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底,白宁杭仍旧跪在阵眼。
以阵眼为范围,搭建起无形的边界,这边界却与海水隔绝开,二者间形成了真空的地带。
白宁杭使用灵力探查这地带,灵力钻入的一瞬间就湮灭。
这是加快时间流速的地带,活物迈进一点儿就会变成死亡,她要用这个地带构建一个暂时不会破解的结界。
脚下,上古魔兽依旧在可怕地嘶吼撞击。
法力层越来越弱。
白宁杭蹙眉,用自己的灵力简单加固。
现在要做最关键的一步。
白宁杭释怀地笑笑,她拿出了一枚玉令,上面写着她的虚极宫身份,代表她是虚极宫仙圣的亲传弟子。
玉令浮在眼前。
白宁杭咬破手指,血液在水中飘逸,她将带血的手指压在玉令上。
「虚极玄令,宙餮至!」
云端之上,虚极宫最顶端的洪钟无人推动却自行撞了起来。
钟声传遍整个虚极宫,独属于仙圣亲传弟子的钟声让众弟子纷纷变了脸色,不敢置信地望着那钟。
这是属于白震的钟声。
静室里,仙圣也睁开了眼,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眼前玉令撕开了一个大口子,黑影闪现,宙餮踏空而至。
似乎感受到突破封印的希望有可能被扼杀,上古魔兽的攻击更加猛烈。
宙餮跳到白宁杭搭建的结界的上方,时空裂缝包裹在结界的上端,原本黑色的景象在它的选择下,变作了蛮荒的毫无生机的尘土。
与此同时,脚下动静消失,白宁杭感觉出危险,当即决定靠魂线离开此地。
可阵眼乍然一碎,她的脚被人拽住。
“别急着跑啊?困了我们这么久。”
白宁杭低头,对上一双天真残忍的眼睛,男子稚嫩的五官上满是癫狂。
“陪我们玩玩?”
他的身下,是数不胜数的叫嚣着的面目可憎的魔兽。
话落,那些魔兽争先恐后地要钻出阵眼。
白宁杭唤出木棍,将要行动,脑海中有道熟悉的声音响起。
「真没用。」
面前出现了一道新的时空裂缝,比那人先出来的是他的刀。
许久不见的周冰闪烁着火焰凝结着冰霜砍断了紧紧抓住她腿的手臂。
他拎着白宁杭的衣领,在魔兽从阵眼钻出的前几秒将她拽进时空缝隙中。
裂缝将合的那刻,凶狠的魔兽涌出来,煞气毕露,渴望在曾经叱咤风云的土地上再次点起战火。
为了万年的屈辱,杀!
可精神勃发的魔兽们连四肢都尚未伸展开来,就被结界给困在逼仄的空间里挤压不断挤压,最后被上方的时空裂缝吸入其中,再次回到了蛮荒。
白宁杭立在结界之外,抬头看着这震撼的一幕。
可怖诡异的巨大魔兽们被压缩着,它们不甘地咆哮,不甘地冲撞,却只能回到逃不开的蛮荒。
白宁杭肩膀垮了下来,总算做到了。
——
出了海面,那轮皎洁明月又出现在夜幕中。
见到白宁杭无事,鸣筝这才松了口气。
闲待春也放心地倒在地上。
“师姐,我将他们困在了空间轮回中。”白宁杭握起鸣筝的手,“宙餮能感受到空间轮回的坍塌。”
“我会尽快找到其他的方法,早日完成最后的封印,拜托师姐给我一点儿时间。”
鸣筝看向一旁的归山繁和他身后的宙餮,“你连宙餮都召唤而来,想必仙圣已经知晓你的存在,自然也知道你的一举一动,她没有反对,我自然赞同。”
鸣筝呼出一口气:“我会在这里继续守着,等你找到其他的方法。”
她笑着抚摸着白宁杭的脸颊,“你总是绝处逢生,我相信你。”
因闲待春伤势重,白宁杭不便久待,便和归山繁一同回了妖界秀城。
鸣筝则是入海查看封印,瞧见那上古魔兽从阵眼中钻出,却又消失在某个地方。
她第一次瞧真正的上古魔兽,不由得出神。
鸣筝看了许久,最后想:真是……怪物,该灭绝的怪物。
——
虚极宫,追击着白衣人无果的锋刃回宫复命。
“……弟子办事不利,那人显然就是我虚极宫中人,弟子无法伤他毫分,故而让他逃脱。”
薛子事又从怀中掏出一块布料,放在珠帘后。
很快,那片布料消失在他眼前。
“弟子夺下他衣袖的一块衣料,或许能用来查找他的下落。”
那块布料飞在仙圣面前,她只轻轻一瞥,便笑了。
“原来是他……不用了,他会不得好死的,本尊若料理了他,只怕有人不高兴。”
“你去禁了他的权限。”
那片布料又回到他面前,上面有了三个大字。
「山阴雪。」
薛子事大惊。
——
蕙蕙倒在蛮荒的黄土地之上,右臂断开,截面正淌着血。
周围,上古魔兽怒不可遏地将他团团围住,声波震得黄土四起。
“骗子,承诺让吾皆出去!”
“言而无信!”
