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班点一到,柏雪意一分钟没多待,关掉电脑准时走人。
刑满释放,自由的空气。
柏雪意降下车窗,轻柔的晚风吹起他的发梢,车载导航提醒他“前方道路拥堵”。
想是迁就女方,柏母定的餐厅离他公司大约四十分钟车程。虽然远了点,但也不是坏事,他可不想相亲还撞上倒霉同事。
碰上下班高峰期,柏雪意硬生生开了快一小时才到,又在爆满的停车场转了一刻钟才找到车位,踏进餐厅的时候差点迟到。
好在对方还没到。
该说不说,柏母选的餐厅倒是很有品味。整体装修以黑檀木为主,浓郁的绿植包裹着半私密的卡座,很适合安静地谈事吃饭。当然这些都不重要,好吃才是关键,光看这一玻璃展柜的奖章和名人合照签名,就知道这家餐厅肯定有点东西。
服务生训练有素地递上菜单。
柏雪意翻开第一页,立刻被主厨推荐的招牌菜吸引了:
熟醉富贵虾,白芦笋拌胭脂蚌,花胶黄鱼羹,鸡汤汆海蚌,脆马踏湖莲藕..
本就贫瘠的胃更饿了。柏雪意突然觉得来相亲也挺好的,一个人点两三道就撑死了,两个人能尝更多菜色,他可以把想吃的都点上。
手机在桌上震了震,柏雪意看了眼,女方给他发消息说“不好意思堵车了”。
柏雪意拿起手机“咔咔”拍照,直接把菜单发给她,让她看看想吃什么,他提前点好,这样能早点吃上。
过了一会儿,女生发来几个菜名。很好,都是他想点的。他招来服务生,利索地点菜下单,顺便提前把单买了。
又无聊地刷了五分钟朋友圈,柏雪意收到女方消息,说她“到了”。
柏雪意放下手机,一只手撑着脑袋,看向门口的琉璃屏风,看似在等人,实际在放空。
“叮啷”,帘幕掀开带响黄铜铃铛,屏风右侧走过来两个人。
一高一低,修长挺拔,步态优雅,水晶吊灯晃眼,影影绰绰,让人看不真切。
柏雪意在神游太空。高的这位男士,得有一米九了吧,好高啊,宽肩窄腰,腿也好长,居然还是提胯走路的,跟男模似的,真是摇曳生姿啊。
不过怎么有点眼熟?
直到走近了,柏雪意猛地一滞,瞬间清醒。
怎么会这么巧?!
这儿已经离公司十万八千里了,居然还能碰上闻照。
闻照显然也看见了柏雪意,目光在他脸上停留了两秒,很快平静无波地移开。
柏雪意左手边的卡座突然站起来一位西装革履的男士,他招了招手,闻照看见,很快朝他走去。
原来和他一样,约了人在这里吃饭。
于是此刻,柏雪意和闻照比邻而坐,中间就隔着一道半高的绿植。他只要稍稍偏头,就能看见闻照的侧脸。
“嗨,久等了。”
柏雪意的注意力完全被闻照吸引,都没注意女生已经拉开椅子坐下了。他回过神,笑容还有点僵,回说“你好”。
“我叫岑真,”女生一身优雅套装,笑容明媚大方,夸道:“你比照片上更帅啊。”
“谢谢,你也很漂亮。”柏雪意从不吝啬对女孩子的赞美。
不过他表面人模人样,内心已经翻江倒海了。
急,被前男友撞见相亲现场该怎么办。
他竟然有种出轨被抓包的紧张感。
“闻总,这些菜都不合您的口味?”这是朱律师第一次见闻照本人,没想到本人这么年轻,看相貌不超过25岁。GC是他们律所的大客户,他不敢怠慢:“他家这几个招牌菜口碑很好,您试试看?”
“你看着点吧。”
点单早菜也上得快。不一会儿,服务生推着餐车来给柏雪意他们桌上菜,一道又一道,满满当当摆了一桌。
岑真惊讶,她只报了三个菜,没想到柏雪意点了足足六个:“点这么多,我们吃不完吧。”
“是我想多尝几道。没事,吃不完可以打包。”
岑真拿起温热的湿巾擦手,笑着说:“老实讲,我本来挺排斥相亲的,但架不住介绍人太过热情,跟我说这次的相亲对象是个大帅哥,我看了照片发现确实帅,就答应下来了。”
“闻总,...闻总?您看这几道菜行吗?”做律师的重要技能之一就是察言观色,朱律师觉察闻照似乎心情不太好,言行举止愈发小心。
“嗯。”
“但我这星期连着三天加班,今天又陪着合伙人开了一天的会,真的累成狗了,只想回家躺着。不瞒你说,我在来的路上,编了好几个借口想鸽了你,”岑真话锋一转,卖了个关子,“但在车上收到你的消息之后,我立刻改了主意。你猜猜看是为什么。”
柏雪意摇头,说猜不出来。
“你直接把菜单拍过来让我点菜哎,我真是第一次遇见这样的情况,”岑真笑,“我当时就在想,有意思,要来见见。”
柏雪意实在没想到是这样的原因。他只是不想浪费时间等菜而已。
岑真尝了一口鱼羹汤,满足地眯了眯眼:“我现在认为自己做出了非常正确的决定。美食在前,对面还坐着一位秀色可餐的帅哥,既有口福,又饱了眼福,赚到了。”
岑真直白的夸奖让柏雪意不知道怎么接话,他不太好意思地笑笑。
服务生端上一盘熟醉富贵虾,每只虾足有手那么大,壳子透着胭脂般的润红,扑来几缕花雕酒的醇香。柏雪意食指大动,吃才是他今晚最主要的任务,他夹了一只肥美的富贵虾,戴上一次性手套,低头专心地剥虾。
西装男和闻照的声音飘进他的耳朵。
“闻总,您上次说的那个并购案,我们已经做好了尽调,发现对方股东存在代持纠纷.,我们建议...”
