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那间顶层公寓,厚重的门将外界的浮华彻底隔绝。
冰冷的大理石地面反射着惨白的光,偌大的空间寂静无声,只剩下中央空调低沉的嗡鸣。方才宴会上残存的、虚假的温度,瞬间被抽空。
苏晚径直走向酒柜,取下水晶杯,琥珀色的液体注入杯底。她没有看江漓,也没有说话。
江漓站在玄关,像一尊被遗忘的雕塑。高跟鞋磨破了脚后跟,传来细密的刺痛,腰肢被礼服束缚得发僵,但她不敢动。
苏晚端着酒杯,终于转过身,倚在酒柜边,目光平静地落在她身上。
“过来。”
江漓依言走过去,在她面前几步远停下。
“再近点。”
她又往前挪了一小步。苏晚身上的冷香混合着淡淡的酒气,压迫感比在宴会上更甚。
“知道今晚你错在哪里吗?”苏晚的声音很轻,却像刀子。
江漓垂下眼睫:“我……不该在陈少面前露怯。”
“还有呢?”
“……不该擅自离开您身边,去取饮料。”
苏晚晃了晃酒杯,冰块撞击杯壁,发出清脆的声响。
“眼神。”她吐出两个字,“你看向陈少的眼神里,有厌恶,有惊慌。而‘她’,”苏晚顿了顿,语气里带着一种近乎残酷的冷静,“永远不会让任何人看到她的真实情绪,尤其是在那种货色面前。”
江漓的心沉了下去。她以为自己掩饰得很好。
“你的厌恶,你的惊慌,都是在告诉别人,你底气不足,你好拿捏。”苏晚走近一步,指尖几乎要触到她的下巴,却又停住,“记住,你现在代表的是我苏晚的脸面。你的任何一丝失态,都会成为别人攻击我的借口。”
她的目光锐利如解剖刀,将江漓剥得体无完肤。
“在我身边,你不需要有自己的喜恶。你只需要‘像’,就够了。”苏晚收回手,语气淡漠,“去把衣服换下来,Alan明天会来取。”
命令下达,不容置疑。
江漓转身,走向客卧。每一步,脚后跟的伤口都像被针扎。她挺直背脊,努力维持着最后一点尊严。
在她即将推开客卧门时,苏晚的声音自身后再次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或者说,是更深的东西。
“把医药箱拿过来。”
江漓脚步一顿,有些愕然地回头。
苏晚已经坐在沙发上,长腿交叠,指尖按着太阳穴,闭着眼。
“你的脚。”她言简意赅。
江漓这才意识到,自己走路的细微异样,并没有逃过苏晚的眼睛。一种复杂的情绪涌上心头——刚才的冰冷训诫是真的,此刻注意到她伤处的,也是同一个人。
她拿来医药箱,放在沙发前的茶几上。
“坐下。”苏晚睁开眼,示意旁边的单人沙发。
江漓顺从地坐下。苏晚俯身,打开医药箱,动作熟练地取出碘伏和棉签。她没有丝毫犹豫,直接伸手握住了江漓的脚踝。
江漓浑身一僵,下意识想缩回脚。
“别动。”
苏晚的掌心温热,力道却不容抗拒。她将江漓的脚放在自己膝上,褪下那只磨脚的高跟鞋。脚后跟果然破了一片,渗着血丝。
她低着头,用棉签蘸取碘伏,小心地擦拭伤口。动作很轻,带着一种与刚才的冷漠截然不同的专注。
江漓看着她低垂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看着她挺直的鼻梁和紧抿的唇线。这一刻的苏晚,卸下了所有光环和尖刺,只是一个在帮她处理伤口的、好看得过分的女人。
冰凉的碘伏触感,混合着脚踝处传来的、属于苏晚掌心的温度,形成一种奇异的反差。那温度顺着小腿的皮肤,一点点向上蔓延,烫得她心口发慌。
“记住这种疼。”苏晚没有抬头,声音低缓,“以后,穿我给的鞋,走我定的路,就不会再受伤。”
她处理好伤口,贴上创可贴,将江漓的脚轻轻放回地面。整个过程,她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仿佛只是在处理一件物品。
“去休息吧。”
苏晚重新靠回沙发,端起那杯没喝完的酒,目光再次投向窗外无边的夜色,恢复了那副疏离的模样。
仿佛刚才那个短暂的、带着一丝温情的插曲,从未发生。
江漓站起身,脚后跟的刺痛感确实减轻了。她一步步走回客卧,关上门,背靠着冰冷的门板,缓缓滑坐在地上。
她抬起手,看着自己被精心修剪、涂着豆沙色蔻丹的指甲。
身体被改造,言行被规范,喜恶被剥夺。
而现在,连疼痛,也被纳入了掌控的范围。
苏晚用最直接的方式告诉她:在这个牢笼里,她的一切,从头发丝到脚后跟,都属于这场“扮演”。
包括那不该有的、因她偶尔流露的“温情”而产生的悸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