坠金之明 第54章 第五十四章

叶湘露出不好意思的神情，尴尬地站在他身边，一时间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好。

她想了想，从他手中接过扇子：“你也累了吧，去睡会，我在这儿守着就行。”

“我不困。”

顾芳琉用简单的话打发了她，既如此，叶湘也不好说什么，她认真熬着药，熬制成功后又倒在碗里，端到鬼婆床前。

顾芳琉却在这时候走上前来，朝她伸出手：“我来吧。”

叶湘犹豫片刻，看着他问：“你可以吗？”

“放心吧。”顾芳琉接过药碗，将鬼婆托起来靠在自己胸前，舀起一勺药水吹凉，递到鬼婆嘴边喂下。

他做这些的时候动作很是娴熟，像是私底下早已想象过该怎么做，叶湘看在眼里，心里还是稍感惊讶。

顾芳琉很耐心地把药全都喂进去，才轻轻把鬼婆放心，替她盖了身上的被子。

叶湘跟在他身后，好奇地出声问：“在你眼里，她是什么样的人？”

顾芳琉顿了一下，好像在认真思考这个问题的答案，随后他平静地回了一句：“像母亲一样的存在。”

这可是一个极高的评价，叶湘听到后震惊地看向他的背影，半晌才说了一句：“你这么想，她会高兴的。”

顾芳琉却满不在乎地笑笑：“没有太多情感，也就不会有太多期待，如果鬼婆真有一个儿子，是混世魔头的话，我想她也不会高兴。”

他说完，想了想又补充一句：“不要告诉她。”

“你们该坦诚地聊一聊。”在经历这次突如其来的劫难后，鬼婆的身体情况只怕不容乐观。

“有时候隐瞒反倒是一种保护，你不觉得吗？”顾芳琉反问叶湘。

被他这么一问后，叶湘还真想起一个被自己骗得团团转的人，如今不知如何的陆锦意，她还瞒着很多事情没告诉他呢，也打着为他号的名号。

这么一想，她和顾芳琉也没什么区别，她还有什么立场去劝他呢？

而在看到叶湘眼神瞬间变得复杂后，顾芳琉轻笑一声：“怎么，你也遇见过这样的人吗？是谁？”

在这时候，叶湘连提起他都觉得困难，她皱了皱眉头，轻声道：“一个熟人。”

说起这件事后，她的眼神变得深沉起来，像是装了满满的心事，无瑕再兼顾其他，顾芳琉也没执着，从她身边走开。

三天很快结束，神医所说的期限就要到来，叶湘给鬼婆喂了最后一碗药，给她把了最后一次脉。

这一次的脉象已经彻底平稳下来，鬼婆身上的郁郁之气也彻底消散，虽然她依旧沉睡，但精气神看起来比之前沉稳了很多。

叶湘哪也没去，坐在床前等着她醒来，虽然不见顾芳琉的身影，但她能感受到他的气息，他应该就在附近，以一个孤独的姿态等待着鬼婆的苏醒。

看到鬼婆的手动了一下后，叶湘立即伸手抓住她的手，接着朝窗外大喊：“她醒了！”

这一声不仅提醒了顾芳琉，就连鬼婆也被这声音给惊醒，缓缓睁开眼睛。

她第一眼看到的就是守候在一旁的叶湘，她神情焦急地看着她，似乎为她紧紧捏了把汗。

鬼婆深深喘了两口气，哑着声音问：“我还没死呢？”

叶湘缓缓摇头，低声道：“不要说那种话，你很好。”

鬼婆却笑着从她身上移开目光，看向正上方，幽幽开口：“我好像做了一个美梦，梦见我认识的很多人，其实我才不是一个孤独的老婆子，我在梦里见到很多伙伴，同他们谈天说地，遨游四海。我想跟着他们一起离开，可他们说我不属于那里……”

她说完这话后，顾芳琉的身影轻飘飘地移动到两人身边，鬼婆抬眼看向他，眼中闪过奇异的光彩，她伸手指了指他们：“是你救了我，连同你一起。顾芳琉，你就不能听我一句劝吗？”

她不用开口，顾芳琉就知道她要说什么，天下之大，也只有她会孜孜不倦提起这个话题，只因只有她会在乎他的归途，才会‘管’他的闲事。

面对此情此景，他本该心软的，但他只是扯着嘴角笑笑，没有给出任何一句承诺。

对于他的反应，鬼婆也不意外，她长舒一口气，畅快地笑出声来：“我还没死，以后还会继续念叨，你以后有得烦了。”

顾芳琉低着头笑笑：“有这种毅力的话，你大概能长命百岁。”

鬼婆没回他的话，她让叶湘扶着自己坐起来，往屋里简单扫了一圈，便问出声：“只凭你们的能力，只怕救不了我这条老命，还有谁来过吗？”

