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道观以后,丘吉的生活又回到了正轨,因为畜面人事件而火起来的清心观在网络热度过去以后又恢复了原本清冷的模样,香火钱虽比不上前段日子那样多,但足够维持丘吉和师父的用度,更重要的是,丘吉觉得呼吸都顺畅了许多。至少,不会再有不三不四的人,假借烧香之名,行窥探骚扰之实,扰乱他和师父的生活。
胸口的伤在师父的精心调理下,好了七七八七,只留下一个淡粉色的疤痕,摸上去微微有些硬。林与之终于解了他的禁足令,允许他下山活动,重获自由的第一件事,自然是去找丘利。
高考结束的丘利,像只出了笼的鸟儿,彻底撒了欢,兄弟俩最爱的消遣,便是寻一处僻静的河湾,甩上鱼竿,一坐就是大半天。
比起王大峰他们整天骑个破摩托跑去镇上撩妹,他们的娱乐方式比较老龄化了。
扎着蚯蚓的鱼钩划破空气,带着鱼线落入水中,漾开一圈圈涟漪,丘利得意地扬了扬下巴:“哥,你看,我的鱼钩抛得可以吧?”
丘吉懒洋洋地躺在岸边的草坡上,一顶旧草帽盖着脸,只从帽檐下露出半只眼睛,瞥了瞥鱼漂的位置,又盖上了。
“小子,你没打窝。”
“哎?还真是。”丘利赶紧手忙脚乱地在一只小塑料桶里抓起一把已经半死不活的蚯蚓,往鱼钩落点处撒。
“晚了,鱼都被你吓跑了。”
丘利泄了气,一屁股坐在丘吉旁边,扯了根草茎叼在嘴里,侧头看着自家哥哥。
“哥,你咋了?好不容易林师父准你出来放风,你怎么心不在焉的?”
丘吉掀开草帽,望着湛蓝天空中飘过的几缕薄云,眼神有些飘忽,沉默了片刻,他忽然没头没脑地问:“阿利,你喜欢女人吗?”
“……”
丘利的大脑瞬间宕机,眨巴着清澈中带着些许愚蠢的大眼睛,愣愣地看着他哥,怀疑是不是太阳太大,把他哥晒傻了。
“哥,你问这干嘛?哪个正常的十八岁热血男青年不喜欢女人?我八岁以后的梦里就没缺过女主角好吗?”
“有暗恋对象吗?”
“有啊。”
“谁啊?”
“刘亦菲。”丘利眼神很单纯,至真至诚地说出这句话,甚至都没有一丝脸红。
丘吉默默地盯着弟弟那张写满“我超专一”的脸,看了足足半分钟,嘴角微微抽动了一下:“哦,巧了,我也喜欢。”
他突然坐起身子,目视远方,那被丘利撒下蚯蚓的地方,已经冒起一连串的气泡,水流开始翻滚,鱼正在疯狂吞噬着食物。丘吉的指尖无意识捻着自己道服腰带,俊逸的侧脸在阳光的照耀下显得格外气宇不凡。
“阿利,”他再次开口,声音低沉了些,“我说的那种喜欢可能跟你说的这种不太一样。”
丘利百无聊赖地抠着地上的草皮,含糊不清地问:“咋不一样?哥,难不成你还喜欢男的哇?”他说完自己先笑开了,跟他小时候讲冷笑话一样,还没开口,自己先捂着肚子笑得前仰后合。
这次笑话虽然说出口了,但丘吉却没笑,反而更严肃了,他瞅了瞅丘利红红的脸蛋子:“就是……他们说的……那种……想要结婚生子的那种喜欢……”
“那也差不多嘛,你怎么知道我不想跟刘亦菲结婚生子啊?”
“……”丘吉摸摸额头,对自己弟弟清奇的脑回路折服了,但是很快他眼底闪过一丝亮光,“对对对,差不多,你的女神突然也喜欢你,想跟你结婚,你是什么感觉?接受她还是……继续把她挂墙上?”
丘利很认真地想了想,最后竟然下定决心般摇摇头:“挂墙上。”
“……?”丘吉没想到他是这种反应,“为什么?”
“因为我不想结婚生子。”丘利眼神突然变得很执拗,像是在做割舍,“结婚生子后就不能和哥哥还有林师父在一起了,我得出去养家,回家带小孩,我们三个人不能永远在一块了。”
丘吉忍不住笑了,报复似的拍打他的后脑勺:“你是不是傻啊,你要是结婚了,咱们的关系就更近了。你想想,你生了小孩,我就是小孩的伯伯,师父就是小孩的师爷,咱们的关系亲上加亲,这逢年过节你不来都不行,还得带上小孩一起来,师父还得给小孩准备红包,你想想那种画面,是不是更幸福了?”
丘吉的描述让丘利有一丝的心动,他睁着大眼睛,再确认了一遍:“真的吗?我们真的不会因为结婚而疏远吗?”
