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楚平被佣人带到二楼客卧,佣人走后,他才放下拘谨,放心打量起自己的房间来。这间客卧很大,房间整洁程度令人惊叹,物品摆放秩序井然,丝绒窗帘绣着精致暗纹,大床上摆放着高档床品,一套叠得规整的崭新睡衣放在床边 。
客卧竟然还有自己的独立卫生间。洁白的浴缸、设计感十足的水龙头,洗手台上放着香薰,置物柜里还有供客人使用的吹风机、剃须刀、龙须水、梳子等物品。贴心且周到。
他这十几年都过得粗粝将就,对眼前的精致生活有些新奇。探索完毕,他给浴缸放水,泡了个舒舒服服的澡。
泡完澡他躺在柔软舒适的大床上,感受着身体被柔软大床包裹的感觉,他不禁感叹:
有钱真好!
他对物质享受没什么概念,因而不觉得有钱人同他的生活有什么实质区别,有钱人的快乐他想象不到。然而今天一整天的经历颠覆了他的认知,让他对财富带来的生活品质的提升有了清晰的认知。
这种精致奢华舒适的生活,正是他梦寐以求的。
或许是陌生的环境让他太过兴奋,或许是床太软他睡不习惯,总之他辗转了好久才睡着,睡也没睡好,频繁地做梦,梦里一条金色的大蟒蛇紧紧缠绕着他,他觉得胸口发紧,喘不过气,想要挣扎又挣不脱。
他大声叫着救命,声音一出,人便醒了。睁开眼睛,发现天已大亮,自己躺在一张陌生的床上。他一时有些恍惚,不知自己身在何处。
这时敲门声响起。
“谁?”
“是我。”是聂思妤的声音。
陈楚平瞬间清醒了,坐起身,整理了睡衣,揉了揉眼屎,最后清了清嗓子道:“进来吧。”
聂思妤推开门,并不进来,而是倚着门框,“做噩梦了?”
陈楚平有些羞稔,“你听到了?”
“我听到你在喊救命,很大声,估计我爸,我哥都听到了。”
“你哥?”
“嗯,我哥,聂祈明。”
“昨天吃饭的时候,”陈楚平小心翼翼地问,“我好像没看到他。”
“他健身,过了8点就不吃东西了。”
“这样啊。”
聂思妤表情看起来不太好,“起来吃早餐吧,一会儿金叔送我们去学校。”
聂思妤要走,陈楚平叫住她,“哦,对了,我还不知道你爸叫什么名字。”
“还用我告诉你吗?”聂思妤不耐烦,“他那张脸就是名片,上网一搜就知道了。”
陈楚平有些哭笑不得,他总不能跑到她爸爸面前对着他一顿拍照识别,百度百科吧。
似乎是也想到这一点,聂思妤微微蹙了蹙眉。
“那你听好了,”她扬起下巴,一字一句道:“我爸叫聂介臣。”
她撇了撇嘴,“你居然连我爸都不知道,真够孤陋寡闻的。”似是想到了什么,她道:
“既然你都不认识我爸,干嘛还跟他回家?”
“我……没地方去。”陈楚平如实回答。
“你还真是……”后面的话她没说出口,但看口型应该是“穷”或“穷酸。
她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轻视。
陈楚平露出苦笑。
这场对话让昨天好不容易拉近的关系瞬间归零,一切又回到了原点,枉他昨日那样费尽心力地讨好她,几乎用尽了他毕生的风趣。
聂思妤走后,陈楚平拿出手机搜聂介臣这个名字。
百度百科是这样介绍聂介臣的:
聂介臣,男,汉族,1978年8月生,B市人,A大国际法专业本科毕业,剑桥大学硕士学位。东大知名外交官,前驻日大使,现任外交部亚洲司司长。
原来是名外交官,怪不得这样风度翩翩,温文尔雅。
陈楚平洗漱完换好衣服,去餐厅吃饭,穿过正厅的时候,看到穿着黑衬衣和西装裤的聂介臣坐在沙发上看报。
陈楚平不知道该怎么跟男人打招呼,但觉得这么一声招呼不打就这么过去非常不礼貌。
所幸男人的目光始终未从报纸上移开,陈楚平也不好意思打搅到对方,于是默默穿过客厅。
聂思妤已经吃好了,餐桌上只摆了他的食物。
陈楚平坐下,叉起一块煎蛋咬了一口,没出息地发出一声叹息,真是太好吃了,从未吃过如此好吃的荷包蛋。
昨晚他很狼狈,不会用刀叉,又要端着姿态,所以没吃饱,此刻的他饿得能吃下一头牛。而且现在餐厅没有人,他可以尽情狼吞虎咽。
他狼吞虎咽地吃着吐司,一不小心噎住了,正想喝口牛奶顺一顺,耳边却突兀地响起一声轻笑。
陈楚平受惊一般抬起头,只见一个男人站在不远处。
他松垮地披着浴袍,露出大半个胸膛,发梢还滴着水,带着刚沐浴后的慵懒气息。浴袍下隐约可见精壮的上半身,肩线流畅,肌肉贲张,每一寸线条都充满了力量的美感。
那双黝黑漂亮的眼睛,乍一看与聂介臣有几分相似,细看却截然不同,少了聂介臣的冷冽,多了几分灼热,明亮而富有侵略性,牢牢攫取着人的视线。
这位肯定就是聂祈明了。
陈楚平停止了吞咽,两个腮帮子鼓鼓的,呆呆的看着对方。
“我爸从哪里捡来的流浪猫?还怪贪吃的。”聂祈明走到冰箱旁,开门取出一瓶矿泉水,拧开瓶盖喝了一口。
陈楚平视线随着对方吞咽的喉结上下移动,跟着把嘴里的食物咽了下去。
聂祈明看笑了,“你是饿死鬼投胎吗?”
