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月后,州吁带着庄姜给他的几名奴仆,踏上了前往军营的道路,驭铁也乔装打扮混在奴仆里,其实根本用不上乔装打扮,驭铁在其中也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怀疑。
换句话说,州吁还是个六七岁的孩子,没有实力强大的母族庇佑,父亲又不喜,在军营之中,可能活不到长大,而庄姜选择的奴仆,也不过是给所谓的“公子”州吁陪葬罢了,不会引起任何人的关注。
眨眼间,一年过去了,现如今又是一个春天。宣儿攥着医师的袖口,指尖微微发白,声音里带着难以掩饰的颤抖:“怎么样?女君有孕了吗?”
昏暗的内室里,烛火将医师的影子拉得老长,他捋着胡须,神色凝重,欲言又止的模样让空气都仿佛凝固了。
庄姜倚在榻边,月白色的裙裾垂落在地,像是一汪清冷的月光。
她紧紧盯着医师,心跳声在耳畔愈发清晰。
殿外的风拍打着窗棂,将梧桐叶的影子投在她苍白的脸上,忽明忽暗。
“女君……”
医师终于开口,话音未落,宣儿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庄姜却闭上了眼,睫毛在眼下投出细小的阴影。“还请女君放宽心,调理些时日……”
医师的劝慰声轻飘飘的,在空旷的室内回荡,却像是砸在庄姜心头的巨石。
宣儿瘫坐在一旁,泪水夺眶而出,她想起朝堂上大臣们的逼迫,想起女君强撑着的模样,满心的不甘与委屈。
庄姜缓缓睁开眼,目光空洞地望着帐顶,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却感觉不到疼痛,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感觉。
庄姜强撑着精神,嘱托宣儿给完诊金,送医师出去。
喜儿又去煎熬那些苦的要命的调理医药,自从庄姜嫁到卫国已有一年,刚开始时所有人都慈眉善目,到后来,长达一年,看到女君没有传来怀孕的消息,好像所有人都露出了原来的凶残面貌,即使庄姜身为齐国公主也并不例外。
喜儿端来苦得要命的医药,庄姜这时候神情怏怏,只是吩咐喜儿把药放下,去请卫扬过来。
雕花木门被推开时,带起一阵裹挟着寒意的风,烛火猛地晃了晃。
卫扬一袭墨色锦袍立在门口,腰间的玉佩随着步伐轻轻晃动,面上带着一贯的慵懒笑意,可在瞥见榻上庄姜苍白如纸的脸色时,那笑意瞬间凝固。
“这是怎么了?” 卫扬跨步上前,玄色广袖扫过案几,惊落几片枯叶。
宣儿抹着眼泪想要行礼,却被他抬手止住。
卫扬在庄姜身侧蹲下,伸手想要触碰她的脸颊,却在半空顿住。
庄姜眼神空洞,仿佛没看到他的到来,只是死死盯着帐顶某处,指尖还泛着青白。
“医师说……”
宣儿哽咽着开口,话未说完,卫扬已明白了一切。
他脸色阴沉下来,眸中闪过一丝狠厉,却又很快被柔情取代。
他轻轻握住庄姜冰凉的手,声音放得极柔:“女君,孩子终究会有的,不要这般作践自己。”
庄姜一说话就暴露了自己的哭腔,“妾恳请国君再纳后妃,为卫国绵延血脉,开枝散叶。”
“女君,你这又是何苦呢!”卫扬很为难的说道。
“妾求国君。”庄姜眼含热泪,泣不成声,很明显,因为无子,让自己的夫君娶别的女人生子,这件事让庄姜的心里非常不好受,可是身为卫国的女君,齐国的公主,她决不能让自己留下善妒的名声。
所以,同年六月,卫扬娶了陈国的一对姐妹花厉妫和戴妫。
厉妫是姐姐,温柔大气,举止行为有度,戴妫是妹妹,天真娇俏,行为有时放浪,确是本性不坏。
她们进宫之前知道卫国女君身份尊贵,本以为会不好相处,谁成想,庄姜竟然是如此好相处的一个人。
而戴妫和厉妫的入宫也慰藉了庄姜那颗孤独的心,三人一拍即合,常常在一起交流齐国和陈国的风俗习惯。
转眼,带了十二月份,这是庄姜在卫国的第二个春节,是陈国姐妹花在卫国的第一个春节。
“姐姐,你看梅花开花了呢!”妹妹戴妫指着后花园内盛放的梅花对庄姜说道。
这梅花是庄姜喜欢的花,刚嫁到卫国的时候,卫扬偶然一次机会发现庄姜喜欢梅花,所以为了讨庄姜的欢心,从齐国专门移植过来培育的。
戴妫在前面跑跑跳跳,庄姜和厉妫在后面慢慢的散步,戴妫在前面发现了什么新奇的东西,就会用夸张的语气告诉后面的庄姜和厉妫,听到戴妫的话语,庄姜和厉妫相视一笑,氛围轻松祥和。
然而,这一年,发生了一件事,厉妫怀孕了。
新年刚过,厉妫就感染风寒,卧病在床,请来医师一看,才发现已经怀孕一月有余,算算日子,应该是新年的那一次。
庄姜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感受,既有对好姐妹怀孕和卫国王宫即将添新丁的喜悦,同时心里还有一丝淡淡的惆怅。
卫扬得知厉妫怀孕一月有余的消息时,急忙赶往厉妫住所看望她。
卫扬的步履匆忙,狐裘大氅扫过廊下积雪,腰间玉佩在急促步伐中撞得生响。
“国君慢些!” 大监抱着披风在身后气喘吁吁,“医师说夫人需静养 。”
话音未落,卫扬已掀开闺房棉帘。
炭盆烧得正旺,暖香裹着药气扑面而来,却抵不过他眉尖凝着的霜雪。
厉妫斜靠在床头,正由春桃喂着参汤,听见动静抬眼望来,对着卫扬一笑。
“厉娘......” 卫扬喉头滚动,目光扫过她泛红的眼角。
春桃见状,忙福了福身退下,裙摆扫过门槛时,听见身后传来布料摩擦声。
卫扬已在床边坐下,膝盖几乎要碰到她垂落的锦被,声音低得像落在雪上的羽毛:“为何不早些告诉我?” 厉妫望着他睫毛上未化的雪花,面带笑意的看着卫扬。
这是她从小就喜欢的人啊,父亲和妹妹谁都不知道,她也谁都不敢告诉。 “告诉国君什么?” 她将绣绷轻轻搁在小腹上,指尖抚过石榴花瓣,“是告知风寒之症,还是告知......”
她顿住,窗外腊梅的影子投在帐上,“告知国君要做父亲了?可是...妾身也是才知道啊!”
其实自己身子一直不爽利,新年的时候,跟着女君去后花园赏花,回来后,就发现自己得了风寒,吩咐春桃煎些治疗风寒的药,自己从前也是这样,只要一吹风,就肯定会发烧,所以也没太在意这些事情,直到发现自己月事久久不来,这才发现不对劲。
原来自己已经怀孕一月有余,可是自己感染风寒,也吃了不少药,不知道会不会对腹中的胎儿产生什么影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