坠金之明 第56章 第五十六章

触及到顾芳琉的目光后，叶湘下意识低下头，脸上的笑容也瞬间消失。

她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这么做，但身体已比大脑早一步发出信号。

在她低头后，顾芳琉也从她身前走开，叶湘听到他平静的声音：“今天就先这样吧，要是想切磋的话，过两天再来。”

叶湘沉默地盯着他的背影，半晌后低低地应了一声，转身走开。

叶湘依言在两天后出现，经过两天的冷静，他们的情绪都稳定了很多，再也没出现过看着对方喜出望外的画面。

两人对神功的渴望倒是如出一辙，本就是高手，只需一个眼神便能配合得天衣无缝，达到事半功倍的效果。

叶湘对这样的成果很是惊喜，但想到这竟然是和顾芳琉一起琢磨出来的功夫，她又觉得可惜。

练功的两人亦敌亦友，除了一起琢磨神功外，叶湘也从来没忘记鬼婆对自己的要求，她知道她的目标依旧是能够杀了顾芳琉。

见叶湘孜孜不倦地朝自己发起挑战，顾芳琉也稍感意外，他以为他们即使不是朋友，但也不是见面就掐的关系，可惜叶湘好像不这么觉得。

而从一而终的叶湘进步很快，即使她手中的剑并不如他，她却从来没气馁过，每天进步一点点，在他身上留下的伤痕也越来越多。

而她向来胜不骄败不馁，除了达成目的之外，没有任何东西能动摇她的心。

顾芳琉尊重她的坚韧，他再也没敷衍过她，她每一次动手的时候，他都报以最真诚的反抗。

他也知道自己会有被叶湘杀死的一天，但没想到那天会来得如此之快，几次简单的招式往来之后，叶湘突然开窍，暴起后逼得顾芳琉连连后退。

等到他回过神时，叶湘的剑已经像蛇一样缠在他的颈间，她这才轻轻一笑，喜上眉梢：“你输了。”

这不是输赢的问题，这更像是生死的问题，顾芳琉扔下手中的剑，朝她举起手投降：“愿赌服输，你可以杀了我。”

叶湘并不相信他，同样的，她也不想杀他，起码不是现在。

她轻哼一声，利落地收回剑，负手沉静地看着他，微微颔首：“你我并无生死恩怨，我暂且不会杀你，以后可说不定。”

说完她便想转身离开，顾芳琉却站在她身后喊道：“以后想杀我的话，就没那么容易了。”

叶湘微微侧头，给了一个肯定的答案：“我最终的目标并不是你，我也不会在这里停下脚步，你现在该思考的是怎么不被我杀死。”

离开顾芳琉的视线后，叶湘轻快地跑了两步，幸好功夫不负有心人，她终于迎来了这么一天，说不高兴那是假的。

但走到骨庐跟前时，她还是收敛了自己的浮躁，沉稳地走进门去，朝鬼婆道：“我回来了。”

鬼婆坐在桌边，听到这话只是抬头看了看她，随即便问道：“今天杀了他没？”

叶湘微微抿唇，把剑放在桌上，坐下说道：“今天有杀了他的机会，但我没动手。”

听到这话，鬼婆也没说责备的话，她看向窗外，轻轻摇头：“不撞南墙不回头，只怕你们当真会走到自相残杀的一天。”

叶湘知道鬼婆说的话大半都是对的，但为了这虚无缥缈的未来，她就先杀了顾芳琉，那她也和他没什么两样了。

为了精进技艺，叶湘还是会找顾芳琉练功，她对自己的状态很满意，有这种功力的话，对付陆信也没那么艰难。

但也有美中不足，叶湘的剑早就断了，现如今握在手里的也只是一把普通的剑，和顾芳琉的根本比不了。

她无异抢顾芳琉的宝剑，眼神却还是朝他的剑上频频看去。

顾芳琉也不意外，他举起手中宝剑，掂了掂后问叶湘：“想要吗？”

叶湘本想嗤笑一声表示不屑，但这宝剑她还真挺喜欢，便问道：“哪里打造的？”

顾芳琉弯起唇角笑开，倒是规规矩矩地回答了她的问题：“笠江城。”

笠江城……那太远了，而且她现在还得履行对鬼婆的承诺，这一时半会也无法远行。

见她露出黯淡的神情，顾芳琉再次笑道：“你想要的话我送你。”

叶湘才不相信他的鬼话，她冷酷地别过头，沉声道：“我用普通的剑都能赢你。”

这话倒是不假，只是顾芳琉一听顿时觉得无趣，他以为长年累月相处下来，叶湘不至于会那么死板，但事实证明她就是这么死板。

还不等他有所动作，叶湘就满血复活，抛却心中遗憾，提着剑催促他：“再来！”

