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说话,快走。”江凌语速急促,根本不给他反驳的机会,拽着他便朝相反的方向狂奔。
全盛时期的他遇到这玩意儿都恨不得边战边退,如今两人刚打了一架,裴晏又受了伤,自是要识时务者为俊杰,能跑多远跑多远。
风缠绕在两人周身,吹乱了裴晏额前一丝不苟的头发。
裴晏神情冰冷,又试图动了下手腕,可那人的五指如铁钳,他又刚被异能反噬,气血滞涩,竟一时未能挣开。
他脸色发白,不知是源于内伤还是怒气——他此生从未如此狼狈过,被人如同拖拽一件行李般在废墟间穿梭。
“我自己能走。”他再次开口,声线里似淬着冰渣。
江凌充耳不闻,反而抓得更紧了些,速度也更快了几分。
他感知到身后那片“阴云”正在快速逼近,由无数噬光甲虫振翅形成的、令人头皮发麻的嗡鸣盘旋在上空。
此刻任何多余的停顿都是找死。
裴晏沉默了下来。
其实他心里很清楚,以他现在的状态,强行留下只会陷入绝境,对方的异能是风,由他带路的确是当下最好的选择。
虽然清楚,但这样的认知还是让他周身的气息越发冰寒。
他不再言语,任由江凌抓着他的手穿行在密林中。
可噬光甲虫这种生物,一旦有了目标便是不死不休,想要摆脱谈何容易。
一个小时后江凌明显感觉到了疲惫,他往后看了眼,身后那片令人齿冷的嗡鸣依旧不依不饶,如同附骨之疽。
他拧了拧眉,手指摸向腰间的信号器,心中迅速做了决定:“这样下去不行。”
进来前他们每个人都分到了一个求救器,遇到危险时按响即有老师前来营救,虽然半路退出等同于任务失败,拿不到任何名次,但小命要紧,钱嘛,可以再赚。
江凌想得很开。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的裴晏忽然开口:“东南方向有一处萤石洞穴,洞穴口有月影蕨。”
月影蕨——通体银白,在月光的照射下会泛起淡淡的银辉,对人类和大多数动物无害,却是噬光甲虫的天敌,触之即溃。
江凌的眼眸陡然一亮,风势在脚下凝聚,以最快的速度朝他所指的方向疾驰而去。
不过片刻,一个爬满青苔的岩壁便出现在眼前,壁底有一个近乎被藤蔓遮掩的洞口,洞口周围密集生长着一种奇特的蕨类,叶片细长如银丝,在昏暗中流淌着清冷的光泽。
江凌毫不犹豫地拉着裴晏侧身挤进洞口,几只冲在最前面的甲虫来不及转向,猛地撞上那些柔韧的蕨叶。一阵细微的“滋滋”声响起,甲虫坚硬的外壳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融腐化,转瞬化作几缕刺鼻的青烟。
后续的虫群骤然停在洞外,焦躁地聚集成翻涌的黑潮,振翅声密集得令人头皮发麻,却再没有一只敢越过那片银光流转的界限。
危机解除,江凌松了口气,这才有心思打量起周围的环境。这是个不大的天然岩穴,地面散落着些许枯叶,岩壁间嵌着零星萤石,散发着幽微的蓝光。
看样子也没有别的生物存在,应该安全。
他随意惯了,不甚讲究地随便找了个地儿坐下调息。
几分钟后,他吐出一口气,抬头看向另一人:“估计得在这里待到明天早上了,你身上的伤——”
“无碍。”裴晏自是不会像他一样席地而坐,于洞口旁站的笔直,正拿着一个手帕仔仔细细地擦着被他抓过的手腕。
仿佛碰到了什么难以忍受的脏东西。
江凌:“......”
他寻思着他身上也没带病毒,而且刚刚一进来就立即松了手,有必要表现得如此嫌弃吗?
但想到对方的身份和两人的关系,他又忍住了吐槽的念头,继续道:“我这里有疗伤的药,反噬不是小事,还是趁早治疗为好。”
说着他拿出一个小瓶子递到对方面前,脸上带着和善的笑。
倒不是说他非要热脸去贴冷屁股,一则不管怎么说,对方身上的伤是因他而起,如若现在不及时治疗,之后出了问题免不得要找到他头上。
二来那些子虚乌有的误会他虽未放在心上,但如果有机会能解释清楚那自然是再好不过了,毕竟在第一区,没人会愿意跟裴家的人结下仇怨,尤其是眼前这位裴家板上钉钉的继承人,裴家的二公子裴晏。
裴晏的目光落在那个有些眼熟的小瓶子上,停顿了两秒后移开,声音冷淡:“谢谢,不用。”
江凌:“......”
