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南星气非常不顺,连带着看病床上躺着的丘吉都不顺眼了,在对方要求让她倒杯水时,她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你碎的是胸口,又不是手,不会自己倒啊?”
丘吉觉得莫名其妙,他又不是路飞,那水杯离自己这么远,他哪够得到?再探头一看,才知道这妞脾气突然这么火爆是为啥。
“哎,你干啥拿我手机乱评论呢?”
石南星没搭理他,手指在发光的屏幕上敲敲打打,最后用丘吉的账号发出去了最后一句她自认为恶毒无比的话。
@名侦探可云:我不是夫,我是你娘,我没有O,但我能决定你有没有O。
发出去以后,她气顺了些,将手机丢给丘吉,恰好丘吉看见对面发来的一句话。
@跑东跑西的罩罩:真有意思,上个网还变性,你这个没O的太监。
丘吉:“……”聊的都是些啥啊?
不过他没敢说话,依石南星这个姑奶奶的性格,被人这样骂,没顺着网线爬过去给那人下毒就是好了的。
过了一会儿,病房门口探了个脑袋进来,贼眉鼠眼地瞅了一圈,然后大大咧咧地推门而入。
“哎哟,吉小弟,醒了啊?”赵小跑儿笑得十分奸猾,“来,给你带的饭,趁热吃。”
林与之跟在他身后,脚步无声,身上已经换了一件赵小跑儿不知道从哪给他淘的白色老头衫,虽然看起来廉价,但依旧干净整洁。他目光平静地落在丘吉脸上,在看见对方精神还不错时,嘴角微微弯起。
丘吉靠在摇高的病床上,胸口缠着厚厚的绷带,脸色有些苍白,但眼神已经恢复了以前的懒散。他扯了扯嘴角,对赵小跑儿说:“跑儿哥,你探病就带这么点东西啊,这是啥?”
“嘿,你还挑上了,这可是你最爱吃的东西。”他将口袋放在床头柜,拉了把椅子大大咧咧坐下,“拍黄瓜。”
“……”
丘吉嘴角抽了抽,不可置信地盯着那个塑料口袋里的盒子:“谁告诉你我喜欢吃拍黄瓜?”
“你不喜欢吗?”说这话的是林与之,他已经坐在丘吉隔壁床,一脸温柔地看着他,“上次我看你吃得很香。”
“……”
“喜欢,师父,我贼喜欢。”
丘吉默默地将心里话咽了下去,那是喜欢吃吗?那是没钱吃啊!
赵小跑儿嘿嘿笑了一声,说道:“你们是不知道,外面关于咱们那事儿,都传疯了,邪乎得很。”
石南星将病房窗帘拉得更开,让阳光更多地洒进来,懒洋洋地伸了个懒腰:“不怪人家传,这事儿本来就是灵异事件。”
“不不不,灵异事件还是另外一回事,最关键的是,他们都在传那个野道张一阳没死。”
丘吉正伸手去拿水杯,闻言忽然一顿,垂下眼眸,语气故作轻松:“都被整个吞进鬼灵界了,估计连尸体都没有,怎么可能没死?”
“船上之事,诡谲之处太多。”林与之清淡地接过话,“张一阳落水的时候,那棵风水树和鬼灵界略有融合,他的魂体是不是真的湮灭了,还是很难有定论。”
林与之这话并不是空穴来风,他原以为风水树是张一阳用来保护船体不受鬼灵侵蚀的核心,可是最后一刻他看见的融合却让他疑虑起来,加上张一阳这人性格怪异,什么事都有可能做得出来,风水树没准只是他的一个幌子。
“师父,你多虑了,那么深的鬼灵界,他又受了这么重的伤,肯定死透了。”丘吉端起杯子喝了一口,却又被已经凉透了白开水沁了肺腑,牵动胸口的伤,剧烈咳嗽起来。林与之起身从他手里拿过杯子,走到床头重新为他倒了一杯温水又递给他。
丘吉自然而然地接了水喝了一大半,缓解了嘴里的苦味。
“或许吧。”林与之背对着光,面容有些模糊,只是那双眼睛却无比清亮地盯着丘吉,“张一阳的事就算过去了,你的事呢?不解释一下?”
丘吉微微一愣,心中一紧,他知道师父指的是什么,那就是他的断骨重组术。他胸口的伤这么重,几乎到了濒死的地步,结果张一阳一死,就恢复得这么快,很难不将这两件事联系起来。
可是该怎么解释呢?跟师父说他现在并不是他那个乖巧善良的小吉,而是五年后那个阴狠的丘天师?并且那五年一直跟张一阳混在一起,所以习得了断骨重组术?
