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榴火十根手指在棺材板上抓来抓去,露出森森白骨,仍旧是没能将棺材板挠出一丝缝隙。
在漆漆黑的狭小棺材里不知道呆了多久,她感觉时间漫长,每一秒都是煎熬。
她名义上的死鬼夫君像太阳下暴晒的冰,化为一滩又臭又黏的脓水,薄薄地于苏榴火身下铺了一层,漫过小半个身子。
那些蛆虫像土里生根发芽的种子,一只只肥肥硕硕,从花柳肺痨男的尸体上破体而出,到处乱爬乱拱,噬咬着苏榴火的皮肉。
寂静幽暗的环境中,她能清晰地听到自己咚咚的心跳声,浅浅的呼吸声,以及蛆虫们咬在她身上窸窸窣窣的进食声。
苏榴火头皮发麻,彻底崩溃,不要命地扯着手上的捆仙绳,绳子割破手腕勒入骨头,剧痛激出了一身冷汗,她哆嗦着唇,全身颤抖。
她可以死在任何地方,唯独不能陪恶心男人死在一处,一同被蛆虫啃干净。
破棺的念头愈发强烈,她不顾恶臭深吸了一口气,更加大力地扯着捆仙绳。
她做出了取舍,彻底豁出去了,命都不要了,更何况是一根胳膊。
她施加的力道更大了。
一声痛呼过后,捆仙绳终于成功扯下来了,手心蹿出一团火,她不敢看身下之人的惨状,更不敢看自己身上密密麻麻蠕动啃咬的蛆虫,双手放在棺材板上,咬着牙使劲推着。
烈火熊熊蔓延,苏榴火直视棺材板,坚定心中信念,拼尽全力发了狠劲欲要推开。
另一边的上官靖天被白绫扼住脖颈,舌头都勒出来了,瞳孔失焦眼神涣散,求生的本能致使他暴力拉扯着手上的捆仙绳,窒息之下痛觉被无限缩小,他一鼓作气扯下了捆仙绳,被凝结住的灵气又开始在周身游走。
他伸开手掌,凝风扇出现在他的手掌心,轻轻一扇,那个发了狠拽白绫的壮汉被突然的疾风掀飞三丈远。
颈上的白绫松了,上官靖天贪婪地狂吸空气。
瞬间天旋地转,眼前的场景像雾中的海市蜃楼,变得越发‖缥‖缈虚幻。
下一刻,气喘吁吁的上官靖天同死里逃生的苏榴火,相逢在了坟包绵延的乱葬岗,天色黑得透亮,零零碎碎挂着几颗星子,镰刀状的月亮发着朦胧稀薄的微光,周围的乌鸦叫声此起彼伏,不时还飞过一群蝙蝠。
两个人都愣住了,惊讶地对视一眼,而后各自开始检查各自的身上。
没有蛆虫,没有脓水,没有伤口,没有穿红嫁衣,仔细嗅嗅也没有恶臭,给花柳肺痨鬼殉葬都是假象,苏榴火如释重负般深吸一口气。
裤子里清清爽爽没有屎尿,腰带上也没有打一圈又一圈的死结,头发清清爽爽并没有披头散发油腻打绺,身上照样是香香甜甜的,脖子上没有勒痕,嫁给野猪精只是幻觉并没有实际发生,上官靖天都激动哭了。
两个人小可怜各自讲述了各自的经历,那简直就是在炼狱里滚了一圈,现在回想起来心仍有余悸,两人情不自禁抱头痛哭。
这时眼前缓缓出现了一个青色烟雾漩涡,鬼方辰的脸清晰地出现,撞破奸情一般,他尴尬地咳嗽了两声,“恭喜你们连闯三关……”
一听到鬼方辰的声音,两个人止住哭声,双双抬起头来,瞬间就不淡定了,你一眼我一语地开始痛骂他。
“被野猪精强取豪夺生扑蹂躏,在幻阵中布局这样的剧情,你是真变态啊!”
“给一身脓水蛆虫周身滂臭的恶心男人殉葬,你是真下贱啊!”
……
鬼方辰被挤到一边,青色漩涡中赫然出现恒阳仙尊那张黑的宛如刚抹了锅底灰的脸,“都是本尊的手笔,老四,小六,你俩有意见?”笑得咬牙切齿,威慑性十足。
要是搁以前上官靖天早就老实了,但是眼下他怀疑他这个师尊想跟大师兄一块布局弄死他,对师尊一贯的尊敬消失的干干净净,摆出了一副吊儿郎当的纨绔样,一脸的欠扁,“老头,你把我俩弄进来到底意欲何为?想来没憋什么好屁吧!”
恒阳仙尊气得牙痒痒,直接从青色烟雾漩涡中伸出了自己无限拉长的手,毫不留情地呼在了上官靖天的脸上,左右开弓,扇得他耳朵嗡鸣,眼冒金星,鼻血竖流,吓得一旁的苏榴火赶忙捂着自己的脸往后退了好几步,生怕自己会被波及到。
打完之后恒阳仙尊长舒一口气,这下心里舒坦多了。
上官靖天的脸上一左一右皆顶着血红的巴掌印,眼神又恨又怨地瞧着他。
恒阳仙尊全不在意,俨然又恢复了和善可亲的面孔,自顾自地说着:“小六,你不是想通过三关考核拿到法器吗,现下你已经处在考核中了。第一关考的是勇往直前的毅力,恭喜你已经通过了。”
苏榴火一听眼睛瞬间亮了,嗓音甜甜糯糯,萌得想让人揉乱她的头发,“师尊,第二关考什么?”
