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哥,酒店那边刚来电话,说会场腾出来了,问我们什么时候去看?”
听到小哈的声音,楚辞青从堆得老高的物料箱中探出头:“这么快?下午我们一起过去,顺便把这些都运过去。”
“行。”小哈打了个响指,手里捏着瓶矿泉水走近,递给她:“中午了,先吃饭去?”
楚辞青接过放在一旁,转身就往梯子上爬,边爬边道:“你去吧,我先把这些点完,有不少缺的,还得问行政部要一些。”
物料箱堆在办公室角落,挡住了大半光线,楚辞青脸色半明半暗,显得五官更为冷峻分明。
小哈想起这两天在公司里疯传的视频。
女人驾驶着最新款的心享赛车在赛道上风驰电掣,即便只有车窗内一闪而过的侧脸,也足可令观者想象出她桀骜凛然的气势,同公司里随和讨喜的样子判若两人。
更别提同她一起去的三人,把她在俱乐部的表现吹得神乎其神,恨不得当场献上膝盖的样子简直没眼看。
互联网的时代没有秘密可言,早有人扒出了楚辞青以前比赛的视频,长发飒爽,明艳张扬。
小哈试图从眼前人平静的侧脸上找出一些能和当年威名赫赫,一举一动都备受关注的“青神”联系起来的证据。
最终却只是徒劳。
他懊恼叹气,在楚辞青疑惑看来时,嘟囔道:“青哥,你不道义。”
他一直以为自己是公司里和楚辞青走得最近的人,到头来却发现,原来只是自己自作多情。
他对她的过往一无所知。
楚辞青指尖一顿。
她踩在梯子上,居高临下,面容全隐在暗处,看不清她脸上神色,只能看清她颀长直立的身影,如立在悬崖边的孤松。
半晌,只听得她道:“抱歉。”
云淡风轻的语气听不出什么特别的情绪,却让小哈憋了口气在胸口,堵得不上不下,纵使听出对方没有深谈的意思,也禁不住想多问些什么,比如:“你,当时到底为什么要放弃啊?”
“明明那时候你刚拿奖,那么有希望,如果不放弃的话,现在家里奖杯都摆不下了吧……哪用在这小破公司被人吆来喝去,还在这里点箱子?”小哈絮絮叨叨,越说越替楚辞青感到屈才,声音越来越高。
突然,似想到什么,他的声音低下来,迟疑道:“是因为阿姨么?”
他知道楚辞青做兼职是为替母亲交养老院的费用,但这样也说不通,要为了赚钱,楚辞青更应该回到赛车场才是。
毕竟,他们一年的工资连一场赛车比赛奖金的零头都不够。
楚辞青没有马上回答。
今早女魔头问过她同样的问题,以另一种很资本主义的方式,她说:“给我一个你留在这里的理由。”
似乎所有知道她过往的人,都会理所应当地怀疑她在这里的意义,或者义正言辞地劝她离开。
连周总都在走的时候拍拍她肩膀,伸出大拇指,“小楚,哩素这个!你哪天想清楚了,要走我绝对不拦你!”
除了一个人。
他早知道她的不同,却从未问过她的过往,也不曾置喙过她的现在。
站在梯子下的小哈还在等着楚辞青的答案,转了个位置,仰起头,正好看见楚辞青眼尾一闪而过的亮光。
他一怔,以为是泪光,继而反应过来自己的追问或许有些过了,慌道:“那个,青哥,你你别哭啊,我就是多嘴,你别理我,你别哭。”
“谁哭了?”楚辞青没好气道,踩着梯子下来,吱吱呀呀。
几下踩到地板,推了下小哈肩膀,“给我腾个地。”
“啊?啊!”小哈慌忙让身,一手想去给她拿水,一手想从裤兜掏纸巾,手忙脚乱的。
楚辞青白他眼,径自拿过水扭开,仰头灌了两口,清莹剔透的水珠从唇角滑落,滚过冷白纤长的脖颈,带出点痒意,她用手背蹭了下。
一低眼,小哈像跟木桩杵在旁边,见她看来,男人眼神闪躲开,脸色甚至有些红。
她以为小哈是因为刚才的问题而不安,嗤笑:“我没你那么多愁善感。”
说罢,她拧好瓶子,抛起,接住,重复。
逼仄的角落里只剩矿泉水瓶的嘭嘭声。
久到小哈都以为楚辞青不会再回答刚才的问题。
楚辞青才收了水瓶,握在手里,垂头低眼,神色很安静,低声道:“人生的很多选择,本身只是要证明一些事情,没有那么多为什么。”
小哈没听懂,但也不敢再多问,挠着头,哂笑:“嗯嗯,嗯嗯,那什么,我和你一起点吧,点完我们吃饭去。”
“不用。”楚辞青撕下几页单子,“你一会吃完饭跑一趟行政,这里头圈出来的都得补上。”
小哈接过,看着纸上圈出来的地方,疑惑道:“宣传册?行政部送来的时候我点过,数量没错啊。”
楚辞青从旁边的箱子掏出本宣传册塞他手里,“是没错,三分之一是去年的,三分之一是前年的。”
“什么?!”小哈脸色变了,“上次开会女魔头特地说过全要今年的,行政部是故意的吧?青哥你怎么看出来的,要不是你细心,这回真要出大麻烦了!”
