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节过后,温言肆和贺宸之间那层微妙的窗户纸似乎变薄了许多。
感情在每日的相处中悄然升温,以至于大家常常能看到刚执行完飞行任务的贺机长,脱下制服外套,挽起袖子在“言肆の咖啡岛”里帮忙的身影。
这里俨然成了他的第二个据点,一段轻松而快乐的时光在咖啡香中缓缓流淌。
这天,贺司屿恰巧乘坐贺宸执飞的航班返回浦东。
下了飞机,他在廊桥口等贺宸。
贺宸匆匆赶来,见到他便说:“小叔,你先走吧,我还有点事。”
贺司屿看着他略显急切的神情,心中了然,微微一笑:“是去见那个让你连团圆饭都不回家吃的人?带我一起去见见?”
贺宸看了他一眼,没有反对。
两人便一前一后朝着H54登机口走去。
越往前走,贺司屿越觉得这条路有些熟悉。
直到他看见走在前面的贺宸,对着那家暖黄色的咖啡馆里那个清瘦的身影打了声招呼。
“贺宸!”温言肆看到贺宸,脸上立刻露出笑容,随即注意到他身后的贺司屿,有些惊讶,“贺先生?好久不见。”
贺宸疑惑地看向温言肆:“你认识他?”
温言肆点点头:“这就是我之前跟你说过的,我在香港认识的朋友。你们……认识?”
贺宸瞬间明白了——原来那个让他醋意大发、觉得背影眼熟的男人,竟然就是自己的小叔叔!
他看了看贺司屿,又看了看温言肆,语气有些复杂地介绍:“他是我……小叔叔。”
贺司屿也适时上前,笑容温和依旧,眼底却掠过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异样:“好久不见,言肆。没想到你和贺宸认识,看来我们真有缘分。”
他嘴上这样说着,心里却莫名泛起一丝微不可察的不舒服。
温言肆听完,更是震惊地睁大了眼睛:“那……真是太巧了啊!”
三人面面相觑,气氛一时有些微妙的尴尬。
其中最别扭的当属贺宸,既想起了之前因小叔而产生的误会,又因了解贺司屿的性向而莫名生出了几分警惕。
贺司屿率先打破了沉默:“言肆,麻烦给我做一杯美式,少冰,谢谢。”
“好的,贺……小叔。”温言肆连忙应下,他觉得既然贺司屿是贺宸的长辈,再叫“贺先生”显得生分,便跟着贺宸的称呼改了口。
贺宸听到温言肆亲昵地称呼贺司屿“小叔”,又听到贺司屿自然地叫着“言肆”,心里那点醋意更是翻腾起来。
他只想赶紧让贺司屿离开,减少他和温言肆的接触。于是,他不动声色地绕进吧台里面,极其自然地接过温言肆手中的工具,帮忙制作、打包咖啡。
“小叔,你先回去吧,我晚些时候还有航班要飞。”
贺宸对贺司屿下了“逐客令”。
贺司屿感受到侄子那点毫不掩饰的防备和小心思,有些无奈地笑了笑:“好,言肆,贺宸,我先走了,你们忙。”
他依旧保持着风度,转身离开。
贺司屿走后,温言肆忍不住好奇地问:“贺先生是你亲叔叔?”
贺宸点点头。
“他看起来好年轻啊。”
“他才比我大四岁。”
“怪不得……”温言肆恍然。
贺宸听着他总提贺司屿,心里那股邪火又冒了出来,语气酸溜溜的:“你怎么总提他?”
