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三,无非就是书山题海。
所以,林修竹搞不懂,他们到底哪来的那么多精力来闹的?
“我们换个位。”说话的是陶初。
“同学,哪里来的道理,我才刚来这个班,你就针对我,”沈嘉言像是故意放慢了语速,却并不妨碍他说话夹枪带棒,“这、不、对、吧?”
沈嘉言依然笑着,绿眸却染上阴鸷。
——垃圾,你也配?
陶初平日横行霸道惯了,除了林修竹那次,这还是他第一次碰壁。
他心里越发不甘心,狠狠瞪了沈嘉言一眼,得到对方无所谓的耸肩。
缓过来后,他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沈嘉言:“你等着。”
他陶初想要的东西,从来没有得不到的。
林修竹,他也要。
他要定了。
眼看陶初离开教室,沈嘉言转过身,带着歉意对林修竹说:“抱歉,刚才吵到你了吧?”
林修竹不咸不淡“嗯”了一声。
果然,把我忘掉了。
毕竟,过去了那么久。
沈嘉言神色不变:“对了,你叫林修竹?我看到你在开学典礼的致辞了,真的很厉害。”
林修竹的视线一直停留在课桌,从沈嘉言这个角度,可以肆无忌惮地注视他。
见对方没有搭理自己,沈嘉言也不泄气,开始创造话题。
“有人说过吗?你的名字好可爱。修竹修竹,听起来就像‘小猪’一样。”
林修竹终于放下笔,看神经病似的扫了他一眼。
旁人对自己的名字的解释一直都是“修长的竹子”,他倒第一次发觉这两个字和“小猪”发音那么像。
他深吸一口气,抬头刚好望进沈嘉言墨绿色的眼睛:“没必要这么刻意的接近我。”
“我们应当不属于一个世界。”
少年音调平缓,颇有一种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冷静。
沈嘉言没再说话,却是笑意渐深。
防备心变得那么大。
这是好事。
夜幕来临,晚上十点,学校放学。
林修竹有一道今天没能解出来的题,在教室多待了二十分钟。
深夜的教室空荡寂静,他正打算起身离开,冷不防看见身后人的身影。
“还不回去?”
林修竹第一次主动和沈嘉言说话,倒不是他有多关心对方,只是由着他总是班上最晚离开教室的人,锁门的任务自然也就交给了他。
沈嘉言闻言绽出笑容,又佯作苦恼的样子说:“哎,没办法,我语文太差了,还需要留下来多补补。”
林修竹微微蹙眉,想了想对方在国外长大,语文差确实情有可原。
他看了一眼时间,十点二十五,薄唇轻启:“不早了,先回去,有不懂的以后可以问我。”
“是吗?那谢谢你了,林老师。”沈嘉言笑着调侃,正说着,收拾好书包,也走了出去。
林修竹没有管他的称呼,在他的注视下锁上门。
而沈嘉言望着他修长匀亭的手,上面布有薄茧,他敛下眸子,绿眸越发幽深。
晚风温柔,轻轻拂过面颊,连带着一天的躁郁也被拂去。
可是,林修竹走了一路,终于忍不住转身。
“你跟着我干什么?”
“抱歉……顺路、顺路。”
沈嘉言一脸无辜样,林修竹心头一梗,却又始终无法忽视那道凝在自己身上的炙热目光。
所幸他离家不远,不久便看到自家窗户透出的熟悉的灯光,心头不由一软,清透的眼眸带上温和的暖意。
“我到家了,”林修竹瞟了身后那人一眼,却见他没有离开的迹象,“……你不要告诉我你也住在这里。”
沈嘉言连忙举起双手赔笑:“哈哈,真巧。”
林修竹神色古怪地看了他一眼,几不可查叹了口气。
“我到没想过,你这样的人还会住在这里。”
沈嘉言环视周围简陋破败的景象,经年不修的墙壁显出腐坏的迹象,纷杂繁乱的广告如同血管一样横亘其间,他面色不改:“这儿环境不是挺好的吗?”
林修竹:……
难为你昧着良心说这话了。
“况且,我是什么样的人?”
沈嘉言幽暗的眸子透出兴味。
“一个古怪的、没有分寸感和距离感的人。”
林修竹神色淡然,一边说话一边往楼上走,却见沈嘉言跟着他一直走到他对门。
林修竹:?
他记得对门那户人家昨天才搬出去。
真的有这么巧的事吗?
林修竹难免狐疑,却不曾记得自己与对方有过交际,他们今天才第一次见面,对方不可能真的为了接近自己而专门打探消息吧?
“哥哥!”
熟悉稚然的声音打断的他的思绪,下一秒,林馥兰一如既往扑进他怀里。
林馥兰把头埋在他的脖颈处,只露出一双亮晶晶的大眼睛,目光在看到多出的人时变得异样。
“他是谁啊?”
她见对面的陌生人笑着给自己挥手,满脸戒备。
林修竹很少和别人一起回家,唯一的一次,陶初突然心血来潮一同过来,看到这里简陋的环境却突然拉下脸,一脸嫌恶。林修竹做完饭正解开围裙,陶初却一句话不说直接起身离去,头都不回一次,仿佛在这里多待上一秒都会沾染上可恶的贫穷的气息。
她永远记得哥哥当时瞬间僵硬的嘴脸和落寞的眉眼。
天杀的陶初……
林馥兰当时气得要死,只恨不得把陶初拽回来让他给哥哥道歉,可林修竹沉默着摇摇头,把她的一腔怒火给浇了个透。
“住在对门的……同学。”
林修竹知道她在多想,连忙给她宽心:“就是普通的同学关系,他今天才转过来,答应我,不要想太多好吗?”
可是……他一直在看你诶。
果然又是个对哥哥心怀不轨的坏人。
林馥兰对着沈嘉言做了个威吓性的鬼脸,随即把哥哥拉进屋,气鼓鼓地关上门。
坏人,还想泡我哥,做梦去吧!
门关上后,沈嘉言敛去笑容,转过身打开门。一股腐烂陈旧的气息扑面而来,完全不想是昨天还住过人的样子。
……他住的就是这种地方吗?
沈嘉言捻了捻指尖,搓去因接触门把手而沾染上的灰尘。
不会了。
他想到那个干瘦却满眼倔强的男孩,就像风中的芨芨草,坚韧、挺拔。
他看着男孩蹲在墙角,对着一丛矮小得不能再矮小的野草说:“我以后一定会努力学习,让爸爸、妈妈还有妹妹都不再吃苦,都过上幸福的日子。”
“小草啊,我希望你坚强地活下来,我希望长大后回来还能再看到你。”
男孩的话消散在风中。
他和小草说了多久话,沈嘉言就看了他多久。
怎么可能呢,他想。
一丛毫不费力就能拧掉的野草,一阵风、一阵雨、一把火就能摧毁的野草,在十几年后,在男孩长大后,怎么可能还待在原地茁壮成长呢?
他不无恶意地否定男孩的愿望,却在内心深处的一角,留有一份期许。
直到倔强矮小的野草出落成一株亭亭而立的青竹,直到一个单纯倔强的小孩蜕变为一位足以称羡众人的天之骄子,他才真正相信——
真的有人能坚强到这种地步,真的有人能够从泥泞走到高台。
——他不会再让他承受苦难了。
至于他人予他的疼痛,他也会替他尽数奉还。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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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修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