陈楚平的脸刷的红了,窘迫不安,不知道该说什么。
“脸皮还挺薄。”聂祈明坐在他对面,“继续吃啊,看我干嘛?”
陈楚平看了看餐盘里的食物,还剩下三分之一,他已没了胃口,在男人的目光下,他连叉子都不知道该怎么拿了。可浪费粮食又不是他的习惯,会让他产生罪恶感。
这时聂祈明接了个电话,显然是关于工作的。开头几句,他还显得颇有耐心,语气平稳。可没过多久,他的脸色就急转直下,晴转阴云。
“所以你的意思是,花了三周时间,投入这么多资源,结果我们绕了一圈又回到了原点?甚至还不如之前?
“真是让我惊喜!每次我觉得事情能顺利一点的时候,你们能给我制造点新麻烦出来!你们是怎么办到的?
“哦?当初是谁信誓旦旦保证说能搞定的,现在跟我说瓶颈?算法优化不是你的专长?怎么早没有考虑到这个问题?我花那么多钱请你来就是让你给我添堵的?
“……Shut up!我不想听解释,我只想听解决方案!”
聂祈明语速飞快,言辞犀利,先前的和颜悦色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紧绷的下颌和锐利的目光,气场强大得令人窒息。
陈楚平越听越心惊胆颤,他可算是知道为什么聂介臣和聂思妤都劝他远离聂祈明了,这人脾气实在阴晴不定,暴躁得可怕。
最后他决定让罪恶感得逞一次,反正他在这饭厅一秒都待不下去了。
他刚起身,男人突然怒喝:“你给我坐下!”
陈楚平身子僵在那里。
男人对着电话那头吼道:“没跟你说话!”他把手机远离耳朵,对陈楚平道:“你吃完了吗?”
陈楚平艰难地摇头。
“没吃完你跑去哪里?“
这话让陈楚平哑口无言。
“给老子坐下继续吃!”说完,他又深吸了一口气,对着电话吼,“总之,我不管你用什么方法,三天之内必须给我解决!如果解决不了就给我卷铺盖滚蛋!”
男人挂了电话,看向陈楚平,“吃啊!看我干嘛?”
陈楚平战战兢兢地坐回去,在男人目光注视下继续用餐。嘴里的食物仿佛失去了所有味道,只剩下被迫完成任务的沉重感。
他好不容易咽下最后一口三明治,男人脸色稍稍缓和,满意地点了点头。
“干得不错,可以走了。”
陈楚平离开餐厅,心中腹诽,他算是看明白了,聂思妤这个哥哥绝对是个控制狂,不好惹,以后要跟他成了一家人,他绝对没好日子过。
回到正厅,聂思妤已经换好了衣服,一袭蓝纱裙,长发用鲨鱼夹盘在头顶,露出修长的脖颈,她正同聂介臣说着什么,一回眸看到了陈楚平,嫣然一笑。
陈楚平自诩不是能被**冲昏头脑的人,但此刻他想,没好日子过就没好日子过呗,这点困难不算什么。
“收拾好了吗?我们要出发了。”聂思妤道。
“我的行李——”陈楚平看着楼上。
“阿姨已经帮你拿下来,被金叔放进后备箱了。”
“那我们就出发吧。”
聂思妤对着聂介臣撒娇:“爸爸,你真的不送我们去吗?”
“部里今天有个重要会议,我得去开会。不然让你哥哥送你?”
“大可不必。”聂思妤拎起挎包就走。
一上车,聂思妤就像变了个人似的,原本挂在嘴角的笑容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张阴沉的脸。周身的气场也变得冰冷,与她在聂介臣面前的乖巧模样判若两人。
陈楚平忽然心软,他想,毕竟是小孩子,千方百计吸引父亲的注意力,不过是想多得一点父亲的宠爱,明明很讨厌自己,也不能在父亲面前表现出来。
陈楚平很识相,一句话也没说,车开了半个小时,到学校了。
陈楚平先下了车,去后备箱拿聂思妤和自己的行李,聂思妤带上墨镜,一副酷酷又漠然的样子走在前面,陈楚平和司机金师傅跟在后面,陈楚平俨然成了她的保镖或仆从一类的角色。
校门口,聂思妤和陈楚平吸引了很多人的目光,时不时传来路人的窃窃私语:
“那不是咱校附中的聂思妤吗?她没出国呀。”
“她身边的男生是谁呀?”
聂思妤站定,回头道:“陈楚平。”她娇俏的声音中带着冷意。
陈楚平不解地看向她。
“把我的行李给金师傅,你可以走了,以后我们在学校,就当不认识。”
陈楚平呆愣了几秒,才反应过来,“哦,好。”
聂思妤哪怕是在A大都是众星拱月一般的存在,她不想同自己这个半路不知哪里冒出的穷小子沾上关系,被同学作为谈资议论,也是情有可原的,他想。
陈楚平同她挥手告别,聂思妤只是点了点头,然后戴上墨镜,头也不回地进学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