顾芳琉只好应战，现在的叶湘完全有能力杀死他，倘若他不应战的话，叶湘才是不满意，只怕一个不高兴就要砍死他，他有不得不陪练的理由。

在叶湘的剑重新指到他眼前后，顾芳琉深吸一口气，放弃抵抗：“来练功吧。”

叶湘眼里闪过得意的笑意，她默认了顾芳琉的提议，顾芳琉也看出来了，顺着她的意思出手，又是一阵地裂山崩。

此时一道爽朗的笑声响起：“好一个双剑合璧！”

叶湘闻言，立即收起剑，恭敬地朝鬼婆拱手致意。

鬼婆却不在乎她的虚礼，她缓缓朝两人走来，在顾芳琉面前停下。

这会儿顾芳琉皱起眉头，问道：“找我有事？”

鬼婆一脸正色，出声道：“最近我夜观天象，这山里恐怕不太平，只怕又是你的仇人找上门来，想置你于死地，依我看，你还是走吧？”

听见这话，顾芳琉又露出了寻常的邪气，他轻蔑地笑笑，狠狠道：“来一百杀一百，有这么多人给我陪葬，我很开心。”

说完后，他更是冷冷看向两人：“放心吧，不会给你们惹麻烦。”

他这么一说，等于在两人面前画上一条鸿沟，这么久以来的平和彻底被打破，鬼婆的神情也瞬间变得冰冷，她摇摇头，缓缓说道：“朽木不可雕也。”

叶湘甚至觉得，下一秒鬼婆就会让她在这儿了结顾芳琉的性命。

但她等了很久，鬼婆都没有其它吩咐，而是佝偻着背慢慢走开。

叶湘看着她的背影，忍不住朝顾芳琉说了一句：“你竟然忍心这么对她。”

顾芳琉不以为然地笑笑：“你们不也随时想着杀了我吗？”

他这么一说，叶湘反倒没话说了，她跟在鬼婆身后朝骨庐走去，途中不忘问一句：“要是不放心的话，我们出去避一避。”

鬼婆却不假思索地摆手：“不用，我心中有数。”

叶湘知道她颇有神通，但还是不可避免地想起顾芳琉雪夜杀人时候的场景，她不想再看见第二次。

而鬼婆又一次说对了，叶湘虽然不懂天象，却还是感受到了逐渐逼近的不祥之气。

此时鬼婆站在院中，任由烈风吹动她苍白的发，她依旧一动不动地杵着，抬头仰望天空。

叶湘也跟着看了一会，漆黑的天空中并无过多异象，只有大片的乌云在慢慢翻滚着。

“三年之期快到了，日子过得可真快啊……”

听到这话，叶湘心里咯噔了一下，这三年里她从未觉得煎熬，时光如白驹过隙，就这么悄悄溜走。

可她忽然在这时候说这话又是什么意思，叶湘想开口问个清楚，鬼婆却先她一步出声：“走吧，我们去破庙。”

这个时候去破庙做什么？叶湘有个极坏的猜测，她立即挡在鬼婆面前，此刻呼啸的风更为喧嚣，吹得人几欲站不稳。

叶湘在风中摇晃着，却一点也没让步，还是那句话：“你不能去。”

鬼婆看着她的做派，微微眯起眼，呼啸而过的风更为猛烈。

“我必须去！”鬼婆斩钉截铁，丝毫没有转圜的余地。

叶湘看着她坚毅的眼神，心里顿时涌出一股惊恐万分的感觉，她不想眼睁睁看着鬼婆踏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眼见劝不动眼前的人后，叶湘咬紧牙关，抛下一句：“那我把他带走！”说完就转身朝破庙狂奔而去。

她急速跑到破庙外的时候，却见顾芳琉已抱着剑坐在门口，垂着头不知在思索什么。猛烈的风也没放过他，吹起他的衣角，在剑身上轻轻拂过，便轻飘飘断成两截。

顾芳琉浑如未觉地坐着，身上的肃杀之气却越来越浓烈，看来早已做好战斗准备。

叶湘跑到他面前挡住他光线，强硬道：“你得跟我走！”

顾芳琉微微抬起头，讥诮地笑着问出声：“凭什么？”

“她会死在这的。”叶湘简明扼要地说了一句，终于在顾芳琉的脸上看到一丝裂痕，他难以置信地笑笑：“何至于？”

“走吧，离开这，一了百了，就什么事情都不会再发生。”叶湘说着，已伸手去夺顾芳琉手中的剑。

顾芳琉却在瞬间握紧，他低下头苦笑：“你带她走吧，何至于要牵扯到这些恩怨当中，让我用剑决定我的生死好吗？”

“既如此，那当初何必救我？”

就在两人争执的时候，鬼婆已悄然赶到，她站在远处，目光沉沉地看向两人，出声质问顾芳琉。

还没等他有所回答，一阵飞鸟掠过般的扑棱声便响了起来，而这之后，成百上千的扑棱声如潮水般响起。

三人抬头看去，看到的是如蝗虫般密密麻麻的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