“不会的,你结婚了,我们更是一家人,更加分不开。”
“那哥哥的问题,也就不是问题了。”
丘利突然的话令丘吉身体一顿,对方笑着说:“如果都有了结婚的想法了,那就结呗,亲上加亲,更不会分开了。”
“……”
这话就像一颗石子突然打碎了丘吉心中那扇名为“禁忌”的窗,他一直所害怕的,憎恨的东西,那个他以为只要逾越后就会毁掉现在平静生活的魔鬼,就这样被丘利化解了,整个过程连一丝血腥味都没有。
丘吉愣神了片刻,忽然长长舒了口气,脸上露出了这些天来第一个真正轻松的笑容。
“你说得对,或许……真的不是问题。”
微风拂过湖面,带来丝丝凉意,丘利的鱼漂依旧毫无动静,但这似乎已不重要,丘吉拍拍身上的草屑站起身:“用蚯蚓打窝太寒碜了,我去镇上买点好的鱼饲料,你在这儿等着。”
“哦,好。”丘利应了一声,继续埋头跟他的鱼竿较劲。
***
丘吉到了镇上,先去卖渔具的店买了一包上好的鱼饲料,然后也不急着回去,而是朝着相反的方向,停在了一家兽医诊所玻璃大门前。
玻璃门的反光照出他如青松挺拔的身姿,以及他脸上那个浑然天成的善意的笑,他将装着鱼饲料的塑料口袋,随意地搭在肩头,然后走了进去。
戴着宽边黑框老花眼镜的老兽医正在纸上写写画画,看见踱步进来的丘吉,脸上认真的表情逐渐转化成一种略带和善的笑。
“阿吉啊,你又来了。”
他招呼店里另一个清秀的小姑娘搬来座椅,丘吉却抬手婉拒了,直奔主题:“陈医生,人醒了吗?”
闻言,陈医生微微一顿,随后带着他穿过药架,通过一扇窄门,进入更深的内室,这里是个十几个平方带着厕所的小房间,只有一扇加了钢丝护栏的窄窗可以看见外面一片油菜花田地。
而那扇窄窗上已经被贴满了黄色的符。
整个房间只有一张陈旧的单人铁架床,床上躺着一个穿着灰色褂子的男人,他的身上布满了大大小小的伤口,虽然已经被碘伏消过毒,但过于密集,看起来像斑点狗。
更触目惊心的是男人脖子上,那靠近喉结的位置,一个深渊巨口正在随着男人微弱的呼吸一张一合,索性的是,这个口子已经没有再流血了。
丘吉居高临下地盯着床上紧闭双眼的男人,眉头微蹙,旁边的陈医生推了推鼻梁上的老花镜,用一种专业的口吻说道:“这几天倒是醒过来一次,就是时间太短了,一会儿又没意识了,这也正常,那玻璃扎这么深,没死算他命大了。”
“嗯。”丘吉抱着手臂,眼神依旧在这个男人身上逡巡。
张一阳。
那个原本应该掉进鬼灵界尸骨无存的野道,此时像个囚犯一样被丘吉禁锢在这个小小的诊所里,不仅如此,丘吉还费了好大的力找到他并医治他,让他醒过来。
丘吉不屑冷笑,也只有这个野道能想出这么一个法子来保住自己的命,谁能知道他用蛊虫绑定祁宋和风水树的同时也给自己绑定了呢?就算他被推进鬼灵界,只要风水树能完好无缺地回到人界,他就能摆脱鬼灵的侵蚀回来。
向死而生。原来他和伪装成叶行的师父一起探讨出来的关于风水树的奥秘是这个意思,要生,首先就要死,死了才能活。
可丘吉救他并不是因为前世的情分,再大的情分也在张一阳朝着他胸口甩出那一酒瓶子时就没了,他这么拼命还是为了师父。
他觉得张一阳一定知道怎么解除阴仙契约。
丘吉的眼神阴冷恐怖,仿佛周围的空气都沉寂下来,他要留住师父,谁都不可能带走他,阴仙也不可以。
“麻烦你了陈医生。”他的语气没有什么温度,只有程序化的感谢,“他需要什么营养,用什么药,你就跟我说,我去买。”
“哎,哪的话,你和你师父平日里帮我这么多,治个人而已,小意思。”陈医生挥挥手,说道,“至于营养嘛,我给他挂的水里加了点好的葡萄糖和维生素,先把命吊住,把底子打好。”
丘吉眉头皱得更紧了,看着男人苍白的面孔,问:“光挂水够吗?要不要把他嘴掰开硬喂?”
陈医生摆摆手:“喉咙伤着了,硬喂不行的,不过不用担心,等他稍微有点意识了,我就整点豆饼、麦麸再加点鱼粉调成稀糊糊,从屁股灌进去,这样更好消化。”
丘吉:“从屁股?” 他想象了一下那个画面,有点辣眼睛。
陈医生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说错了话,不好意思地笑笑:“抱歉,说习惯了,那是治狗的法子,对人挂水就行了,嘿嘿。”
“……”
丘吉咳了咳,说道:“那行吧,我先走了,明天再来看他,如果他醒了,麻烦陈医生第一时间通知我,千万别让他离开这里。”
“没问题。”
走到门口处时,丘吉还是不放心,又拿出一张符贴在内室门框上,这样张一阳就算醒了,一时半会儿也离不开。
做完这一切,他才拎着鱼饲料去找丘利。
然而就在他前脚刚离开,诊所内间的病床上,张一阳枯瘦的手指突然抽搐了一下。眼皮下眼球在剧烈滚动,仿佛深陷某个无法醒来的噩梦,他的嘴唇蠕动,挤出几个字。
“阴……仙……”
“林……与……之……”
师父的线要来了,在此之前先给我甜炸吧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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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章 情蛊蚕欲(2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