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衾文想着他也许是回光返照,便下楼去继续找要药品。但转了一圈他都没发现这简陋无比的屋里有什么医药箱痕迹,只餐桌前有几包不同的冲剂和一杯已经冷透了的药。
他把杯子洗了,照着小时候生病的记忆兑了一包药,用冷水冰到合适的温度后,拿上去给凌无书喝。
单衾文费了很大力气才把凌无书拽起来,但凌无书就是死活抱着粉红豹不撒手,他有些苦恼地哄了好几次,可凌无书就算睁开眼也只是无神中带着不耐看着他。
他既委屈又气愤,便直接捏开凌无书的下颌,把药灌了进去。
灌药后没多久凌无书开始发热,他又打水给凌无书冷敷额头,发热后凌无书安静很多,几乎没醒来过,也任他折腾。他不放心又给凌无书灌了一次药,如此折腾着直到后半夜凌无书体温才勉强算是正常。
单衾文不但累还困,想到明天要上课,便直接躺凌无书的床上睡着了。
但睡到中途,身侧床铺颤动。他正朦胧着,凌无书就将他硬扯起来,面无表情地说要吃东西。
单衾文勉强睁眼,看了眼手机已凌晨四点半。他又躺了几秒,起身问凌无书到底清醒了没有。凌无书没回答。
他随手扯了件凌无书的外套穿着,认命地下了楼。
打开冰箱,里面食材虽少,但都很新鲜,想来凌无书应该有自己做饭吃的习惯。他便强打精神,把脸埋在冷气四溢的冰箱里,见有冷饭就挑了些配菜,走厨房里去给小病秧子做炒饭。
单衾文发丝轻颤,单手颠勺,已很有大师风范。他最后将缀满胡萝卜丁和豌豆青菜的炒饭端出去时,凌无书已经端着一杯感冒灵,坐在餐桌前小口小口喝着了。
他将碗放凌无书面前时,凌无书看了他一眼,接着什么话也不说,就垂下视线把碗揽过去开始吃。
他带着困意,手托腮看着凌无书:“好吃吗?”
凌无书停下勺子,直视着他,喝了一口药:“难吃。”
“呵。”单衾文懒得和这人再争,可那两字将他刺得有点难受,他便支起胳膊睡在餐桌上,“难吃就别说话,天都要亮了,让我再睡会儿。”
接下来整个底楼便只有勺子不时撞上碗的细微声响。凌无书吃东西很安静,那若有似无的动静倒让这夜显得更寂静。
迷迷蒙蒙间单衾文真觉得自己快要睡着了,就在他稍微醒了一点时,察觉到凌无书在朝自己走近。
他没动,意识浅挂在梦乡边缘,心里却在想凌无书是要给自己披毛毯,还是轻轻叫他起来去床上睡。就这样等了良久,凌无书都没动静,而睡意再次袭来,他便沉入梦里。
等再清醒时,已经有热意笼罩着自己。他后知后觉这是凌无书身上的气味,心跳有些加速,但一种强烈的直觉告诉他不要睁眼。
他装作没醒,随后便感到有温热呼吸靠近,他大脑略微空白了一瞬,接着一张带湿意的唇贴在了他下颌。
单衾文手指略微蜷起,心扑通跳着,咽了咽喉咙。
唇只在他下颌停了几秒,像蝴蝶停留般轻盈,随后离去。
被亲吻的地方泛起一阵痒意,单衾文曲起手指,想着要不要睁眼吓吓凌无书。
但紧接着一只带凉意的手便略显强硬地握住了他后颈,他还没来得及判断这是什么情况,便感到唇上一热,凌无书陡然加重的呼吸像一团火,将他浑身烧了起来。
他再也不敢睁眼,只任由凌无书吻在自己唇上。两人呼吸交错着,一时分不清谁的唇更冷,谁的鼻息更烫。
这次的吻停留了很久,久到凌无书的呼吸变得平稳,久到单衾文以为终于要结束。
可凌无书却食髓知味般再次低头,吻在了他的额角、眉峰、眼尾、鼻尖……等最后一个落在颈侧的吻收回时,单衾文已经只能用最拙劣的演技来掩饰那快要冲破装睡表象的躁动情绪。
凌无书这是什么意思。千思百转间,只有这一个明晰的念头浮在单衾文心头。
可他等不到结果了,凌无书已经平静下来,没事人般上了楼。这意味着这件事此后也无法被拿出来作为什么印证。
那些切实落在他身上却又虚无缥缈的吻,是仅两人可见的印章,疯狂扣在他身上像在许下什么承诺,却又会在盖印人离开后失去一切效用。
可哪怕是这样,单衾文还是发现……自己在贪恋这些吻所代表的温和。
他如此躺着最后上了楼,打开卧室门,见凌无书开着台灯在书案上写着什么。他刻意弄出动静,但凌无书还是没有回头。
他便闷闷地掀开被子,躺了下去。
凌无书的台灯打在天花板上比月光还冷,他偏头看着脑袋歪在一边的粉红豹,展臂将其揽了过来,抱着睡觉。
可粉红豹上面全部都是凌无书的气息,单衾文闻着骨头都在发软,便把玩偶当作凌无书,狠狠地勒了一下。
台灯被按熄,他迅速闭眼,等凌无书挨着自己和粉红豹睡觉。
但凌无书却挪到了很远的地方,轻盈地躺在床上,背对着他睡着了。
等第二天单衾文被闹钟叫醒时,凌无书早就不在床上。
又是这样的冷漠,单衾文抓了一下头发,把粉红豹手脚缠在一起不停地打死结,最后将它塞在凌无书衣柜最顶格的最里面,还刻意用被褥将其遮住。
做完这一切他下楼还是没见到凌无书,只是桌上留着一个荷包蛋,正冒着微弱热气。他连忙开门,大早上清巷空旷,哪儿见得到凌无书的身影。
昨夜踩垮的梯子被收拾得一干二净,单衾文准备回屋,便听见自家门锁响了几下,接着父母打开了门,看样子是收拾完毕准备去学校了。
单衾文走回四号住宅,想将荷包蛋吃掉,但心思一转他把碗筷直接端了起来,朝家里走。
樊宫羽见了略感意外:“书书给你做的?”