叶湘暗地里佩服鬼婆的老辣，此时她也如实告知了她：“还有药谷里的神医也来过。”

“哦，他啊，怕是也只有他有这种能力了，看来我又欠了一桩人情，还不了的话可不好离开。这几天你们都累了，别管我，好好休息。”

鬼婆的话不容置疑，她说完这话后，已经厌烦地挥挥手，想赶两人离开。

顾芳琉率先开口：“我回破庙，有事叫我。”说完转身便走。

鬼婆看着他的身影补了一句：“常来走动。”

顾芳琉走后不久，鬼婆就可以杵着拐杖站起来了，她睡了那么久，才刚行走自然是步伐缓慢，但她也不要叶湘搀扶，执意让叶湘去睡觉。

叶湘还真是累了，才一躺下就彻底进入梦乡。

这一次叶湘睡得很足，她醒来的时候，鬼婆正为两人的晚饭而忙碌，叶湘走过去试图接过她手里的瓢：“我来吧。”

鬼婆却摇摇头拒绝了她：“交给我，我能做，你去把顾芳琉叫来，我们一起吃顿饭。”

叶湘见她态度坚决，便出门朝破庙走去。

走在途中时，天就已经黑了，叶湘摸黑站到破庙前，出声叫顾芳琉的名字。

山间一片漆黑，唯有顾芳琉穿着一身白现身的时候最显眼，叶湘看了竟然觉得有点好笑。

而顾芳琉站得远远的，波澜不惊地问：“怎么了？”

叶湘说出鬼婆的邀请，却毫不意外地遭到了顾芳琉的拒绝：“不去。”

叶湘无奈地撇撇嘴角：“就知道你不会去，白白辜负她的一番心意。”

“人一旦有了感情，就有了弱点，你不觉得吗？”

叶湘没想到他会这么说，她沉默片刻，低声道：“一个真正的高手，能战胜自己的弱点。”

说完她转身就走，她知道自己劝不动顾芳琉，鬼婆大概也预料到这个局面，而她依旧派遣叶湘来做这事，这是她的倔强；顾芳琉坚持自己的观点，这也是他的倔强；而叶湘不会再三劝解他，这也是她的倔强。

回到骨庐后，还没等叶湘说话，鬼婆就问道：“他不愿意来是吗？”

叶湘怕她伤心，只是轻轻点头，鬼婆却没说什么，只道：“坐下吃饭吧。”

自从鬼婆醒来后，她的精神倒是一天天好转，没几天后，她再次来到练功场，教授叶湘功夫。

日复一日，四季变换，风雨过了又来，春花谢了又开。

鬼婆灰白的头发也渐渐变得花白，而在某个寻常的一天，她演示完最后的武功，朝叶湘道：“我已经把我的毕生所学都交给你，以后的修炼，就看你的悟性了。”

叶湘难掩欣喜，拱手道谢，而鬼婆却摆摆手，随即道：“我时日无多，只怕以后无法给你更多的建议，我提醒你一点，如果哪一天，你能靠着这套武功杀了顾芳琉的时候，就是你神功练成之际。”

叶湘诧异地看向她，又问了一遍：“杀了顾芳琉？”

鬼婆侧头看向她，目光坚定，语气不容置疑：“不错，我要你每天找他挑战一次，直至你杀了他。”

叶湘拧着眉，再次问道：“你是真希望我杀了他吗？”

鬼婆笑着摇头：“也许我永远劝不动他，而那样只会死更多的人，既如此，还不如早点动手。”

她说这话可不像是开玩笑，叶湘紧紧盯着她，想从她脸上找出什么破绽：“那为何不现在就动手？”

听到这个问题，鬼婆也是轻声叹息：“我想，有我在的话，事情还会有什么转机。”

叶湘一听，当真陷入该怎么杀了顾芳琉的苦恼中，倘若她真把他杀了的话，常宁会怎么想？

这时却又听见鬼婆笑了两声：“骗你的，这是我们的恩怨，要杀也是我的事，不会把你牵扯进来。我让你动手，是因为我知道你现在还杀不了他，就如他杀不了你一样，但你要是刻苦练功的话，可就说不定了，到时候杀不杀他，全凭你的决定。”

叶湘琢磨了一下，还是觉得她后面说这几句话听起来更真实。

鬼婆只是为她找一个目标罢了，不是真让她去杀了顾芳琉。

即使如此，每一天她都抱着视死如归的决心出现在破庙外，对着顾芳琉喊出那句：“顾芳琉，出来受死！”

起初顾芳琉出来的时候，他还诧异地挑眉，盯着叶湘问：“你疯了？”

叶湘却冷冷举起剑，面无表情道：“接招吧，今天就是你的死期。”

顾芳琉抬头看了一眼岌岌可危的破庙，开口商量：“能不能去其他地方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