他脾气一向不好,来了第一区后才收敛许多,冷屁.股他能贴第一次,是断不可能去贴第二次的,因此听到裴晏这么说,他立马将手收了回来,然后自己从里面倒出一颗药吃了。
裴晏对此毫无反应,闭上眼平复体内混乱的气息。
没过一会儿,他的耳边忽然传来一阵奇怪的声音,“咻、咻、咻”的极具节奏性,带着风从他耳边刮过,让他想忽视都不行。
裴晏皱了下眉,睁开眼,正好跟一片飞速划过的树叶对上了视线。
那片青翠的树叶打着卷儿慢悠悠地飘到了地上,在它下面还有不少“同类”,已经叠了厚厚的一层。
江凌正在薅下一片树叶,见他望过来,手上的动作一顿:“吵到你了吗?不好意思,我快弄完了。”
还有一晚上的时间要熬,他想躺下休息会儿,但又不想席地而睡,于是瞄准了洞穴外几颗郁郁葱葱的大树,用风控制着薅了不少叶子进来,勉强铺成了“床”的样子。
裴晏没说话,只是盯着他看,眉心慢慢拧起。
江凌误以为他也想要,沉思了几秒后道:“等我一下,我做完这个给你做。”
裴晏:“......不用,谢谢。”
这是短短半小时内江凌听到的第二句“不用谢谢”,他此时万分庆幸林望舒不是这样的性格,不然他一天到晚得听多少遍这四个字。
他不再搭理这位大少爷,自顾自地铺好了一张“床”,然后舒舒服服地躺下了。
洞穴内渐渐安静下来,破碎的月光透过垂落的月影藤缝隙洒进来,在布满萤石的地面投下斑驳的银辉。江凌伴随着外面持续不断的嗡鸣声慢慢合上眼,陷入了浅眠。
不知过了多久,他倏地睁开眼,对危险的感知让他几乎立刻坐起了身——
另一边的裴晏不知何时靠坐在了墙角,右手微微抬起,指尖凝出的冰锥尚未散去,上面正无声地滴落着暗红色的血珠。
在他脚边,一条约两迟长的毒蛇被精准地钉死在地上,那蛇通体覆着暗红色的环状纹路,三角形的头颅和细长的尾稍透着诡异的墨蓝色,江凌看着有些眼熟,却一时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他走过去用风卷着那蛇身丢到洞穴外,扭头问道:“你没事吧?”
裴晏垂着眼,神色如常:“嗯。”
有滴蛇血溅在了他的胳膊上,正缓缓沿着他的皮肤向下蜿蜒,裴晏用水将之拂去,而后拿出手帕仔仔细细地擦了一遍。
江凌看着他的动作,有什么念头在他脑中一闪而过,可惜闪得太快,他没抓住。
...应该不是什么大事。
江凌没放在心上,认真地将洞穴又检查了一遍,确保真的没有其他生物后才重新躺下。
离天亮还有几个小时,但江凌已经睡不着了,他盯着洞顶看了半响,最后坐起身,目光落在对面那道安静的身影上,纠结了好一会儿,他道:“训练室我不是有意要抢你的,我只是缺钱。”他的语气带着几分不自在的生硬:“还有那位姜小姐,我根本不认识。”
换做以前,江凌根本不会跟不认识的人说这么多废话,但他爸还等着他救命,他在第一区不能惹事,有些事能解释清楚还是要解释清楚,他可不想平白无故树这么大一个敌。
可他说完,洞内一片沉寂,那位大少爷别说回他话了,连睫毛都未曾动一下,仿佛他只是一团空气。
江凌一口气堵在了嗓子眼。
他自认已经表达出了最大的善意,对方却还是这般高高在上,好像多跟他说几句话就要了他的命一样。
网上那句话怎么说着,有些圈子融不进去就不要硬融,他已经被无视两次了,也该长长记性了。
江凌冷着脸转过身,发誓绝不会再主动搭话。
谁知这誓言还没落地,他忽然听到了一声闷哼。那声音被压得很低,可架不住他耳力好,所以连那闷哼下的一丝丝颤音都听得清清楚楚。
江凌在混乱的第七区长大,对这样的声音并不陌生,可这声音从那位清冷高傲的裴大少爷口中发出来就非常的诡异了。
他的脸上露出了几分诧异之色,眼中也带上了一丝玩弄。
原来所谓的风光霁月的裴二公子也不过如此。
不知道之前装模作样的给谁看。
等等。
江凌忽然想到了什么,扬起的笑瞬间僵在嘴角。
暗红色条纹、尾稍呈墨蓝色、喜阴暗潮湿的环境......那不是红锦蛇吗?
就是那个他无意间在书上看到过的、血液沾到人的皮肤上会引起体内气血躁动,类似于中了春.药的红锦蛇???
难怪他刚刚总觉得有哪里不太对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