坠金之明 第58章 第五十八章

顾芳琉才说完这话，鬼婆便心满意足地笑笑，闭上眼便靠在墙上，再无动静。

叶湘上前探查她的鼻息，抚触她的脉搏，却未探及任何后，她茫然地回头看向顾芳琉，脸上却是难以接受的惊恐。

顾芳琉一把推开她，亲自过来查看，同样的徒劳无功，他抬起的手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整个人脱力般跌倒在地，喃喃自语：“我不信，我不信！”

叶湘怕他的叫喊惹来追兵，忙上前伸手捂住他的嘴。

下一秒她的手却被他用力攥紧，她听到了顾芳琉隐忍的哭喊：“我说过我不要任何好意的，我不接受！”

叶湘的指尖沾上冰冷的水渍，她知道这是他的眼泪，便上前拍了拍他的肩以示安慰，顾芳琉却伸手环住她，紧紧抱着她压抑自己的情绪。

叶湘的心情也糟糕到了极点，她犹豫一下，便把肩膀借给了顾芳琉，任由他在上面留下湿湿的泪痕。

“我的命一点都不值钱，何必为我付出这么多？”

叶湘听着他的控诉，伸手轻拍他的背，低声道：“可在她看来，你就是她的救命恩人，她觉得值。”

听到这后，顾芳琉又一把推开叶湘：“你让我自己静静。”

叶湘也不勉强，她擦干眼泪走到鬼婆身边，借着微弱的火光给她整理仪容。

鬼婆生命逝去，嘴角却挂着从容的笑，大概是听到了让她心满意足的回答，她走得了无遗憾。

那个年轻的林风瑶女侠，在一个寻常的午夜结束自己的生命，她活着的时候就留下了许多传奇色彩，最后也了无遗憾地迎接了自己的结局。

叶湘想她肯定不想看到自己为她掉眼泪，随后她吸了吸鼻子，露出个笑容，轻轻替她整理身前的衣裳，轻声道：“遇见你，我很幸运。”

石洞里只有微弱的火光，白天黑夜不甚分明，他们躲藏在其中，几乎感觉不到时光的流逝。

叶湘打起精神陪在鬼婆身边坐了许久，却还是忍受不住困意，闭上眼眯一会便沉睡过去。

等她骤然惊醒后，她立即寻找顾芳琉的身影，还好他依旧穿着那身显眼的白，更好的是他依旧守在洞里，哪也没去。

叶湘还是不放心地说了一句：“你要记得你答应过她什么，哪都不许去。”

按照往常来说，顾芳琉肯定是不屑地冷哼，这次他却只是低低地应了一声，再也没了以往的乖张。

叶湘稍微放心了些，她起来四处转了转，思索着道：“不知敌人走了没有，倘若我们贸然出去的话，只怕羊入虎口，不如在这儿待上几天，我想他们应该没时间和我们耗。”

“知道了，我不会走的。”顾芳琉还是那句话，似乎真的痛改前非，重新做人。

叶湘便重新坐了回去，她真是有点饿了，跑了那么一段路，又在这儿不知白天黑夜地待了这么久，是个人都会觉得饿。

为了抵御饥饿，叶湘又睡了一觉，这一睡更是又冷又饿，睡着了都被冷醒。

她连头也不想抬起来，蜷缩着身子问顾芳琉：“我睡了几个时辰？”

“三个时辰左右。”

叶湘一听便出声叹气，才三个时辰，时间竟然过得这么慢，也不知这日子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顾芳琉徐徐朝她走来，弯下腰问：“冷吗？”叶湘反问：“你不冷？”

“当然冷。”顾芳琉说着，脱下自己的外衫，毫不犹豫地盖在她身上，叶湘看得目瞪口呆，伸手一抓便把衣服抛了出去：“我不要。”

顾芳琉伸手接住，顿了一下又随手往她身上一抛：“不想冷死的话就接着。

两人都是如出一辙的倔强，谁也不让谁，叶湘沉默了一下，盖着他的衣服重新躺了下去。

有了这件薄薄的衣服，身上的寒意终于少了些，叶湘饿得有气无力，已无余力思考，闭上眼又睡了过去。

等她再次醒来时，顾芳琉也靠着墙睡着了，身上很是单薄，叶湘一看就觉得他肯定不舒服。

她走过去轻轻摸了摸他的胳膊，冷得像块冰，这么下去被冻死在这儿也不是不可能。叶湘想了想，靠着他坐下，把他的外衫盖在两人身上。

她做完这些后，顾芳琉已经醒了，他睁开眼愣愣地身侧的她，心里一阵悸动。

叶湘自然也感受到他的目光，她伸手挡在他唇边，轻声道：“什么都别问，什么都别说。”

