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鸟儿忽的从天空飞下,落在白宁杭肩膀的那一刻,化作最轻盈的绿光。
她听见了闲待春的声音。
「救我,宁杭。」
白宁杭瞳孔一震,那绿光又凝聚成光点在她周身徘徊,最后落在白宁杭手中。
她感受了其中的指引之意。
白宁杭当即决定跟随这指引,却被归山繁拦住。
“你要去哪里?”
“与你无关。”白宁杭不客气地推开她,手反被他捉住。
“如果你要去找闲待春,我不能放你离开。”归山繁神色一冷。
白宁杭:“所以,他的事和你有关,他去了哪里?”
归山繁:“他只是个妖怪,和你相识不过短短一年,你没必要为他做任何事?”
白宁杭一脚踢开归山繁:“你与我也不过相识短短一年,有什么资格管我?滚开。”
“那我呢?”
檀疏无声无息地出现,“我不让你离开,你该如何?”
白宁杭冷哼一声:“我就知道,你回来没什么好事,又是来管我的。”
檀疏:“毕竟这是你师姐的请求,也是我想要做的,你不能离开这里。”
白宁杭:“我会离开,哪怕是师姐阻拦我,我也会毫不犹豫地决定离开。”
“哪怕会死?阿震,我不想也不愿见你再受苦楚,待在这里才是你能够活下去的选择,别去。”
白宁杭神情复杂,她轻叹息一声:“我已经死过一次,所以我知道,什么叫做置死地而后生。”
檀疏苦笑:“即使你这样说,我还是不会放你离开,因为我答应了鸣筝。”
归山繁也站在他身边:“我也答应了鸣筝,不能让你离开。”
看着眼前并肩而立的两个人,白宁杭唤出木棍,“好啊,只要你们能拦住我。”
——
是夜。
鸣筝钻入海水中,来到海沟沟底的封印处。
离封印松动的时间越来越近了。
她举起水鱼灯,仔细查看着海沟底下古老的封印,巨大的石阵花纹繁复,像上古的象形文字,排列在石阵中。
最中心的地方,由粗大的石柱紧紧压着,石柱锁链在水中摇晃。
很安静,安静得让人窒息。
但鸣筝耳边却回响着预知中的汹涌波涛。
上古魔兽一出,这里的安静就将一去不复返。
——
一番打斗,白宁杭身上多了些小伤。
归山繁和檀疏也负了伤。
“我不想对你们动真格,别再拦我。”
檀疏仍不松口,“不可能,再来。”
白宁杭握着木棍又扭打到一块儿,忽的,木棍上生出火焰,晚风一吹,骤然烧成一片。
火光漫天,归山繁和檀疏被火势击退。
待火熄灭,那里早已经没了人。
檀疏如同早就预料般,没有一点儿波澜起伏:“果然——阿筝我尽力了。”
他转而对归山繁说:“我要护着这里,不能离开,你去找白震。”
归山繁融入夜色中,追随着女子的身影而去。
檀疏转身,走向灯火通明的幼稚园。
有些人就如同鸟一样,无论如何都关不住。
他即使心怀护她之心,也未必如她所愿,遂她所想。
各人有各人的命。
——
日升日落,闲待春没有等待白宁杭。
他靠在石柱上,抬头瞧着天上明月。
她没来,或许是她没收到他的求救,或许是不打算前来。
可无论哪一个都没有关系,闲待春起身,看着从海水走出来的鸣筝,她神情凝重。
“你该死了。”
数名红衣男子悄无声息地出现在石盘周围,像是防止他突然出逃。
然而其实多虑了,这副锁链坚如天地之道,能压制他的妖力,并随着他的使用加强压制的力度,当他将求救信号千辛万苦传出去后,他已经无力使用妖力。
他逃不了。
鸣筝牵着束缚他的锁链,为他施下屏障,遁入水中。
黑暗冰冷的水侵袭不了他,可闲待春还是觉得不能呼吸,有什么重重压在他的心头。
时至此刻,闲待春才品出死亡的气息。
他知道了自己的用途,窥见了境域藤妖一族的命运,怪不得族长要带着族人藏在世外,原来外面的世界对藤妖总有那么多渴望。
他问过鸣筝,之前是否也有虚极宫的弟子前去猎杀藤妖。
鸣筝说:“一直有,为了封印。”
他的族人在那天惨遭屠戮就是为此吧?
父母倒在血泊中的场景再次在眼前浮现,还有不能杀死的、不断缝合的怪物。
这些真是噩梦啊。
但闲待春不后悔。
他见识了更广阔的天空,也遇见了不同的人,结识了不错的朋友,这是他待在境域里所不能拥有的。
闲待春唯一后悔的是,没能再和白宁杭见一面,没能和素耳墨耳好好道别,没能和幼稚园的格外说声再见。
现在,他一个人就要孤孤单单地去送死。
他再也见不到他的族长爷爷,如果族长爷爷知道他死在了紫薇关会如何想呢?
