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一那场堪称公开处刑的检讨大会,终于在秦旭冉“声泪俱下”和于景“冷若冰霜”的鲜明对比中,落下了帷幕。尽管过程羞耻度爆表,但好歹算是过了明路,马猴主任暂时放过了他们,只是那意味深长的眼神,依旧让秦旭冉在后来的几天里,走在校园里都感觉脊背发凉。
于景则似乎更快地将那页翻了过去,重新投入到了题海与竞赛之中,仿佛那场闹剧从未发生。只是偶尔,在夜深人静或者走神片刻,广播里那个三七分带着笑意的低语——“下次再见,可就没这么容易走了”——会不受控制地钻入脑海,让他微微蹙眉,随即用更繁重的学习将其强行压下。
时间不紧不慢地滑向周五。放学铃声响起,校园瞬间沸腾起来,如同解除了某种封印。
“景哥!解放了!终于熬到周末了!”秦旭冉一边飞快地往书包里塞着作业本(塞进去仿佛就完成了任务),一边活力四射地嚷嚷,周一检讨的阴影似乎已经被他抛到了九霄云外,“今晚出去嗨皮一下?我知道新开了一家烤串店,味道绝了!”
于景慢条斯理地整理着书桌,头也没抬:“不去。回家做题。”
“啊——”秦旭冉发出一声哀嚎,扑过来抱住于景的胳膊摇晃,“去嘛去嘛!景哥!你不能总是泡在题海里,会变成老学究的!我们需要适当的放松!劳逸结合懂不懂?”
于景被他晃得心烦,抽出胳膊,冷眼看他:“上周的检讨,‘劳’得还不够?”
秦旭冉一噎,讪讪地摸了摸鼻子:“那……那不是意外嘛……这次我们走正门!绝对不翻墙!我发誓!”他举起三根手指,信誓旦旦。
于景依旧不为所动,拉上书包拉链,站起身就往外走。
秦旭冉连忙屁颠屁颠地跟上,使出终极杀手锏——死缠烂打加道德绑架:“景哥~你就忍心看你最好的兄弟、唯一的挚友,独自一人去品尝人间美味,孤独寂寞冷吗?你想想,没有你在旁边用冷气下饭,烤串都不香了!”
于景被他吵得太阳穴直跳,脚步不停。两人一前一后走出教学楼,融入放学的人流。
夕阳将天空染成温暖的橘红色,给校园镀上一层柔光。就在秦旭冉以为劝说无望,准备另想办法时,于景的脚步却突然慢了下来,目光望向校门外的某个方向。
秦旭冉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只见校门对面街角的梧桐树下,站着几个穿着不像本校学生、流里流气的青年,正叼着烟,目光不善地盯着校门口,似乎在等人。其中一个黄毛,看着还有点眼熟。
“咦?那黄毛……”秦旭冉眯着眼辨认了一下,突然脸色微变,“卧槽!那不是上次在祁越台球厅,想推你那个吗?”
于景眼神沉静,没有说话。他也认出来了。那几个人的姿态,明显来者不善。是在等祁越?还是……
他的目光扫过那几个混混,最终落在他们时不时瞟向校内的、带着挑衅和搜寻意味的眼神上。一种不太好的预感隐隐浮现。
“景哥,他们不会是来找我们麻烦的吧?”秦旭冉也察觉到了不对劲,紧张地咽了口唾沫,下意识地往于景身边靠了靠,“因为上次的事?”
“不知道。”于景语气平淡,但身体几不可察地绷紧了些许,“走吧,从侧门出去。”
他不想惹麻烦,尤其是在校门口这种人多眼杂的地方。
两人不动声色地改变方向,朝着人流较少的学校侧门走去。然而,他们刚走出侧门,拐进一条相对僻静的小路,身后就传来了杂乱的脚步声和一声流里流气的吆喝:
“喂!前面那两个穿校服的!站住!”
于景和秦旭冉脚步一顿,转过身。
果然是梧桐树下的那几个人,包括那个黄毛,一共四个,不紧不慢地围了上来,脸上带着不怀好意的笑容,堵住了他们的去路。
“哟,还真是你们俩啊。”黄毛走上前,嘴里叼着烟,上下打量着于景,眼神里带着记恨和轻蔑,“小子,记不记得你爷爷我?上次在越哥地盘,手劲不小啊?”
于景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没说话。秦旭冉则紧张地握紧了书包带子,色厉内荏地喊道:“你……你们想干什么?这可是在学校附近!”
“学校附近怎么了?”另一个穿着花衬衫的混混嗤笑一声,“我们又没进你们学校。怎么,好学生也怕挨揍?”
黄毛吐掉烟蒂,用脚碾了碾,目光死死盯在于景身上:“没什么,就是哥几个看你们不太顺眼,想跟你们‘聊聊’。上次的事儿,可不能就这么算了。”
于景微微蹙眉,他并不想在这里跟这些人起冲突。他冷静地开口:“上次是误会。如果有什么得罪的地方,我道歉。”
他的道歉干脆利落,却并没有多少诚意,更像是一种避免麻烦的策略。
“道歉?”黄毛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和其他几人对视一眼,哈哈大笑起来,“一句道歉就完了?老子手腕疼了好几天!这样吧,你们俩,乖乖跟我们走一趟,找个地方好好‘聊聊’,让哥哥们出出气,这事就算翻篇,怎么样?”
他说着,伸手就要去抓于景的胳膊,动作和上次在台球厅如出一辙。
就在于景眼神一冷,准备有所动作的瞬间——
“聊什么聊?”