想想对方也不会信。
丘吉琢磨了很久也没有想到好的借口,反倒是林与之似乎看出了什么,审视般的眼神在他身上细细打量,这让丘吉更加不安。
“小吉。”林与之喊出这个惯用的称呼,只是没有丘吉意料中的责问,甚至更加温和,只是温和中带着一丝关切,“张一阳这个人琢磨不定,修的道术并不是纯粹的正术,不管你之前和他是怎么结识的,又有过什么纠葛,从现在开始便不可以再想他了,他的术法也不可以再使用,免得遭其反噬。”
丘吉闻言松了口气,扯出一个略带痞气的笑:“师父都发话了,我那还有的反驳的,一切都听师父的。”
说完,他立马转移话题:“对了,祁警官呢?他没事吧?这次多亏了他。”
赵小跑儿叹了口气,表情正经了些。
“祁老大啊……人是没事,就是回来以后跟换了个人似的,以前顶多是冷,现在是又冷又闷,一天说不了三句话,局里让他休息,他就把自己关在家里,我去看过两回,整个人瘦了一圈,眼神空落落的。”他摇了摇头,“问他什么也不说,就说想静静。”
林与之沉思默想,指尖习惯性在自己的腰间摩擦:“丢失的东西再找回来时,第一感觉可能并不是开心。”
他的话让其他三人都困惑不解,林与之走到窗边,静静地看着楼下人来人往,车水马龙,一切都在朝前走。
“因为手里也许已经有了新的东西,旧的东西还是得面临被丢掉的风险。”
***
丘吉很快就出院了,又变成了那个能跑能跳,能和师父唠家常唠上一天的青年。因为有一个石南星,所以林与之也不再坚持继续坐牛车,而是听从丘吉的安排,乘坐大巴回白云村。
车站里人声鼎沸,混杂着各种气味,丘吉深吸一口这熟悉的,属于尘世的空气,觉得胸口那点闷痛都减轻了不少。
“师父,你看那边,”丘吉用胳膊碰了碰林与之,指着售票窗口上方那块闪烁不定的电子屏,“去咱们那儿的车次还挺多,就是时间都不太巧,最近一班还得等一个多小时。”
林与之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微微颔首。他依旧穿着那件略显宽大的白色老头衫,下身是条配套的灰色裤子,站在嘈杂的人群里,却像一株亭亭玉立的翠竹,与周遭格格不入。
“无妨,等一等便是。”他的声音平和,听不出丝毫焦躁。
石南星跟在他们身后两步远的地方,听着前面师徒俩低声交谈,看着丘吉那小子几乎要贴到林与之身上去指指点点的样子,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从鼻子里哼出一声。
“排队去!”她没好气地冲着丘吉的后脑勺说,“戳在这儿当路标呢?”
丘吉回头,冲她笑了笑,非但不生气,还故意离师父更进了一步:“火气这么大干嘛?在网上还没跟人骂爽啊?”
师徒俩的亲近吸引了周围人的视线,看到丘吉这几乎挂在年长者身上的亲昵姿态,眼神里流露出些许诧异,不过很快就了然的笑了笑,大概是觉得这兄弟俩关系真好。
林与之侧头,看了眼紧紧贴着自己徒弟,觉得似乎哪里不一样了。
他们师徒之间那种疏离、客气似乎没有了,又回到了之前那样亲密无间的氛围。
“小吉,你伤还没好,小心摔。”
“哎,有师父在,摔不着。”丘吉笑嘻嘻地应着,这才稍微站直了点,但手臂仍若有若无地挨着师父,只是那手臂与手臂接触的地方,烫得他发麻。
石南星看得一阵牙酸,别开脸,心里那点因为网上对骂没发挥好而积郁的火气更旺了。她快走几步,越过那对碍眼的师徒,径直排到了买票队伍的末尾,抱着胳膊,浑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场。
上了车,三人在连排的空椅上坐下。丘吉靠窗,自然挨着林与之,石南星则坐在最外侧,拿出丘吉的手机,手指飞快地在屏幕上滑动,表情专注,显然又投入到网络大战中去了。
丘吉到底是伤愈不久,闹腾了一阵便有些精力不济,脑袋开始一点一点地打瞌睡,车上喇叭还在播放着一些广告,车内还有些不遵守规则抽烟的人,嘈杂的声音和烟味让他睡得并不安稳,眉头微微蹙着。
林与之侧头看他,见他身子渐渐歪向自己这边,便轻轻调整了一下坐姿,让他能靠得更舒服些。柔软的头发蹭在他的老头衫上,有些扎人,呼吸温热地拂过颈侧,带着点药味和独属于年轻人的干净气息。
林与之垂着眼睫,目光落在丘吉随着呼吸微微起伏的胸口,看了许久,谁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丘吉其实没有真的睡着,在师父看不见的地方,他轻轻睁开了眼,脑海里的混乱随着窗外一闪而过的行道树渐渐变得清晰。
扶柒那张和师父一模一样的脸不断在眼前晃荡,那双泛着水光,饱含凄楚的眼神,像梦魇一样挥之不去。但他并不是在怀念那个已经被抓了关进监狱的扶柒,而是透过这张脸,感受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奇妙体验。
他开始发现,他对师父……
已经有了不一样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