……
气势逼人,蕙蕙忍不住咳了几声,咳出了口鲜血。
他掀起眼皮,轻蔑地扫视面前的魔兽,虚弱地说:“怕什么,又不是加了最后一道封印,只是一个枷锁,暂时困住了我们,还有离开的机会。”
蕙蕙闭上眼睛:“本殿下要睡了,都退下吧。”
眼前,浮现的是适才他看见的女子。
模样很陌生,但看着她的眼睛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白震。
大概她们都有那一双不肯服输的眼睛吧。
——
白宁杭怀里抱着闲待春,在山野间疾走,比她去的速度还要快些。
“园长……其实在下本就是祭品,不是我也会是我的族人。”
“封印被破,在下的族人也会受到牵连,所以在下想明白了,如果真的没有其他方法,在下愿意一死。”
“别说话,马上就回去了。”
从闲待春的视角上看,只能看见女子凌厉的侧脸,唇线紧抿,眉头紧锁,是在为他焦急。
闲待春将感激的话咽回去,头靠在她的肩膀上,安心地合上眼。
可他的手却不住地颤抖,血洞里寒气侵蚀,让他很快陷入昏厥的状态。
回到幼稚园时天色将要大亮,白宁杭轻手轻脚地带闲待春回他自己的房间。
他虽在诡妖城,但有时天气好白宁杭会替他打扫屋子。
闲待春的伤势很重,且不说在北海海沟的海水里待了这么久,也不说魔兽的声波震了五脏六腑,单论寒冰铁链贯穿他身体,就足以要他半条命。
白宁杭从自己的储物袋找出一瓶续命丹,拿花蜜水喂闲待春服下。
“这药是我为你做的,你倒也舍得。”檀疏无声地进来。
白宁杭:“正是因为知道这药难得,才会舍得拿来救命——檀疏,我该如何做才能救他?”
檀疏眼一扫,青年面色死白,嘴唇乌紫,身上的血洞吓人,胸口一个、双肩各有一个,手掌也被贯穿,此时此刻,从血洞中隐隐冒出白气。
他一扯嘴角:“这家伙目前最要紧的就是驱除身上的寒毒,再晚些续命丹也保不住些。”
檀疏一挥手,门扉自动关上,“恰好你是火系,这就好办了,把他拉进你的神识里去,用你神识里的无根之火炙烤。”
白宁杭点头,盘腿坐下身,开始运功。
檀疏也盘腿运功,为她护法。
归山繁待在屋外,瞧着逐渐吐白的天边,想的是,回来的一路上,白宁杭都没有和他说过一句话。
约摸两个时辰,闲待春体内的寒毒被驱除完毕,他的脸色也好了多,现在只需要好好养着外伤。
白宁杭打开房门,一脸疲惫。
“师妹?”归山繁露出一个讨好的笑出现在她眼前,“闲待春怎么样?”
白宁杭凝视着他,“你知道闲待春是祭品,你知道他会被带去献祭,你什么都知道,却瞒着我?”
归山繁揉揉头发,眼睛看向别处:“这不是怕你伤心吗?他们牺牲是无法避免,你今时今日救得了他,可等上古魔兽突破了你的空间轮回又当如何做?”
白宁杭:“我有我的办法。”
“闲待春就这样重要吗?”归山繁忍不住问。
白宁杭却疑惑地拧眉看他:“那在你看来,什么是重要?如果按认识的时长来决定你对一个人的付出,那相识一年的人可以舍弃,相识七年的人舍弃又何尝不可?”
“倘若今时今日是你入险境,我也会照样救你,可我现在倒有点拿不准如何对你了……”
白宁杭苦笑着摇头:“我只想说,闲待春是我的同伴,我会救他。”
归山繁心里因女子的话感到烦躁不已,说的话也难听起来:“可你如何救他?你要自私到拿其他生灵换他一人?那施良器呢?你又为何不救?厚此薄彼?”
白宁杭盯着他:“良器我会救,待春我不会放弃,我也不会拿其他人的生命开玩笑。”
“喂,你们要吵一边去吵。”檀疏不满地出来,“我对你们的争论不感兴趣,但是归山繁,我不允许你对她出言不逊。”
归山繁攥紧拳头,定定地看了一眼白宁杭,负气离开。
“那你打算如何做?”檀疏转而望向白宁杭,“你要去作死,鸣筝没有阻拦你?”
白宁杭叹息:“如今九重山关和紫薇关都岌岌可危,要救我在意的人就要解决这两个关的封印问题。”
檀疏反问:“可他们作为祭品,不该他们献祭又能轮到谁?你吗?”
白宁杭冷笑:“檀疏,我已经想到让谁代替他们了,待在妖界许久,该向他们讨回血债。”
“你要复仇……罢了,你要作死就去作吧。”檀疏掩住眼底的担忧,“我又能怎么拦你呢?但愿你撑不住时记得召我,我能帮就帮,帮不了再替你收尸也未必不可。”
他说这话时,脑海里全是鸣筝说过的未来。
「阿震一旦离开秀城,她会死。」
「仙圣不会放过她。」
「她会被榨干最后一点儿用途,她会成为一具行尸走肉。」
可是,当檀疏看见白宁杭坚毅的神情,却又忍不住想:如果呢?如果她又搏出了一线生机。
“这是我的事,你和师姐不应该掺和进来,你们要好好生活,好不容易才相守在一块儿。”
白宁杭朝他一笑:“还有如果我真死了,记得在我的衣冠冢前多种些漂亮的话,我喜欢。”
檀疏嗤笑一声,心里像有刀子在割,真受不了无能的自己,他什么忙都帮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