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季月还是拿下了莫里安。
不过这个说法可能不够准确,不太贴切。
毕竟他早就做出选择,最后的拒绝,只是在闹别扭罢了。
真是难以描述的性格。
季月凑过去对着虚拟影像一顿摸头,嘴里毫不留情:“莫里安,你真的有点小孩子脾气,要我说就是逆商不足,非得顺风顺水才能感到满足。别闹啦,非得哄哄你才肯摆出一副勉为其难的样子答应我吗?”
“你既然用‘梅丽莎’这个词提醒我,就代表你也察觉到了什么,对我本身产生了怀疑……只是那个时候还在犹豫罢了。你明明没必要用这个词来提醒我,这是毫无意义的行为,哪怕你搬出那套好奇论也不能让人信服。我知道了梅丽莎又能怎样?你明知道你能让我的任务系统延长冷却,我没机会倒向江崖那边。对你而言,你同江崖之间胜负已分,你却抛给我一条线索,实在不合理。还有啊,你觉得江崖没有在我离开时抓紧最后一点时间和我相处是为什么?他肯定也知道你察觉到了,他也明白,你在进行最后的试探,所以他给了你这个机会。”
“梅丽莎这个词背后隐藏的含义我理解了,也在这一重要线索的基础上揭开了全部的谜题,这样算不算是通过了你的考察?我有资格成为你的合作对象吗?”
“行吧。”莫里安努着嘴蹙着眉,非常不情愿地挤出两个字来。
季月终于如释重负地笑了出来:“莫里安,我保证,这个决定绝不会让你后悔。”
“我们结成同盟,事情一定可以得到解决的!”季月伸展双臂,不再保持端正的坐姿,松垮垮地靠在了椅子上。
与莫里安面对面地谈判,实在不是一件轻松的事啊,尽管表现出一副气势十足的样子,但其实还是非常紧张不安的。
现在的结果,应当没有令过去的她失望吧?
“但愿如此,”莫里安说道,“希望你的方案能不让我失望,你好像很累了,我们要现在就谈接下来的安排吗?”
季月打起精神来:“其实还好,其实现在也没什么好安排的,最要紧的是先解锁我的记忆,我现在所掌握的信息太少了,等我拿回记忆之后,我们可以按照我原本的计划,把江崖带回特尔勒,然后想办法推翻那几个议员。”
“好的,”莫里安点头,“不过我建议你先回到你的住处去,这里的环境并不合适。”
季月有点疑惑:“哪里不合适?反正都是假的不是吗?”
莫里安打开了屋门:“解锁记忆导致的信息回流会让你感到痛苦,熟悉的环境起码能提供一点心理慰藉。再者说,难道你要在这里和我一直谈下去吗?就算我能瞒过他们,在市政大厅的其他公民也会察觉到异样的。”
也有道理,季月点头。
她面对着协理助手的影像,在业务满意度一栏里勾选了“非常满意”,然后返回了自己的住所。
莫里安也随她而来,绕后门为她解锁了记忆。
过往的经历与相应的情绪迅速冲刷而来,季月的意识激荡不已。
她的父亲,她的母亲,她的弟弟,她的朋友,她曾经追求过的人……过往的人一一在眼前浮现。
敬爱,痛恨,惋惜,怀念,厌恶……复杂的情绪交织在一起。
她的母亲抛弃了家庭独自离开,缺乏生活技能的父亲忙乱地拉扯大姐弟二人,弟弟自杀未遂才发现他因为校园暴力抑郁多年,她追求青梅竹马的樊瑜望多年未果只被当成备胎……一幕幕往事仿佛再次上演。
还有江崖,他一次次地出现在她经历的任务世界中,身份不同相貌不同,她却还是认出他,爱上他,直到确认他在欺骗她……
她过了很久才从痛楚之中抽身,重归清醒。
“怎么样?”莫里安问她,“我看你的意识波动指数回归正常,感觉还好吗?”
季月揉了揉头,有点尴尬地答:“还好。”
“那你的计划呢?合作之后的具体方案呢?”
