坠金之明 第64章 第六十四章

一个风和日丽的清晨，叶湘站在纪府的门外，手里端着一个华贵的盒子，恭恭敬敬地出示从陆府偷来的令牌，朝守卫道：“我奉陆二公子的令，来给纪姑娘送礼。”

守卫们不认识她，但认识陆府的令牌，对她上下盘查一通后，把她给放了进去。

进了纪府容易，想见纪姑娘可就没那么容易了，叶湘站在偏院里等着人进去通传，这一等就等了一个多时辰。

叶湘耐着性子等着，越来越确定纪姑娘大概真的不太喜欢陆锦意。

她顶着大太阳的炙烤，任由汗水尽数落下，许久后才等来了姗姗来迟的侍女，她看了叶湘一眼，冷淡道：“我们姑娘同意见你了，进来吧。”

叶湘道了声谢，跟着侍女在偌大的花园里转来转去，终于在一棵海棠花树下见到纪晴枫，她正在侍女的簇拥下，乐不可支地荡着秋千。

看到叶湘后，女孩们银铃般的笑声渐渐弱了下来，最后没人笑了，就连纪晴枫也不高兴地起身，嘟着嘴朝叶湘走来。

她冷淡地瞥了叶湘一眼：“陆锦意让你给我送东西？”

叶湘恭敬地把手中的盒子递上，低头道：“正是，陆公子特意让我把东西交你手上。”

“哎，这个蠢蛋，都说了不喜欢还要送，拿来吧，让我看看是什么东西。”

她此话一出，立即有人过来接过叶湘手里的盒子，打开放到纪晴枫面前，纪晴枫瞥了一眼，立即撇着嘴扭头：“又是这种俗气的东西，和他这个人一样，令人喜欢不起来。”

这礼物是叶湘挑的，她听说纪晴枫喜欢钗环裙袄，便挑了一根上等的簪子给她，她也知道纪晴枫可能不喜欢，此时倒也没觉得有什么。

但听这几句话，就知道这纪晴枫肯定是很不喜欢陆锦意，叶湘反倒很想听听这是为何。

而见到叶湘还沉默地站在原地，纪晴枫又高傲地瞥了她一眼：“哎，你怎么还不走，你家公子还让你捎什么话了吗？”

“公子只是但愿姑娘能喜欢这簪子，并未说其他。”

纪晴枫轻笑一声，气定神闲道：“那你回去告诉他，本姑娘不喜欢，以前送的不喜欢，这簪子也不喜欢，和他本人一样无聊。”

叶湘露出为难之色：“这……”

纪晴枫抱着手打量她一眼：“罢了，我也知道你难做，你就告诉他，本姑娘不喜欢他，让他不要白费心思了。”

叶湘稍作犹豫，还是作出硬着头皮的样子，问道：“倘若公子问我为何不喜欢，那我该如何作答？”

纪晴枫可没那么好的耐心，听到这话已经皱起眉头，不满地抱怨道：“怎么那么多事？你就告诉他，本姑娘中意的人，自然是得驰骋沙场，建功立业，可不是他这种被豢养的病秧子……反正就这么个意思，你自己琢磨了告诉他。对了，要是他有点良心的话，就主动接解除婚约，明白了吗？”

叶湘心下了然，更加低下头道：“明白。”

“行了行了，走吧，来我们继续玩。”驱赶完叶湘后，纪晴枫随手把盒子塞到一名女伴手里，又坐上秋千，开始新一轮的玩乐。

叶湘安全出了陆府，走在街上时却觉得心烦意乱，看纪姑娘这样子，她对陆锦意一点好感也无，这段姻缘大概会风波不断。

也不知道陆锦意对这纪姑娘又是何种感情，若是他情根深种的话，只怕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但感情这种事情，却是无法勉强，不喜欢就是不喜欢，纪姑娘还给出了非常清晰的理由，叶湘也束手无策。

叶湘长吁短叹地回到客栈，却没见到顾芳琉的身影，自从他决然从桌边走开后，两人就没怎么交流过，自然也不知道对方去了哪。

他不会又悄悄走了吧？

叶湘觉得完全有这个可能，顾芳琉那么一个人，像只自由的鸟一样，怎么肯为别人停留。

她在客栈等了一会，也不见顾芳琉的人影，天下之大，她又要去哪找他，要不就此放弃？

叶湘犹豫片刻，还是决定给顾芳琉留一条口信，她交代店小二，若是他回来的话，就告诉他一天以后在笠江城门口碰面，至于来不来，那就是顾芳琉自己的事了。

做完这些后，叶湘收拾行囊，往城外的竹林小屋走去。

她和燕丁道不同不相为谋，但以前的交情也不是假的，于情于理，叶湘也想去看看。

而等到她来到林中小屋时，看到的就是燕丙和燕丁各立在一侧，捂着嘴巴对视的场景。

太不对劲了。

叶湘的眼神在两人身上转了转，意识到什么之后却不知道该往哪儿看。

这两人真是……

她走到燕丙身边，出声问道：“你怎么在这？”要是她没记错的话，燕丙应该和彤云在售卖药材处才对。

燕丙觉得自己的心事被撞破，也慌张得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她结结巴巴答道：“我在收药材处看到了他，有些事情想问问，就跟过来了。”