仙尊捋着胡子,一脸的高深,“舍己为天下苍生的无私大爱!也就是说,你们在法阵之中需要找到值得守护的东西,并且甘愿为之放弃自己的生命,如此,方算过关。”
上官靖天的两边脸颊很快肿得跟发面馒头似的,他口齿不清地嘟囔,“都死里边了,过不过关还重要吗?”
恒阳仙尊恨铁不成钢,作势伸手还要打,吓得上官靖天赶忙躲苏榴火身后去了,他收回了手,又捋了一把胡子,极力保持镇定,“在第二关中,你们死不了,可以无限重生!”
“真的吗?我试试!”说完上官靖天就自己将自己给捅死了,心窝上戳着匕首倒在一片血泊中,身体抽搐了几下渐渐归于平静。
下一刻,上官靖天又完好无损生龙活虎地站了起来,按按心口处没有丝毫痛觉,连带着脸上的肿胀都跟着消失了。
上官靖天还是很不服气,“小师妹需要闯关拿本命法器,我又不需要,为何要将我一并拉入这法阵之中?咱们大都山可从来都没有让已经取得法器的弟子,带着新弟子一同考核的先例。师尊,还是让我先出去吧,免得让其他弟子觉得您有失公允,有意偏袒小徒弟!”
恒阳仙尊恍然大悟地“哦”了一声,上官靖天摩拳擦掌以为自己马上要被带出去时,仙尊又说了,“那便先收了你的法器!”说完,上官靖天腰间的凝风扇直接飞到半空,飞箭一般穿进青色烟雾漩涡,下一秒安安静静地躺在了恒阳仙尊的手掌心里,老老实实地供其把玩。
“欸!”偷鸡不成蚀把米,上官靖天又气又恼,止不住地跺脚叹气。
仙尊语重心长,寄予厚望,“小六,好好表现!”
“是!徒儿定幸不辱命。”苏榴火兴冲冲应下。
青色烟雾漩涡很快溃散,化作丝丝缕缕,随着一阵风吹过,彻底消失不见。
两个人躺在高耸的树上凑合了一晚,天一蒙蒙亮,便往最近的村子里赶。
恰好碰到一户人家正在生孩子,孕妇凄惨的叫声穿透九霄撕心裂肺,一听便是疼到了极致。
一盆又一盆的血水不断端出来,几个稳婆忙得脚不沾地,她们面色凝重满头大汗,冲着主家摇了摇头,脸上直白地挂着“大事不好”这四个大字,隐晦地劝他们死心吧,可以去准备后事了。
女子的婆母接受不了白发人送黑发人,一通哀嚎之后赶忙请出观音像,摆在院子里,放了一圈贡品,带着一家老小跪在地上虔诚上香祈愿,香烟缭绕,磕头不断。
苏榴火挺胸抬头走了进去,一把横扫观音像,大言不惭:“拜这个,没用,拜我!”陶瓷观音像跌得粉碎,她直接双腿盘坐,坐上了之前摆放观音像的桌子,甚至毫不客气地吃起了贡品。
跪在地上的一众人齐齐挺起身子抬头看向她,见她额头一簇火苗印记,长得像极了女神,还以为是天上心软的神听到了他们的祷告,特意下界救苦救厄来了。
等到苏榴火吃饱喝足,女子的婆母才敢开口,颤巍巍地问,“神女,快快救救我那苦命的孙子吧!”
一众人齐齐磕头。
“好好好!”苏榴火痛快地答应,下一刻在众人希冀的目光中站起身来,她站在桌子上,高高在上,逆着光,阳光照得她身上发着金灿灿的光,头发丝儿都是神圣的模样,“拿把刀来!”
“是!”女子丈夫连忙应下,一溜小跑去拿刀。
苏榴火接过菜刀,手指在上面轻轻一划,瞬间见血,挺锋利的,她瞬间放心了。
大家看神女将自己的血抹在了菜刀上,以为是要用沾了神血的菜刀砍杀在他们家作祟的小鬼,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脸上皆是终于要得救了的惊喜。
下一刻,只见苏榴火双手托着菜刀,虔诚祈愿,“师尊恒阳仙尊在上,弟子苏榴火,愿以三尺薄命,换屋内难产孩子顺利出生,健康存活,得见这山清水秀风光旖旎的人世间。哦,对了,最好是母子平安。弟子苏榴火,拜上。”说完恭恭敬敬一拜。
大家以为她要施法了,结果她一脸坚定决绝,直接抹脖了,炙热的血喷了临近的几人一脸。
不请自来,撂下大话,贡品吃了,事没办成,还死在这了。
以为来救苦救难的,没想到是来添乱的。
场面瞬间失控,慌乱之中女子婆母咔嚓一声扭断了腿,倒在地上一片哀嚎。
上官靖天从呆愣之中回过神来,而后他信心满满,表示学到了,捡起那把沾满苏榴火鲜血的菜刀,双手捧着,诚心祈愿,“师尊恒阳仙尊在上,弟子上官靖天,愿以三尺薄命,换老妪崴伤的腿骨复原,健康平安,无病无灾,长命百岁。弟子上官靖天,拜上!”
说完他也抹脖了。
法阵外。
恒阳仙尊:“……”一样的蠢货他座下竟然收了俩。
鬼方辰:“……”这也行?!
十位长老:“……”想笑不敢笑,只好掐着嘴使劲憋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