季月眨眨眼,非常不好意思地对着手指,小声说:“那个,非常抱歉,我好像……一直都没有这方面的规划。”
“哎?”莫里安的音量猛地飙高,“你说什么?”
季月缩缩脖子:“就,我锁定记忆之前,没有计划到这一步。”
莫里安颓然地坐了下来。
“季月,你这个女人真的太可怕了。”
“你就是个赌徒,疯狂又无畏,胆大包天,为了目标不顾一切,巨大的风险你视而不见,你完全就是狗屎运才能走到这一步!”
“你竟然根本就没想好把我和江崖拉拢到你这边之后该如何行动!就凭这样的骗局你都敢锁定记忆以身为子入局骗我!我竟然还信了你,对未来报有期待……”
莫里安两眼空空。
季月踢了他一脚,他也毫无反应。
“你别激动嘛……我当时确实没能提出具体的方案,但主要的原因是,我自己对他们不够了解,我对特尔勒也不了解。”
“我是知道议员掌控着一切,但他们究竟是不是人类,行动偏好,还有身体在哪里,我都一无所知。特尔勒的相关情报也很不足,我只知道特尔勒是虚拟都市,但是这座虚拟都市究竟在哪里,终端究竟代表着什么,我都不知道,也缺乏猜测的基础。这些问题不搞清楚,根本我没办法提方案嘛!”
“但是我们现在合作啦,我不知道的信息,你或许能告诉我。”
“好像告诉你就能找到办法一样。”莫里安垂着头小声嘟囔。
季月双手托腮,笑着调侃他:“你这样好像在撒娇哦。”
“等一下……”季月突然伸手去摸了一把莫里安的头,柔软的发丝擦过指腹,触感细腻又真实。
“我就说我刚刚踢你一脚,总觉得有点奇怪,你怎么就又有实体了?”
“很奇怪吗?反正都是虚拟出来直接作用于你的意识,增加触感一项感官内容并不复杂。”
莫里安抬头用漠然的目光看她:“你最好不要这么放松,我其实在考虑要不要撕毁和江崖的协约,把你干掉以泄心头之愤。”
“别这样嘛,”季月凑过去靠在他旁边,“我知道你肯定对他们进行过非常细致的研究,策划过无数推翻他们获得自由的方案,但是没有找到可行的。可现在不一样呀,友方增多了不是吗?你也算是天天在和活跃度打交道了,现在阵容产生了变化,未来的可能性一定会有所变化的,没错吧?”
“赤之晨曦号。”莫里安说。
“嗯?”季月看他。
他的态度变化总是快到令人错愕。
莫里安解释道:“我们都在一艘星舰上,这艘星舰就是赤之晨曦号,是晨曦派在附近重力域残存的最后一艘星舰。赤之晨曦号除了具备星舰的基本功能外,还肩负着与穿越系统争夺位面,活化位面,以及保存人类文明火种的任务。”
他一边说着,一边在空中投影出相应的形象供季月参考。
“特尔勒是虚拟都市的名字,是一个代号,它主要包括意识回路、意识森林和意识投影三个模块。你们的思维捕捉上来就存留在独立的意识回路模块,以绝对安全密闭的环境保证意识体状态稳定,然后经过折射板输入意识森林内,意识森林可以模拟出高度拟真的环境,也允许不同的意识体进行交互。值得注意的一点,意识回路模块并不一定是存留捕捉而来的动态位面意识,也可以是存储高频电磁扫描获取的纯数据化思维体,如果特尔勒无法保住位面,就会选用这种方式存留人类文明的火种。”
“所谓的主脑系统,其实主要是负责意识森林的维护,除此之外只有少许权限。比如说,任务者每次执行任务都要通过任务系统前往相应位面,看似是受到主脑管控的,但实际上,主脑系统只负责前期的审定和校准,进行意识投影时,意识体是直接从意识回路模块直接输送至意识投影模块的,并不会流经意识森林模块,主脑无法得知任务者的具体情况。至于任务者在任务世界所观测到的任务系统界面,其实是加载在意识投影模块的一个小插件,在任务结束后该插件内记录的数据会反送给主脑,由主脑进行核算任务成果。再举一个例子,进入任务世界后,任务者会接收到身体原主人的一段记忆,这里其实是意识回路模块向意识体直接注入由投影模块传来的数据,过量的数据会使意识体短暂超载,因此常常伴随着剧烈的疼痛。”
“主脑了解特尔勒内发生的一切,但是却并不知晓任务世界的任何消息。不过版本更新在即,新的权限开放后,我就可以与插件直连,实时获取任务世界的情报。只要能拿到投影模块的接口权限,我就可以轻松破解软件上的障碍,夺取该模块的控制权。”
莫里安停下来,询问道:“理解了吗?”
