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平稳地停在温言肆住的单元楼下。
温言肆抱着那个装着梦寐以求的磨豆机的礼盒,脸颊因为开心和些许羞涩泛着红晕,像初春的桃花。
他解开安全带,却没有立刻下车,而是犹豫了一下,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从大衣内侧一个不起眼的口袋里,小心翼翼地掏出了一个小物件。
那是一个手工缝制的深蓝色锦缎香囊,针脚细密工整,下面坠着同色的流苏,样式古朴而精致。
温言肆从小手就像小姑娘一样很巧,好多小摆件和店里的小装饰都是他自己亲手做的。
“这个……送给你。”
温言肆的声音轻轻的,带着点不易察觉的紧张,将香囊递到贺宸面前,“这里面是我用磨碎的咖啡豆和一些安神的干草填充的,可以除味,也能提神。挂在车上刚刚好……如果,如果没味道了,你就拿回来,我再给你装满。”
他的眼眸在车内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格外清亮,带着纯粹的善意和一丝期待。
贺宸微微一怔,低头看着被递到眼前的那个小小香囊。
它不像他收到的任何一件礼物——那些或是昂贵,或是充满商业目的的馈赠。
这个小小的、带着手工温度和咖啡清香的香囊,朴素,却无比真诚,仿佛承载了赠送者全部的心意。
他伸手接过,指尖不可避免地触碰到温言肆微凉的指尖,两人都像是被微弱的电流轻轻刺了一下。
香囊落入掌心,带着沉甸甸的暖意。
“谢谢。”贺宸的声音比平时更加低沉沙哑,他将香囊紧紧攥在手里,仿佛握住了什么稀世珍宝,“快上去吧,晚安。”
温言肆见他收下,脸上绽开一个放松而温暖的笑容,眼睛弯弯的:“也谢谢你的礼物,我很喜欢。慢点开车。”
他打开车门,抱着盒子下了车,朝着单元门走去。
贺宸坐在车里,目光追随着那个清瘦的背影,手里紧握着那个还残留着对方指尖温度和咖啡豆醇香的小香囊。
一种前所未有的、汹涌的情感冲击着他的心脏,几乎要冲破他引以为傲的冷静自持。
就在温言肆即将踏入单元门的那一刻,贺宸几乎是失控地降下了车窗,朝着那个背影喊了一声:
“温言肆!”
这是他第一次,连名带姓地叫他。
不再是疏离的“温老板”,而是完整的、带着某种郑重力量的“温言肆”。
温言肆脚步一顿,疑惑地转过身,夜风吹起他额前的碎发:“怎么了,贺机长?”
路灯的光晕勾勒出他干净的轮廓,那双眼睛带着询问,清澈见底。
看着他全然不设防的样子,贺宸那些几乎要脱口而出的话,又被强行咽了回去。现在还不行,会吓到他。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胸腔里翻腾的情绪,最终只是放缓了声音说:“没事,快上楼吧。”
温言肆虽然疑惑,还是乖巧地点了点头,“哦”了一声,再次转身。
贺宸看着他的背影,觉得自己今晚实在是太不冷静了。
他有些懊恼地准备升起车窗,掉头离开,试图用熟悉的驾驶操控感来平复这陌生的悸动。
然而,就在他指尖即将触碰到按钮的瞬间,车窗外,那个很好听的、带着温润气息的男声,清晰地穿透了夜色,传了进来:
“晚安——贺宸。”
没有职称,没有距离。只是他的名字,“贺宸”。
这两个字像带着魔力,轻轻撞在贺宸的耳膜上,然后瞬间化作无数温柔的羽毛,落进他心里最柔软的地方,痒痒的,暖暖的。
贺宸整个人僵在驾驶座上,感觉大脑有瞬间的空白,仿佛飘在了云端。
手中紧握的方向盘似乎也变得软绵绵的,失去了真实的触感。
周遭的一切都模糊了,只剩下那声“贺宸”在脑海里反复回响,每一个音节都敲打在他的心尖上。
他怔怔地看着单元门的方向,直到那扇门彻底关上,那个身影完全消失,才缓缓地、极其缓慢地靠回椅背。
浑身轻飘飘的,像喝醉了酒,连世界都变得柔软起来。
—
贺宸今天有个早间安全简报会,天刚蒙蒙亮就到了办公区。
萧景昱跟他前后脚进来,打着哈欠打招呼:“贺哥早啊!”
贺宸心情似乎不错,罕见地回了一个字:“早。”
萧景昱瞬间清醒了几分,凑过去:“来这么早没吃早餐吧?一起食堂凑合点?”
贺宸点了下头,迈开长腿跟他往食堂走去。
食堂里已经有不少早班机组人员在用餐。萧景昱眼尖,看到今天同机组乘务组的同事,便拉着贺宸过去拼桌。
“贺机长早。”
“贺机长早。”
乘务长和几位空姐纷纷向贺宸问好。
贺宸依旧是那副冷峻模样,但都一一回应:“早。”
一个空姐悄悄用手肘碰了碰萧景昱,压低声音:“贺机长今天心情不好啊?感觉气压更低了。”
萧景昱抬头仔细看了眼对面慢条斯理喝着白粥的贺宸,笃定地摇头:“没有,他今天心情甚至算不错。”
空姐一脸不信:“这你都能看出来?”
