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日几乎是天刚蒙蒙亮就逃出了家门。
她坐在教室里,晨曦透过窗户,映着她眼底淡淡的青黑。而自己身后那个属于守护的位置,依旧空着。
“守护同学今天又没来啊?”她轻声问旁边的小池。
“可能是生病了吧。”小池咬着笔,随口答道,并没察觉明日异样的低气压。
课间,教室里吵吵嚷嚷,充满了青春的活力。明日却只觉得那些声音像是隔着一层厚厚的玻璃,模糊而遥远。她将脸深深埋进臂弯里,试图用睡眠来逃避脑海里反复回放的来自画凉那难听的指责。
她太累了,竟真的沉沉睡去。
不知过了多久,明日被吵醒。她揉着惺松的睡眼,迷迷糊糊地嘟囔:“今天起得太早了...”
下意识地,她伸手去摸书包里的日记本——那是她唯一的精神寄托。
——空的。
她心里咯噔一下,瞬间清醒,慌忙将书包里所有东西都倒了出来。课本,文具散落一地,唯独没有那本封面有些磨损的日记本。
“哦,那本破本子啊?”那个昨天用网球砸她的女生,慢悠悠地晃了过来,脸上带着一丝恶作剧得逞的、令人厌恶的笑意。
“我看你书包开着,还以为是什么不要的废书,就帮你...丢到学校后门的废品回收站了。”
‘存在的证明...我存在的....唯一证明....’
明日听不见周围任何声音,视野里只剩下那个女生一张一合的、带有恶意的嘴。一股从未有过的、冰冷而暴戾的力量,如同挣脱牢笼的野兽,瞬间攫住了她所有的理智。
她猛地扑了上去!
在周围同学惊恐的注视下,明日的手,那只总是握着扫帚、做着难吃的饭、看似纤细无力的手,此刻却像一把铁钳,死死地掐住了那女生的脖子。
力道之大,竟直接将对方掼倒在地。手指深深陷入皮肉,手背上青筋暴起,骨节因为用力而泛出青白色。
那是一种....仿佛能轻易捏碎喉骨、扭断脖颈的、绝对非人的力量!
“明日!快松手!”
“你疯了?!”
周围同学愣了几秒才反应过来,几人一拥而上,才终于将明日强行拉开。
“咳咳咳...”那女生瘫软在地,捂着脖子剧烈地咳嗽,涕泪横流,看向明日的眼神里充满了恐惧。
“她疯了吧!不就是一本日记吗?!”
“她刚才那力气,根本不是正常人吧?”
纷纶声像针一样刺入耳膜。明日站在原地,看着自己微微颤抖的双手,眼神一片茫然。
刚才那一刻,身体仿佛不属于自己。那股汹涌的、想要毁灭一切的冲动,是从哪里来的?
但她来不及细想。
——日记!她的日记!
她冲出教室,不顾身后所有的目光和呼喊,疯狂地奔向学校后门的废品回收站。
那堆满了如小山般的废纸板和旧书本,散发着霉味和灰尘。
“在哪里....在哪里....求求你...在哪里!”明日如同疯了一般,双手不顾一切地扒拉着。尖锐的纸板边缘划破了她的手指,灰尘沾满了她的校服和脸颊,她却毫无知觉。
泪水混合着汗水,模糊了她的视线。就在她精神即将崩溃的边缘——
一只骨节分明、苍白修长的手,轻轻拍了拍她不断颤抖的肩膀。
明日泪眼婆娑地、茫然地回头。
逆着光,她看见画凉静静地站在那里。依旧是一身与周遭格格不入的交领长袍,银色的短发在微风中轻轻拂动。
而他手中,正拿着那本她视若生命的、失而复得的日记本。
他的紫瞳深邃,静静地凝视着她,里面翻涌着她看不懂的、复杂难言的情绪。
画凉没说话,只是用双手将那份被寻回的、承载着一个灵魂重量的日记本,珍重地递到她面前。
“重要的东西”他的声音褪去了平时的冰冷,像月光下温润的流水:“还是放在家里更安全。”
他并非恰好路过。从课堂上强撑的疲惫,到课间那场失控的风暴,他都在无人察觉的角落,沉默地注视了一整天。
明日抬起沾满泪痕和灰尘的脸,颤抖着伸出手,几乎是抢夺一般,将日记紧紧抱在怀着。仿佛要将它揉进自己的骨血。她将脸埋在那粗糙的封面上,压抑不住的哽咽从喉咙里溢出。
“谢谢...”