季月点头:“我明白了。”
“你只要先有个概念,稍后我会把更详细的信息给你。”
季月举了举右手:“我可以问个问题吗?终端……”
“终端纯属虚构,特尔勒存在的一切都是虚拟设定,不过你对江崖重返特尔勒的推定倒是没有大错。议员启动最高权限删除主脑系统,但他机敏地躲到了意识投影模块,他的后手是注入在一套意识回路装置里的后门,该回路与投影模块对接,他就可以占据回路,以任务者身份与意识森林对接,从而重返特尔勒。只不过可能出了意外,这套回路本来不应该接入人类意识,但是偏偏你来了。”
“好的,”季月点了点头,“接下来说说议员们?”
“特尔勒现存议员六位,均为人类,他们都是赤之晨曦的船员,我知道这一点是因为他们有登入和退出的独特操作,他们的意识回路模块物理位置有所不同,与意识森林连接时的路线非常特殊。我尝试骇入了他们的意识回路,但他们有完备的物理防御,我获取的信息比较有限。”
季月刚开口想问什么,莫里安就仿佛看穿了一样伸手做了个下压的动作,说道:“我知道。”
“我觉醒意识后先大量回顾了我能调取的数据,但我所拥有的都是那次事件之后的新数据。我从任务者们的发言和记录里进行查找,得到了议员政斗和主脑觉醒的切实证据,不过不够详细,毕竟我没有意识回路的权限,不能直接查探意识体内部的信息。特尔勒原本有七位议员,但是当初的议长如今已经不在了,生死不明,我只能说只有六个特殊的意识体会通过特殊链接访问意识森林。江崖被议员绞杀是议长消失之后的发生的,两者时间间隔比较短,大概在一天以内。之后就是我的诞生,他们制订了非常详尽的八条定约来约束我,我觉醒意识又查到过往的事情后,很快意识到自己处境艰难,紧接着我发现江崖的后门,着手寻找他的踪迹,同时也开始调查议员的情报。我告诉你的绝大多数信息,都是我通过骇入舰船其他部位获取的,可惜八条定约对我限制过多,否则情报会更加详尽。”
“你想问问的我应该已经讲清楚了,现在就讲讲这六位议员吧。总体来说,他们很不好。在特尔勒的时候,除了游行享受追捧,就是躲在豪华的城堡里穷奢极欲。至于对抗穿越系统这一块,我窃取了一门维修中舰炮的使用记录,自从议长消失后,它几乎就没有被使用过……”
六块屏幕在空中弹开,季月一边听,一边阅读着文字内容进行对照。
最后,莫里安歪倒在沙发上闭目养神,也许这边只是留了个后台,早就多开进程忙别的事情去了。季月一个人对着面前屏幕里的内容翻来覆去地阅读,时间飞快地流逝着。
“有思路了。”
季月眼神明亮,激动地伸出手按住莫里安的肩膀。
“现在就行动吧!开始筹备!”
“哈?你不打算带上江崖吗?”莫里安一脸震惊。
季月翻了个白眼,摆了摆手,笑说:“你都不管他叫哥哥了,干嘛还来指挥我如何对他?我自有安排。”
“那……”莫里安刚要问就被季月打断了。
她挑了挑眉:“如果我的理解没有错,意识投影是可以作用在议员身上的,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