顾芳琉闻言笑了笑，轻轻用嘴唇摩挲着她的手指，叶湘不紧张是假的，她沉默地收回手，顾芳琉却穷追不舍地靠过来，在黑暗中寻找她的唇。

叶湘自然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她感受着喷薄在自己颈间的气息，下意识吞咽口水，屏着呼吸转过头，低声说：“这是环境的影响，你我都不是这种人，不是吗？”

顾芳琉顿了顿，若有若无地吐出一句：“抱歉。”

叶湘不想再纠结，她调整坐姿，抱着手再次入眠。

接下来的时间两人都是这么度过的，这洞里有一股近乎死寂般的阴寒，稍有不慎就要人性命。

有了那件薄衫后冷意没那么明显，但饥饿却解决不了，叶湘醒了就饿，她宁愿身边躺着的顾芳琉是一根大萝卜，她真的饿到想吃了他。

叶湘只能用睡眠来缓解饥渴，她睡着后似乎做了个梦，梦中的他们发起狂来，缠在一起交换唾液，抛弃一切人形的姿态，化为最原始的生物，不停歇地交缠着。

做了这种梦更是让叶湘精疲力竭，她醒来后下意识擦了擦自己的嘴唇，干涩到生疼，还是太渴了。

两人不知道时间如何流逝，只好耐着性子等了一天又一天。那天叶湘醒来时，看到墙上的火把彻底熄灭，她唤醒身边的顾芳琉：“我觉得我们得出去了。”

“嗯。”

顾芳琉起身来到鬼婆面前：“我得把她带出去。”

叶湘正有此意，她原本的计划是原路返回，躲了这么久，这地方已安全了不少。

等她站起来想打开机关时，却觉得不对劲，她站在机关下，身上却传来微风拂过的凉意。

叶湘顺着风向看去，在洞窟的角落里看到一道窄窄的石门，她立即叫来顾芳琉：“我们可以从这里出去。”

这儿肯定也是鬼婆早就安排好的，不细看根本看不见，鬼婆不说，他们也一直没发现。

顾芳琉看了一眼，转身背起鬼婆：“走吧，我们一起出去。”

叶湘在前面带路，顾芳琉则是背着人跟在她身后，两人在蜿蜒的小道里摸索着走，走了许久许久，却没看到出口。

叶湘停下脚步，四处环视着问：“我们是不是走错了？”

顾芳琉轻轻摇头：“不太可能，一路上我都做了标记，只有这条路，只是没走到终点罢了，先歇会吧。”

叶湘只好忍住心里的焦虑，坐下来修整。

随后她朝顾芳琉道：“接下来这段路让我来背吧。”

顾芳琉面无表情地拒绝了她：“不用。”

叶湘低声叹气：“我知道她对你很重要，但对我而言，她也是我的再生母亲，就让我背她走完这一程吧。”

叶湘说得尤为恳切，顾芳琉稍作犹豫，还是点头答应了她。

这次轮到顾芳琉在前引路，叶湘埋着头跟上，依旧是漫长到没有尽头的一段路，两人停下来休息了数次，轮换着背起鬼婆，在漆黑的小道上走了许久，终于看到一丝光亮。

“出口应该就在那儿！”

叶湘指着前方的亮光，兴高采烈地回头看向顾芳琉，顾芳琉也跟着一声轻叹：“走吧。”

等两人带着鬼婆的尸骨从洞里爬出时，外面又是一个平静的晴天，叶湘举目四望，终于弄明白他们所在的位置。

这儿是紧挨着破庙山的另一座深山，而鬼婆竟然神不知鬼不觉地把出口修在这个地方，所以两人才走了这么久。

这时候两人都狼狈得不像话，面如枯槁，眼眶深陷，再饿几天就快瘦骨嶙峋了。

叶湘伸长脖子，朝骨庐所在的方向看着，但她们的位置太偏，看不到什么。

在好奇心的驱使下，她顺着骨庐的方向走去，顾芳琉看了她一眼，也脚步虚浮地跟在她身后。

两人来到山崖边时，正好看到骨庐和破庙的全貌，这两个地方已化为一片焦土，所有的生活痕迹都被抹除，世上再无骨庐和破庙。

叶湘僵硬地站在风中，咬紧牙关，忍住心里的痛意。

顾芳琉适时地拽住她的胳膊，饿了几天后，她的身躯看起来更加单薄，风一吹便像要消失在风中。

该怎么放下爱恨呢？

叶湘在心底琢磨着这句话，半晌后，她抬起手擦干眼泪，幽幽道：“走吧。”

两人原路返回来到鬼婆的尸骨旁，找了几根尖利的木根，生生给她撬出一个深坑，当做她的坟冢。

挖好后，他们整理着鬼婆的仪容仪表，跟她做最后的告别。

“你说我们给她修了这么一座不起眼的坟，她会遗憾吗？”叶湘声音低沉，缓缓发问。

“不会，人死后就是黄土，和地上任何土都无异，她一向很看得开。”

叶湘一听也笑了出来，顾芳琉这话倒是说对了，林女侠肯定会这么想。

“埋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