萧景昱压低声音分享他的“贺宸观察学”:“他刚才跟我说‘早’了,还跟我来食堂了。平常心情不好的时候,最多对你点个头,根本不会搭理你。”
空姐咋舌:“……万年冰山脸果然名不虚传。”
几人继续闲聊,话题不知怎的扯到了咖啡上。
一个空姐抱怨:“咱们单位食堂这咖啡可真是一言难尽,跟刷锅水似的,味道淡得没魂。”
另一个接口:“是啊,要不待会儿去航站楼里买吧,就是得绕点路。”
一直沉默用餐的贺宸忽然放下勺子,开口了,声音不大,却让整桌瞬间安静下来:
“我请大家喝咖啡吧。”
“噗——咳咳!”萧景昱差点被一口豆浆呛到,瞪大了眼睛看向贺宸,仿佛听到了什么天方夜谭。
贺少请客?还是请喝咖啡?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贺宸却没理会众人的震惊,径直拿出手机,解锁,指尖熟练地点开那个被他置顶、备注为 「言肆(太阳)」的对话框,打字:
「我要订8杯拿铁,可以送到办公区吗?」
消息几乎是秒回:
「当然可以!这8杯里面有你的吗?」
「有」
「好,二十分钟以后到。」
看着屏幕上简洁的对话,贺宸眼底闪过一丝极淡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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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边,“言肆の咖啡岛”内,温言肆放下手机,立刻行动起来。
他认真地研磨、萃取、打奶泡,一丝不苟地制作着八杯咖啡。
最后,他在其中一杯的杯身上,贴了一个小小的、画着云朵图案的标签。
将咖啡仔细装进保温袋,他把店门口的灯牌翻到「外出送餐,马上回来」那一面,拎起袋子便步履轻快地朝办公区走去。
清晨的机场内部通道已经忙碌起来,温言肆人缘好,一路上遇到不少相熟的地勤和商铺员工。
“言肆,这么早去送咖啡呀?”
“早啊言肆!”
“小言肆,生意兴隆啊,一大早就接大单了!”
温言肆一一笑着回应,心情如同今早的阳光一样明媚。
来到办公区入口,因为有严格的门禁,他进不去,只好提着袋子在外面安静等候。
几乎是他刚站定没多久,贺宸的身影就出现在了玻璃门内。
他似乎是算准了时间出来的。
看到提着袋子、鼻尖被清晨微凉空气冻得有点发红的温言肆,贺宸脸上那惯常的冰霜瞬间融化,唇角不自觉地扬起一个清晰的弧度,快步走了过去。
“辛苦了。”他接过沉重的保温袋,语气是旁人从未听过的温和。
“应该的,”温言肆仰头看着他,眼睛弯弯的,“还得谢谢你照顾我的生意哦!”“我先走啦,店里不能长时间没人。”温言肆指了指来的方向。
“好。”贺宸点头。
温言肆走出两步,又像是忽然想起什么,转过身,对贺宸说:“对了,杯子上贴了云朵标签的那杯是你的。”
贺宸疑惑:“有什么不同吗?”
温言肆脸上掠过一丝小小的得意和狡黠,像分享一个秘密般压低了些声音:“你的那杯,我偷偷给你换成阿芙佳朵了。我觉得早晨开会需要更提神一点,浓缩咖啡加冰淇淋,你会喜欢的吧?”
这个独一份的、带着贴心考量的“小动作”,像一颗投入贺宸心湖的石子,瞬间漾开层层雀跃的涟漪。
他握着保温袋的手指微微收紧,看着温言肆亮晶晶的眼睛,郑重地点了点头,回赠了一个无比清晰、带着温度的笑容:
“嗯,很喜欢。”
温言肆这才放心地挥挥手,小跑着离开了。
贺宸提着八杯咖啡回到餐桌时,萧景昱和乘务组的几位同事依旧处于震惊状态。
“贺哥,你没事吧?”萧景昱接过咖啡,忍不住又问了一遍。
贺宸没理会他,只是将其中一杯贴着云朵标签的咖啡轻轻放在自己面前,然后将其余的推给众人。
他面色依旧平静,但熟悉他的人却能感觉到,他周身那股生人勿近的寒气淡去了不少。
他听着同事们惊喜的道谢和对咖啡香醇口感的赞叹,脑海中浮现的却是温言肆刚才鼻尖微红、眼睛亮晶晶地说“谢谢你照顾我生意”的样子。
贺宸端起那杯独一无二的阿芙佳朵,感受着指尖传来的、与其他拿铁截然不同的微凉触感,心底那片最柔软的地方被轻轻触动。
他不动声色地喝了一口,浓缩咖啡的醇苦与香草冰淇淋的甜润丝滑在口中完美融合,带来极致的提神效果,正如那人所说。
反正都要买咖啡,不如让温言肆多挣点钱吧。
贺宸在心里对自己说。看着那他开心数钱的样子,应该会很有趣。
就当是……哄小孩了。
而这一切的出发点,早已超越了最初那份单纯的“照顾生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