“没呀,”温言肆无辜地眨眨眼,“我就问了两句。”
贺宸一肚子闷气无处发泄,正烦躁时,一扭头,无意间看到了吧台内侧、平时从顾客角度绝对看不到的墙面——那面贴满了照片和留言的回忆墙。
他的目光瞬间被正中央那张被小心框起来的拍立得照片吸引住了。
照片上,他坐在吧台前,而温言肆正微微低头专注地制作咖啡,窗外的光线柔和地洒在两人身上,画面静谧而美好。
原来,他珍视的每一次相遇,也同样被对方小心翼翼地收藏着。
刚刚所有因贺司屿而起的小心思、醋意和烦躁,在看到这张照片的瞬间,烟消云散。一股暖流涌上心头,贺宸的嘴角不受控制地向上扬起,露出了一个傻乎乎的笑容,转身又干劲十足地帮温言肆给新来的顾客点餐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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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言肆打烊回到家,疲惫地倒在床上,却还是强撑着拿起平板电脑,点开了世界百瑞斯塔(咖啡师)大赛的最新赛况视频。
如果说电影有奥斯卡,音乐有格莱美,那么这个世界级的咖啡师竞赛,就是所有咖啡从业者心目中的至高殿堂。
为了这个目标,温言肆已经默默准备了很久,他飞遍各地拜师学艺,不断精进手艺。
如今,他已成功通过初赛,即将在上海赛区迎接决赛的挑战。
比赛日子临近,他投入了更多时间练习,每一个动作、每一份配比都力求完美。而贺宸也因为旅游旺季的到来,航班排得密密麻麻,飞行时长几乎触及强制休息的底线。
两人各自在属于自己的航道上忙碌,已经好些天没能坐下来好好聊聊天了。
这天晚上接近十二点,贺宸执飞归来,习惯性地走向H54。
远远看到“言肆の咖啡岛”还亮着暖黄的灯光,他加快脚步,推门进去,却发现温言肆趴在收拾干净的吧台上,枕着手臂睡着了。
手边还摊开着写满笔记的竞赛手册。
“看来是累到了。”贺宸的心瞬间软成一滩水,语气里是化不开的温柔。
他放轻动作,先是拿起干净的抹布,将咖啡机和工作台细细擦拭了一遍,又把散落的工具归位,检查了电源。
然后,他关掉大部分灯,只留一盏温暖壁灯,拿起温言肆搭在椅背上的大衣,走到他身边。
他俯下身,用极轻的声音唤他:“言肆,回家再睡,这里凉。”
温言肆像只慵懒的猫咪,无意识地咂了咂嘴,把头扭向另一边,完全没有醒来的意思。
贺宸怕惊着他,只好伸出手,极轻地拍了拍他的背,像安抚一个孩子:“言肆?”
温言肆这才迷迷糊糊地睁开眼,视线模糊地聚焦在贺宸脸上。
看清是他,他脸上没有丝毫意外,只有全然的信任和依赖,咕哝了一句:“你回来了……”
说完,眼皮又沉重地合上。
他实在是太累了,身心俱疲。
看着他这毫无防备的样子,贺宸心里又软又疼。
他抓住温言肆的手,小心地帮他把胳膊套进大衣袖子里,耐心地哄着:“回来了,送你回去。穿上衣服,小心感冒。”
感受到衣服上身的暖意和贺宸沉稳的动作,温言肆这才稍微清醒了一些。
他揉了揉眼睛,回头看到身后一尘不染、井然有序的操作台,和那盏为他们留下光亮的壁灯,心里明白,贺宸已经默默替他收拾好了一切。
他顺从地站起身,依旧带着浓浓的睡意,声音有些沙哑:“都收拾好了啊……谢谢。”
“嗯,走吧。”
坐进车里,暖风一吹,温言肆的睡意又涌了上来。
贺宸从温言肆最近的朋友圈和只言片语中,早已捕捉到他准备比赛的消息。
他一边平稳地开着车,一边轻声问:“比赛具体是什么时候?”
提到比赛,温言肆像是被注入了兴奋剂,清醒了不少。
他打开话匣子,把自己的准备过程、对比赛的理解、以及一路走来的心路历程,都细细地说给贺宸听。
“……如果这次我能拿到赛区冠军,就有机会出国,去和世界顶级的咖啡师学习交流了!那样就太好了!”
说到憧憬处,他的眼睛里闪烁着明亮的光芒,那是属于梦想的光彩。
贺宸早已私下了解过这个比赛的分量,他点点头,给予最坚定的支持:“那你可要全力以赴。”
“当然!”温言肆回答得斩钉截铁。
他转头看着贺宸专注开车的侧脸,藏在心底许久的那个秘密,几乎要压制不住,脱口而出。
“如果……如果我真的能成功夺冠,”他顿了顿,声音里带着一种异样的认真和决心,“我要完成一个一直以来的愿望。”
贺宸闻言有些疑惑,他明明已经暗地里满足了温言肆许多或大或小的愿望,还有什么是他不知道的?
他侧头看了一眼,发现温言肆说这话时,目光正牢牢地锁在自己身上。
其实,温言肆是想在夺得冠军、站在那个小小的荣耀舞台上时,向贺宸表白。
他喜欢贺宸,不想再隐瞒自己的心意。
好不容易遇到了如此契合、让他心动不已的人,他为什么要退缩?
然而贺宸并未猜到这层,他还在思索着温言肆未说出口的愿望究竟是什么,完全没想到,那个愿望会是自己。
于是,贺宸顺着他的话,用一种带着鼓励和承诺的语气说:“如果你夺冠了,那我也送你一份庆祝的礼物吧。”
“什么礼物?”温言肆好奇地追问。
贺宸目视前方,嘴角却勾起一抹神秘的弧度:“等你赢了再说。”
温言肆看着他故作神秘的样子,忍不住偷笑起来,眼睛弯成了好看的月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