“狗给我做的。”单衾文说着气话,回头看了四号住宅一眼,又对樊宫羽道,“妈,凌无书他……”
樊宫羽见他迟迟不说话,问道:“书书他怎么了?”
“没什么,他长得挺快。”单衾文确实也不知道自己能说什么,便同妈妈道别。
他回去收拾了一阵便去了学校。
他们班每周一手机都会上交给老师,等周五放假拿到手机后,单衾文也不像其他同学那样迫切。毕竟认识的人都在学校里,平日没什么需要联系,他也不像单木锦那样对游戏上瘾。
可这两周,无论早晚他都没再遇见过凌无书,心中挂念放不下,却又不愿敲门去问。这些累在一起的隐秘期待便只能堆积到周五。他一拿到手机便迫不及待地开机,点进那个名为“金华中学歌剧团粉丝应援群”的对话框里,企图从中找到有关凌无书的痕迹。
前两周全都是阮渡和其他几个活跃同学的日常分享,阮渡的网名后面紧紧跟着一颗绿色龙头,龙头下全都是她努力学习的照片,后面常配上一句消息:向我学习。
向我学习。向我学习。没完没了,全都是向我学习。
第三周也是寒假放假的那一周,单衾文坐在位置上,将书包挂在怀里,漫无目的地翻着“金华中学歌剧团粉丝应援群”上面累积到99 的消息。
他怀疑这根本就不是什么粉丝群,看着里面有两百多号人,但其实说不定只有他来这儿一条一条翻着无比琐碎的日常分享。群里除了有几个人在捧场,其他时候便没有谁在交流。
就在他想要退出去时,群里跳出了一条新消息。
软绵绵粥(阮渡):[@所有人大家最期待的环节来了!]
剑客:[什么?]
春和景明:[想到了寒假出游新主意?]
裴:[不是哦^_^]
单衾文把扶在膝盖上的右手拿上桌面,发了条消息。
可爱小熊:[哇,未卜先知,裴学长太厉害啦——]
剑客:[额。裴常宜的小迷妹?]
可爱小熊:[裴学长就是整个社团演技最好,最帅的存在,其他人虽然厉害,但比不了学长的一根头发丝,呜。]
剑客:[……]
景天:[偏执小迷妹踢出去]
裴:[大家不要误会。]
裴:[@se 把你的小熊领回去。]
原本闲闲扯起一边嘴角的单衾文收了笑容,意识到这个se是凌无书后,他坐直身体紧盯着屏幕。
se:[?]
se:[我不认识她。]
单衾文松下一口气,看着裴常宜那头像,恶作剧的**越发强烈。
可爱小熊:[学长为什么要把我推向别人a。]
裴:[@se 阿默我已经带出来了,我还带了你喜欢喝的饮品,现在在校门口等你,今天放寒假,我们要不多绕海滨公园走几圈?阿默很想你^_^]
可爱小熊:[ 6 ]
se:[行,我出来了。]
可爱小熊:[……]
景天:[小熊别伤心,se是凌无书,我们社团的男生新星,不是你情敌。]
单衾文看着那行字,哑口无言片刻,忽然扶额气笑出了声。他视线错开,见教室里的人差不多要走完了,便将书包挎在背后,起身朝教室走廊走去。
走廊上站着几个其他班的同学,抱着一个篮球拍着,见单衾文走来,为首的那个顺滑锅盖发型的白净男生连忙迎了上去:“文哥,你可算出来了。”
单衾文接过球,拍了几下朝人群中的任秋冬掷去,随手提着书包带子:“今天去海滨公园。”
海滨公园在城南,公园外就是海滨大道,留有很宽裕的场地据说是要修建一个可供骑行或散步的空中悬路,修起来后到晚上便流光溢彩,小情侣并肩走着,吹着陆风不知道有多浪漫。
但在修建的时候,便有些煞风景,单衾文心想这裴常宜眼光实在太差。
单衾文再一次躲避了那如狼似虎的任秋冬,投中筐后,便下场不再打。他在休息区座位上拿起手机,环顾四周,打开水壶开始喝水。
同样坐在休息区的一个长相温和甜美的女生突然叫住了他,问他要不要纸巾。
单衾文迟疑片刻,接过后说了声谢谢。这位女生是锅盖头男生王义雍的女朋友,她经常陪王义雍一起打球,单衾文对她有点模糊的印象,似乎叫……
“你好,我叫顾禾。”顾禾这么说。
单衾文笑笑:“你好,我叫单衾文。”
“我知道你的,王义雍经常同我说起你,我们班的女生有时也会提起你的名字。”顾禾不徐不缓地说着,随后一笑,“我在年级群里见过你的头像和昵称,感觉你是一个很有趣的人。”
单衾文顿了一下,仰头喝掉最后一口水,随后将水壶扔回书包上,起身看着篮球场。
“粉色头像?可爱小熊?”单衾文说着自己都忍不住笑了,偏头看着顾禾,“算了吧……不过我有问题想请教你,你觉得什么样的头像才能吸引到一个看上去像是刺头,有时候很嘴硬但其实性格很软的男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