一个带着懒洋洋腔调、却又透着不容置疑压迫感的声音,从巷子另一端突兀地响起。
所有人都是一怔,循声望去。
巷口,夕阳的余晖勾勒出一个高挑的身影。祁越依旧是那副随性的打扮,黑色短袖,工装裤,双手插在裤兜里,嘴里叼着半截烟,三七分的发丝在晚风中微微拂动。他脸上没什么表情,但那双狭长的眼眸扫过来时,带着一种冰冷的锐利,像刀子一样刮过那几个混混。
他慢悠悠地踱步过来,明明只有一个人,气场却瞬间压制住了对面的四个。
黄毛几人脸色顿时变了,刚才的嚣张气焰像是被戳破的气球,瞬间瘪了下去,眼神里闪过一丝慌乱和畏惧。
“越……越哥?”黄毛的声音有点发干,“您……您怎么来了?”
祁越没理他,目光先在于景和秦旭冉身上扫过,确认他们没事后,才重新落到黄毛几人身上,语气平淡,却带着山雨欲来的危险:
“我的人,什么时候轮到你们来‘聊聊’了?”
“您……您的人?”黄毛愣住了,难以置信地看了看于景,又看向祁越,结结巴巴地说,“越哥,这小子上次在台球厅对您不敬,还动手……”
“我让他动的,有意见?”祁越打断他,往前踏了一步,逼近黄毛,眼神骤然变冷,“还是说,我祁越做事,需要跟你解释?”
他个子比黄毛高半头,此刻微微俯视,那股常年混迹街头、浸淫出来的狠戾气息毫不掩饰地释放出来,压得黄毛几乎喘不过气。
“不……不敢!越哥,我错了!我不知道他是您……”黄毛吓得脸色发白,连忙低头认错,额头上瞬间冒出了冷汗。他身后的几个混混也噤若寒蝉,大气不敢出。
他们怎么也没想到,这个看起来冷冷清清的好学生,居然真的是越哥护着的人!早知道借他们十个胆子也不敢来堵人啊!
祁越冷冷地看着他们,没说话,只是将嘴里的烟拿下来,弹了弹烟灰。
空气仿佛凝固了。夕阳将几个人的影子拉得长长的,投射在斑驳的墙壁上。
于景站在祁越身后,看着他那不算宽阔却异常挺拔的背影,心情复杂。又一次……被他解围了。这种被划归为“他的人”的感觉,陌生而别扭,带着一种被强行打上标签的抗拒,但心底深处,似乎又有一丝极其微弱的、连他自己都不愿深究的……异样波动。
秦旭冉则是彻底松了口气,看着刚才还嚣张得不行的黄毛此刻在祁越面前怂得像只鹌鹑,心里暗爽的同时,也对祁越的“威力”有了更直观的认识。
“滚。”祁越终于吐出一个字,声音不高,却带着十足的威慑力。
“是是是!我们这就滚!这就滚!”黄毛如蒙大赦,点头哈腰,带着几个手下,几乎是连滚带爬地消失在了巷子尽头,生怕慢了一步就会被留下。
巷子里瞬间只剩下他们三人。
祁越这才转过身,看向于景。夕阳的金光落在他侧脸上,柔和了部分棱角,但那双眼睛里的光芒,却依旧灼人。
他走到于景面前,距离很近,近到于景能再次闻到他身上那股熟悉的烟草味,混杂着傍晚微凉的风的气息。
“没事吧?”祁越开口,声音比刚才对黄毛时,似乎放缓了一些,但那股子天生的痞气依旧挥之不去。
于景移开视线,不与他对视,语气恢复了平日的冷淡:“没事。”
顿了顿,他还是补充了两个字:“……谢谢。”
祁越低笑了一声,似乎对于景这别别扭扭的道谢很受用。他的目光在于景没什么表情的脸上转了一圈,像是随口问道:“准备去哪儿?”
“回家。”于景言简意赅。
“景哥!烤串!”秦旭冉在一旁弱弱地提醒,试图挽回他今晚的嗨皮计划。
于景一个眼神扫过去,秦旭冉立刻闭嘴。
祁越挑了挑眉,看着于景那副“生人勿近”的冷样,又看了看旁边敢怒不敢言的秦旭冉,嘴角勾起一个玩味的弧度。
“回家多没意思。”他重新将烟叼回嘴角,声音带着点漫不经心的诱惑,“正好我也没事,带你们去个地方,压压惊?”
于景想也不想就要拒绝。
但祁越没给他机会,直接转身,朝着与黄毛他们消失相反的方向走去,只留下一句:
“跟上。保证比烤串有意思。”
他的背影在夕阳下拉得很长,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笃定。
于景站在原地,眉头紧锁。他一点也不想跟这个危险又捉摸不定的家伙有什么更多牵扯。
秦旭冉却有些心动,小声怂恿:“景哥……要不……去看看?祁越说的‘有意思’的地方,肯定不一般!反正回家也是做题……”
于景瞪了他一眼。
但看着祁越越走越远的背影,以及回想起刚才他那句“我的人”和干脆利落赶走黄毛的姿态……
于景咬了咬牙。
最终,他还是迈开了脚步,不紧不慢地跟了上去。
秦旭冉见状,立刻眉开眼笑,屁颠屁颠地跟上。
夕阳彻底沉入地平线,天色渐暗,街灯次第亮起。
于景不知道祁越要带他们去哪里,也不知道前方等待他的是什么。他只知道,自己似乎正被一股名为“祁越”的野火,不由分说地,卷向一个未知的、脱离他掌控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