了困不住他了，于是将上官慈恩从地上拉起来，慈爱地摸了摸他的头发，“想去便去吧，爹爹娘亲永远在家里等着你！”

两个人送别了上官慈恩，直到马车消失了好远，苏榴火仍定定地站在那里挥着手。

瞧她一脸恋恋不舍，上官靖天打趣道：“瞧你，怎么还哭了，做娘做的生出感情了？”

“闭嘴吧你！”苏榴火愤愤地一脚踩了上去，“这可是我亲手养大的孩子，从他那么一点，好不容易养到这么大……”她一边说着一边伸手比划，“我付出了多少心血啊，他小时候发高烧，我抱着他一整宿，那时候我真心在想，只要他能好起来，我哪怕被困在这里一辈子也值了，什么法器不法器的我也不想要了。好多时候我都会恍惚，觉得他好像另一个我自己。”

苏榴火歪着头想了想，笑中带泪，郑重补充，“师兄你知道吗，我小时候可比他惨多了。”

她从没遇到一点善意，哪怕只有那么一点点，全是利用和算计，失去价值之后便会被他们毫不犹豫地弄死……好在她生了一副不错的皮囊，可以光明正大地行走在阳光之下，这一点她还是很感恩的，因着这些，对亲生父母的仇恨都淡化了许多……

上官靖天顿感心疼，他不动声色地移开话题，狠狠地揉了一把她的头发，“师妹，你老了好多，头上好多白头发，喏，眼角都有皱纹了。”

苏榴火一拳打了上去，“你还好意思说我，你不也老了吗，背都弯了！”

养娃的这二十年，意气风发的少男少女经历了一遍衰老，变成了四五十岁的老翁老妪，他们身上的锐气消减，变得慈善平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