原来是在谈公事。吃饭谈这些,真的不会消化不良吗。
不过闻照好像对他来相亲一点反应都没有。他本来还坐立难安,担心闻照要发脾气,现在想想,倒是他自作多情了。人家根本一点不在乎。
柏雪意捏着虾头轻轻一掰,“咔”的一声轻响,饱满的虾黄凝在虾肉顶端,不敢想象该有多好吃。他慢条斯理地把完整的虾肉剥出来,又蘸了点酱汁,刚准备塞进嘴里——
“柏先生?”
柏雪意捏着虾的手垂在半空,略显迷茫地看向对面的岑真。
对方的眼神正落在他剥好的虾上。
啊,是想吃吗?
柏雪意有点不舍。剥得这么完美的一只虾,完整的虾黄和虾肉,一丁点都没损失,可是相当难得的。
挣扎几秒后,柏雪意把虾放进女生的碟子里,“我戴手套剥的,你别嫌弃。”
“啊,我不是这个意思,”岑真没忍住笑了,“我不是想吃,只是看你剥虾的眼神太过虔诚,没忍住欣赏了一会儿。”
“闻总,这道熟醉虾是他们店里的招牌,您尝尝?”
“我对虾过敏。”
律师尴尬道:“啊,这样啊。”
柔韧而弹压的虾肉在口中爆开,酒香在口腔里散开,柏雪意眯了眯眼,细细品尝,感叹闻照实在太没口福,竟然对虾过敏。
“柏先生,你们平时工作忙吗?”
柏雪意回:“主要还是看领导。领导要是揣着算盘的周扒皮,我们就没好日子过,领导要是体恤下属的正常人呢,我们就能喘口气。”
“哈哈大实话了,”岑真笑得不行,“我现在的领导就是第一种,发一份工资,想我做出两个人的业绩,还爱给我画饼,美名其曰要培养我提拔我,结果呢,工作上出个岔子就让我背锅。”
“那你们公司有个好厨子。”
“啊?”
柏雪意一本正经道:“你们老板啊,擅长做饼和甩锅。”
“扑哧”。
柏雪意听到两道声线不同的笑声。一道自然是岑真,另一个却是隔壁桌的姜律师。
居然偷听他们说话。
姜律师不是故意的。实在是闻照太过沉默,一直不说话,隔壁又聊得太热火朝天,不自觉注意力就被吸引过去了。见闻照看他,姜律师赶紧清了清嗓子,又继续谈起并购案的事情。
岑真好奇问柏雪意:“那你们领导是哪一种?”
柏雪意勾起嘴角,微微提高声音,意有所指:“我们刚来了新领导,还不知道是什么风格呢。但我相信新领导一定是个大好人。”
“你怎么知道?”
柏雪意理所当然道:“因为他帅啊。帅得人能坏到哪儿去呢。你说对吧?”
新领导闻照:...
拍完马屁的柏雪意立刻竖起耳朵,想听听闻照有没有什么反应。
好吧,这么淡定,一点动静都没有。
“没错。”岑真斩钉截铁道,“你这么帅。一定也是好人。”
突然被夸的柏雪意:?
只能笑一笑掩饰尴尬。
岑真放下筷子对他说:“柏先生,你都没有问题要问我吗?我们可是在相亲哎。”
柏雪意顿住。吃得太陶醉,他都忘记自己是来搞砸相亲的了。
岑真大方一笑,对他说:“我对你挺有好感的。如果你不排斥我,我们试试?”
柏雪意:???
怎么就有好感了?怎么就要试试了?
他大脑飞速运转,正想着要怎么回绝,就听见闻照突然开口问:“姜律师,我有个婚姻法的问题想要咨询。”
姜律师“啊”了一声,刚刚还在聊股权穿透,怎么突然就绕过婚姻法了:“额,闻总,这可能不是我的专长,但我会尽力回答。”
“没事,这个问题不难。”
“那您说。”
柏雪意突然有种不祥的预感,下一秒,闻照的声音一字一句砸进他耳中:
“重婚罪怎么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