楚辞青点了点单子下方的经办,语气没有丝毫波动:“经验之谈,去了不用发火,直接找李总监说这事,他知道轻重。”
小哈一看名字,气炸:“嘿,江小美有完没完了…”
……
江小美有完没完,楚辞青不知道,但有些人确实阴魂不散。
夜色初降,市中心华鼎酒店的灯光渐次点亮,金碧辉煌。
大堂里站着一个黑色西装搭蓝纹领带的男人,他伸手拦下脚步匆匆的楚辞青,说:“楚小姐晚上好,能在这里遇见您真是太巧了。”
男人的笑容温文和煦,语气中透着恰到好处的惊喜,仿若真是一次再寻常不过的偶遇——如果楚辞青失忆,忘掉之前不下百次“偶遇”的话。
楚辞青早已麻木,甚至懒得再去问他怎么知道她会出现在这。
事实上,她一直怀疑至诚信托背后有些见不得人的勾当,才会养有像陈经理这种比催债的还像催债的员工。
她眼皮抬了下:“有事?”
陈经理收回手臂,前身微俯,端足了恭敬谦卑姿态,但语气却不算客气:“宽限期的时间已到,据我所知,您尚未寄出信件,不知您遇到什么困难呢?”
“没困难。”楚辞青语气意兴阑珊,“这几天太忙,在写,没写完。”
陈经理点点头,“这听起来真是令人遗憾,但也是可以理解的。为了帮助您完成合约,我在酒店定了专门的套房,宽敞舒适,不如请您今晚在里面写,等您写完,把信件直接交给我就好。”
楚辞青刚想说话,就见他故作恍然大悟,声音扬起:“抱歉,我差点忘了您今晚是约的您朋友在这共进晚餐,我可以陪您去和他说声抱歉,请他改日再约如何?”
楚辞青听出了他话外的意思,冷笑:“你在威胁我?”
“非常抱歉,让您有了这种不好的感觉,但我绝无此意,只是希望帮助您按时履约,不要让委托人担心而已。”陈经理回,但却没有半点要让开的意思。
他们站在大堂中央,人来人往,有不少目光都落在他们身上,特别是楚辞青一身素色休闲装,和对面精致到头发丝的男人对比鲜明。
楼顶上的百年钟楼发出铛铛铛的声响,时至七点,已经到了和梭子蟹约好的时间。
楚辞青对着那张笑得很假的脸,恨不得上去邦邦两拳。
如果不是每次“偶遇”都在公共场合的话,她真的很想让他知道,花儿为什么这样红。
陈经理看得出女人眼里积蓄的怒火,却丝毫没有害怕的意思,甚至巴不得让她揍一顿,这样又有借口到萧先生那里刷一波存在感。
像萧先生这种痴情又霸道的委托人,绝对是他们最满意的金主。
陈经理:“楚小姐考虑好了的话,我现在带您过去?”
“我…”楚辞青刚开口,手机铃声也跟着响起,是梭子蟹。
她摁断铃声,对陈经理说:“我不去。”
“信件我今晚回去写,明天会寄出去。”
说着,一个眼风扫向想说什么的男人,声音很冷:“最后一次了,想必他可以理解的,不是么?”
陈经理听到这话有片刻失神,想起上次通话时推出来的信息。
如果他没猜错的话,萧先生应该有近期回国找楚小姐复合的计划,如果现在逼得太紧,难保她到时候不会告他一状……
纠结间,余光瞥见楚辞青身子往前,他再次伸手拦在楚辞青面前,“楚小姐留步……”
被拦下的女人怒气积蓄到新高度,正要发作,就听清冽男声在身后响起,咬字清晰。
“楚辞青。”
她心猛地一跳,猝然回头,对上正朝这个方向走来的男人。
宋天粼今日的装束格外正式,手工定制的设计师款西服严丝合缝地贴在身上,乌黑碎发抓起,面容风光霁月,行走间隐约可见线条紧实的身形,吸引了不少倾慕的目光。
见楚辞青回头,男人唇角微微挑起,步伐更快,很快走到两人身旁。
他扫了眼面色稍凛的陈经理,眼神又落回到楚辞青脸上,问道:“这位是?”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8章 从天而降的梭子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