她说这话的时候，眼神一直往叶湘脸上飘，生怕她开口责备自己，叶湘的注意力却全被另外一件事给吸引，她不解地看着燕丁，狐疑地问：“你怎么会出现在那个地方？”

不用燕丁说，叶湘已经有了猜测，难怪彤云说售卖药材这事突然有了转机，原来转机是在燕丁这儿。

此时燕丁用默认的态度回应了她，叶湘便深深地皱起眉头，坦言道：“你真是个矛盾的人。”

燕丙忙在一旁搭腔：“就是！”

燕丁就是这样一个人，爱也爱得不彻底，恨也恨得不彻底，落到最后朋友也没了，爱人也没了。

叶湘受挫地坐下，久违地露出愁眉苦脸的表情，事到如今她该说什么？该责备还是该感谢，她也没了头绪。

“你不要再插手药材的事了。”叶湘开口，却没得到回应，同时，燕丁也丝毫不对她目前的容貌问过一句，似乎已接受她就是叶湘的事实。

她沉默后，其他两人也无话，叶湘的眼神随意地打量着，自然也看到了这小屋里凌乱的摆设，桌上散乱的酒瓶，燕丁褴褛的衣裳，他憔悴的容颜。

想到什么后，叶湘忽然问道：“曲兰呢，她还好吧？”

再次听到曲兰的名字，燕丙的心也跟着咯噔一下，她下意识抬头看向燕丁，只见他强颜欢笑想说话，一开口却已不对劲，生怕崩溃的声音跑出来，他只能低下头挥挥手给出答案。

叶湘看他低着头整理情绪的模样，心跳也乱了半拍，便转头看向燕丙。燕丙又露出做错事的表情，微不可察地朝她点头。

叶湘见状更是呼吸一滞，同他一起陷入到寂静当中。

许久后，燕丁沉重的叹息声才缓缓响起，他挤出个不算好看的笑容，朝着两人道：“能再次见到你们，我真的很高兴，有时候我甚至怀疑我是人是鬼……不过眼下招待不周，让你们笑话。”

叶湘走过去拍拍他的肩，宽慰地说道：“不必说这种话，我们都知道的。”

她抿了抿唇，斟酌着说：“燕丁，我们换个活法好不好？”

燕丁以手掩面，哭笑不得：“我早就不能回头了。”

叶湘注视着他，低声道：“我们曾经都不是什么好人，但我遇见一位前辈，她让我明白，决定我们未来的不是过往，而是某时某刻的选择，一切都还来得及。”

她说得恳切，燕丁却听得力不从心，他叹气道：“再说吧。”

叶湘听他这话，已明白了他的抉择，她走到燕丙身边，拉住她的手，轻声道：“走吧。”

燕丙呆呆地跟着她走，出门后却又下意识回头看了燕丁一眼，他老态龙钟般坐在凳子上，没有挪动半步，阳光打在他身上，却给他添了一丝暮色。

燕丙看得难受，他明明正值青年，和她一起舞剑的日子像在昨天，怎么一晃眼就成了这副样子？

她有种想捂住眼睛的冲动，但手抬起来却变成了轻轻挥手。

她走了，也不知道会不会再来。

知道燕丙是私自跑出来后，叶湘托人给彤云带了口信报了平安，但时候燕丙恐怕也免不了被彤云一顿数落。

叶湘坐在客栈里，给燕丙处理嘴上的伤口时，平静地说道：“彤云生气起来也很恐怖的。”

燕丙露出大事不好的惊慌之色，吸了吸鼻子：“我错了，当时我只想追过去问个清楚，没想到人晕了过去，再醒来就在那儿了。”

“晕过去？燕丁他对你动手了？”

燕丙连连摆手：“没有，不过他让我很生气，把我给气晕了。”

叶湘忍不住摇头，她就知道会是这样，平常和他们待在一起的时候，燕丙可以是平静的湖水，也能是欢快的溪流，但一遇到燕丙，就会不受控制地变成惊涛骇浪，她当初的担心真的成真了。

她挑了药膏，轻轻涂抹着燕丙的嘴唇，轻声问：“那这呢，是他打的吗？”

听到这个问题，燕丙懊恼地咬了咬唇，吃痛后又捂着嘴喊疼，就这么含糊说了一句：“我自己咬的。”

叶湘也真是服了这两人了，以前形影不离的两人，现如今待在一起怎么就像天崩地裂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