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日风和日丽,白莲陪同母亲长孙娆儿前往城郊香火鼎盛的传音寺进香祈福,感谢佛祖保佑她身体康复。
出行之前,翠竹照例激动万分,将她积攒了许久的灵感尽数施展,为白莲精心装扮。
“既不能过于华丽,失了礼佛的虔诚,又要体现出相府千金的尊贵与风范,还要……最大限度地展现小姐您的美貌!”翠竹分析的头头是道,白莲在一旁被她哄的喜笑颜开。
最终,翠竹给白莲梳了一个雅致的盘桓髻,仅以一支通透的白玉簪和几点细小珍珠发钿固定。
给白莲搭配的上装是一件素白敞领对襟的莲纹暗花大袖明衣,衣料是顶级的丝绸,轻薄又自带光泽,行走间飘逸若仙。
下配一袭霓裳月色长裙,裙摆处若有若无地透着极淡的青碧色,如同月下初绽的莲塘清波,腰间则束一条浅碧色的丝绦,垂下的流苏上还串着颗颗琉璃珠,一闪一闪的,像是点点繁星。
翠竹左看右看,自觉大功告成,完美平衡了各项要求。
白莲这才在她心满意足的目光中,“获准”出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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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府的轿辇行至传音寺山门前,稳稳停下,白莲俯身,由丫鬟搀扶着款步而出,她抬首敛容,于寺前悄然伫立,微微仰头望向那庄严的寺庙。
恰有一阵微凉的春风拂过,吹动她素白的大袖衣袂,衣带与裙裾好似层层波纹,一同漾开,勾勒得她身材越发显得婀娜多姿。
此时阳光正好,洒在白莲的身上,在她周身勾勒出一圈淡淡的光晕,只见她面容恬淡,清丽绝伦,宛如一株不染尘埃的白莲,又似一块无意间遗落人间的无瑕美玉。
山门前前来敬香的百姓皆是不约而同地屏息凝神,目光不由自主地被这突如其来的美景所吸引,周遭一时寂然。
人群中,忽传来一个稚嫩清脆的小儿惊呼声:“娘亲快看!传音寺前有仙女下凡啦!”
童言无忌,却道出了众人心声。
白莲闻声,下意识地回眸,循声望去,见是一个扎着总角髻的胖乎乎小男孩,正瞪大了眼睛指着自己。她被这孩子气的言语逗得不禁莞尔一笑。
这一笑,宛若冰雪初融,百花骤然绽放,让白莲原本清冷的面容瞬间染上生动的暖意,也顷刻间醉倒了一片人心。
不远处的人群中,一男子迅速提笔画下了白莲此时的风姿,寥寥数笔,一位宛若谪仙的女子形象便跃然纸上。
“很好,找到了,去交差。”男子压低了帽檐,离开了人群。
自此,白家大小姐白莲那惊为天人的美貌便在洛阳城的百姓口中,迅速传扬开来。
洛阳城的街头巷尾,茶楼酒肆,无人不津津乐道:“白府有女,姿容绝代,传音寺前一回眸,恍如谪仙临世,堪称当今第一绝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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岁月流转,时光荏苒。
次年春暖花开,莺飞草长之时,当朝宰相千金白莲,便带着这倾动洛阳的美誉,迎来了她十七岁的第一个春天。
她的日常生活,也在这盛名之下,悄然发生着变化。
除了依旧规律的起居之外,她开始花更多的时间待在自家的花园里。
白府的后花园占地广阔,曲径通幽,亭台楼阁点缀其间,四季景色皆是不同。
白莲常喜欢坐在水榭边的石凳上,抱着琵琶弹奏,一弹便是许久。她指尖流淌出的音符,清越空灵,时而如山涧清泉,时而如月下松涛,经常让路过的仆从驻足流连。
她大多时候都是随兴而弹,让心情融入琴音,她觉得自己仿佛天生就会这些乐器,失忆似乎并未带走这些深植于灵魂的技艺。
她也时常翻阅父亲书房里的典籍,那些曾经由青梅诵读的内容,如今她自己再看,常有新的感悟。
而这些书中,她最喜欢的便是兵法杂学。
她发现自己的理解力和记忆力超乎常人,过目不忘虽不至于,但看两三遍便能熟记于心却是常事。
然而这份才华,她并不轻易示人,只在与父亲偶尔谈论朝政及历史时,才会不经意间流露一二,每每却令白墨渊惊叹不已。
比起父亲白墨渊爱与她探讨时政,母亲长孙娆儿则更关心白莲的女儿家事务,时常教导她管理中馈、人情往来的道理。
白莲学得很快,虽无实践机会,但理论章程已是了然于胸。
她心思缜密,看问题往往能直指核心,这份聪慧,让长孙氏又是骄傲,又是隐隐担忧,女儿如此才貌,未来的姻缘怕是难以寻觅上她自己心仪的了。
而翠竹,依旧是白莲生活中最活泼亮丽的一笔。
主仆二人的关系,在日复一日的陪伴中,愈发亲近。白莲觉得,在这深宅大院之中,能有这样一份纯粹的热情与忠诚,亦是难得。
她享受着这份宁静而充满雅趣的闺阁生活,却也时常在独处时,对着镜中那张完美却略感陌生的脸孔,生出几分难以言喻的怅惘来。
失忆,像一层薄纱,隔断了她与过去的联系。
她拥有的一切都真实无比,却又好似建立在流沙之上,她害怕把握不住。
她偶尔还会做一些光怪陆离的梦,梦里有一些模糊的人影和场景,都不是当朝当代的模样,醒来后也想不起任何清晰的线索。
这份潜藏在完美生活下的隐秘空洞,与她那日益增长、无处安放的才华交织在一起,使得她对她自己的生活,始终带着一丝审视。
她就像一株被精心养育在暖房中的名花,汲取着最好的养分,绽放出惊世的光彩,却无人知晓她的根系,在探寻着土壤之下那些被掩埋的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