那带着强烈颤抖的哭音,将她原本软糯的声线衬得愈发破碎可怜,像寒风里无所依凭的羽毛,轻轻刮过画凉沉寂了百年的心湖。
他没有催促,也没有离开,只是沉默地站在原地,像一个无声的守护者。直到她肩膀的颤抖渐渐平息,只剩下细微的抽噎,他才再次开口。
“我昨天说的话....”他顿了顿,仿佛吐出这几个字需要耗费极大的力气:“抱歉。”
明日猛地抬起头,盈满水光的褐色眼眸难以置信地望进他那深邃的紫瞳里。她从未想过,这个高傲、冰冷、视她如“物品”的男人,会向她低头认错。
画凉避开了她过于直白的目光,视线落在她依旧紧抱着日记本的手上,那里还有被纸板划出的细微血痕。
“那,我先回去了。”他转身欲走:“晚上...等你回来吃饭。”
这句寻常至极的话,在此刻听来,却象是一个笨拙的、试图弥合裂痕的橄榄枝。
“等一下!”
明日的声音像小猫一样。
画凉停步,回头看她,银发在微风中拂过他精致的侧脸。
她想问——想问刚才在教室里,那席卷她的、不属于她的暴戾力量从何而来。想问那个在她脑海里疯狂叫嚣着“杀了她”的声音到底是怎么回事。
可话到嘴边,看着他那依旧没什么表情的脸,所有的勇气又瞬间消散。她怕极了再次看到他眼中浮现出那种不耐烦的烦躁。
最终,她只是用力地摇了摇头,挤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没、没事了。”
画凉轻叹一声,终究没再追问,转身离开。但他的方向,却不是回家的路,而是朝着那栋刚刚发生冲突的教学楼走去。
明日独自站在原地,心里沉甸甸的。
当那股极致的愤怒淹没她时,那个梦魇中红瞳男人的声音前所未有地清晰,一遍遍在她脑海中回荡,煽动着毁灭的**。
——他,到底是谁?
远处,教学楼三楼走廊的窗前,一个身影静静地倚靠着。
那是一个有着醒目橘色短发的男生,发丝在阳光下像跳跃的火焰。他穿着和明日同款的校服,身姿挺拔,将废品站的一切尽收眼底。
他看向明日那孤单而无助的背影,那双清澈的、总是带着温和笑意的眼睛里,此时沉淀着一种复杂的情绪——有关切,有了然,还有一丝怜悯。
风拂过他额前橘色的发丝,也带走了他唇边那抹若有所思的叹息。他转身,悄无声息地融入走廊的阴影中,仿佛从未出现过。
此时教室内,依旧残留着恐慌的余温,所有目光都聚焦在那个刚刚差点被掐死的女生身上。
画凉站在门口,一股带有灵魂的风吹过。风过之处,那个被明日掐住脖子的女生像往常一样整理起课本。周围那些义愤填膺的同学,也瞬间安静下来,转而变成了课间应有的轻松与闲聊。
不过瞬息之间,所有关于那场冲突的记忆,都被温柔的风彻底抹去,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那阵风,汇聚成金色的光点,立在画凉身旁。那人一头璀璨的金发,垂落的发丝搭在肩上。
画凉对着那金发男子,轻轻吐出两个字:
“多谢”
那金发的身影低笑一声,再次化作点点流光,随着一阵风消散在空气里,不留一丝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