闲待春看着越来越近的封印,心想:无妨,能锁住上古魔族,能不让族人牺牲,他死得其所。
只是心里的那点儿小委屈无论如何都挥之不去。
还是不甘心。
——
快些,再快些!
白宁杭跟随指引穿梭在山川之间,是她从没有涉足过的方向。
头顶繁星闪烁,像万千眼睛注视着她,注视着她如疾风掠地穿梭在黑暗大地,掠过湖面,跨越河流。
白宁杭最后来到妖界的北边边境,是片广袤的大海。
头顶的繁星已经变作巨大的明月。
再往大海深处,就是北海的海域。
光点飘向海面。
白宁杭抬起手,空气中泛起波浪,轰然一声响,海面腾起一条小道,水体折射出月光,倒让这条小道变得像是通往圣地的道路。
她踏上水道,追上光点。
随着白宁杭的涉足,水道也逐渐延长。
也因白宁杭的深入,平静的海面露出了它凶残的一面。
明月被云掩去,海水翻涌,海风呼啸,隐隐有雷声在云层之后回响。
世界陷入阴冷潮湿的黑暗中。
白宁杭的周身立刻点燃数不胜数的火焰,纷纷飘向前方替她照亮道路。
远处传来铁链声,火光中,白宁杭瞧见了孤独伫立在海面的石柱。
光点在石柱徘徊了几圈,坠入水中。
“这是……”她拧眉,加快速度奔向石柱。
当她踏上石柱所在的石盘那一刻,暗处袭来数道攻击。
白宁杭运气,将要回击,却见那些攻击在即将靠近自己时陡然反弹。
白宁杭发丝飘荡,拂过眼前,落下时,数道红衣男子出现在眼前。
腰间铭牌上的字在火光的照耀下映入白宁杭眼中。
她内心一惊。
虚极宫锋刃,都是被仙圣制成不死不灭的怪物。
“虚极宫弟子不得自相残杀,攻击对你无效,你是虚极宫哪部?”为首一红衣男子走上前,上下打量她,“没见过你。”
白宁杭凝视着眼前的脸,她记得他,薛子事,是比她小一级的师弟,以前总是笑嘻嘻地跟在她身后,喊她师姐。
可现在,故人的容貌已然发生变化,褪去了青涩,阴狠的气息染上五官,眼底一片冷漠,和归山繁的气息相近。
她有些悲伤地苦笑。
“仙圣要你前来的?”
白宁杭:“不是,我无羽令,只是来寻鸣筝师姐。”
薛子事皮笑肉不笑:“鸣筝师姐忙于正事,且此地不是你等可以前来,鸣筝泄密一事稍后我自会禀报给仙圣,还请速速离去。”
“这里是紫薇关?”白宁杭转而问他,“对吗?”
薛子事:“把你的铭牌交由我,回宫后自有人处置你。”
白宁杭坦然摊手,“我没有铭牌。”
薛子事冷哼,“来这里闹事,今夜有大事将要发生,我不能让你在此地嚣张。”
他拿出玉萧,萧音如水泄出,本不平静的海面更加沸腾,有什么东西在其中浮动,愈来愈近。
那东西游动的痕迹愈加清晰,压迫感袭来。
“唰——”
巨大的蛟首破开水,带出一丈高的水浪,凶悍地嘶吼,张开血盆大口将要吞噬掉女子。
白宁杭背手躲过,反身跳上蛟首。
那蛟龙即刻潜入水中,周遭海面纷纷生出水龙,齐刷刷地冲向白宁杭。
白宁杭顺着它的脊背往后走,在龙尾彻底入水前,她腾空一跃,踩着水龙跃出包围圈。
却在下一刻,对上蛟龙森然的金黄色瞳孔。
白宁杭面对袭来的巨口没有躲闪。
她轻笑,“这就忘了我了?”
巨口将她吞没。
萧音阵阵,蛟龙听到这声音有所动作,却不是如薛子事所命令的“离开”,而是游回到石盘。
它将脑袋搁在石盘边缘,缓缓张开嘴,白宁杭从湿热的龙嘴里走出来。
“飞鱼你……”
蛟龙不满地低声咆哮起来,鳞片倒立,却在白宁杭抚上它时平息下来,它乖顺地蹭蹭白宁杭。
薛子事脸色一变,仙圣的龙不喜人,若不是仙圣要求它断不会听从他的萧音。
可它却很亲昵这位不曾见过的虚极宫弟子。
她究竟是谁?
可忽的,海底传来一声巨响,海水哗然,石盘也剧烈摇晃着,石柱上的铁链颤动得更加厉害。
蛟龙忙托起白宁杭钻入海中。
很快,更大的风浪袭来,吞没了石盘,那跟高耸的石柱也轰然倒入水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