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月看向周沫。
周沫也静静地看着季月。
“你还没收到任务完成的提示吗?”她问。
季月还不确定任务系统是如何进行判定的,她还想再等一会儿。
周沫无语了:“你还没通知苏子骆?”
季月绷着脸从桌面上取回手机,开机,然后给苏子骆发送了一条消息:“项链到手了。”
又过了一会儿,脑海里的任务系统再次弹出新的窗口,显示任务二完成。
苏子骆和周沫不会再是恋人了,项链到手,苏子骆会重新成为红枫的继承人,两人的轨迹发生了偏转。
季月松了口气。
季月轻松地同她聊天:“苏子骆也不知道是你?”
周沫撇嘴:“他当然不知道。”
“我猜也是,如果他知道这么大的boss就在他身边,他恐怕不会有胆量和我合作,他太谨慎了,”季月说,“谢天谢地,你更谨慎,这才给了我机会。”
周沫脸色不太好看,虽然接受了现实,但她不会为自己的失败感到喜悦。
季月还有个疑问藏在心里,最好试探一下。
她说:“对了,你知道你为什么会输吗?你输在不懂人心。”
“你所铺展的局面,动用的力量,都是我远不可及的,这是技巧和战略上的优势。但在关于人心的这一方面,你实在太幼稚了。你不该把苏子骆逼迫地那么紧,你根本没有考虑到他有可能会崩溃。兔子急了还咬人呢,更何况他是人。一个人被逼到极点,在有选择的情况下,哪怕胜率感人,都会化身赌徒。而我和他足够幸运,我们赌赢了。”
周沫对这番话毫无异议,反而问道:“如果我没有把监听器卸下来呢?”
季月有些紧张,她好像不喜欢这个结果。
她克制住身体颤抖的本能,将注意力集中在对话本身:“你就在我的眼前,做不了太多小动作,我只要争取下来足够的时间,让苏子骆站在危险的天台就够了。”
“更何况,我做了两手准备。”
季月看向窗外:“那个不是苏子骆。”
那是穿着和苏子骆一样服装的林升。
季月突然想起自己还没给小弟传个信,还好外面只是风大,但多冻几分钟不会太严重。
“苏子骆在楼上。”季月指了指上面。
这是个简单却有效的诡计。
哪怕周沫还藏了一到两种手段,但她在季月的诱导下,见到对面楼顶上的人,必然会认为那个就是苏子骆,不疑有他。至于手下的人会不会察觉到异常,指出地点有误,这一种可能性无法排除,但凭借季月对周沫行事风格的揣测,还是有较大把握认为周沫方的行事风格是简单的上传下达,手下没有资格在任务下发时提出质疑的权利。
但这里视野合适,一览无遗,那边的楼顶或者楼下一旦出现异动,季月就会明白这场谈判彻底失败,她会迅速上楼前往楼顶,真正意义上的与苏子骆“殉情”。
“我明白了。”周沫说。
她又看了一眼姜尧:“我要和她单独谈,我觉得哥哥可以趁这个机会赶紧去把对面楼顶上那位请下来。”
季月给姜尧使个眼色,他出去了。
周沫说:“你不必回答我,但我希望你好好想一想。”
她又问:“你是怎么看我的?你又是怎么看他的?”
季月心里思绪千回百转,没有做出回答。
周沫脸色沉下来:“我承认你的出色,但你要知道,我不是输给你了,是输给他了。你应该清楚你是怎么知道我的存在的。而我,本应该在幕后,不该在台前。”
季月不得不承认她说得对。
她原本的胜率低到可怜。
是姜尧给了她翻盘的机会。
周沫又说:“你别看他现在一副温柔体贴的样子,他就是一个疯子。你说,走投无路的人如果有一个选择他就会变成赌徒——现在走投无路的是他。”
季月一脸震惊地看着她。
她在说什么?
姜尧走投无路?
“实话告诉你,我和你没有过节,如果不是他,我也不会找上你。我们两个的事情原本和你无关,把你卷进来是我不对,我向你道歉。”
“对不起。”
“我和我这位哥哥之间有不小的矛盾,你可以简单理解为一山不容二虎。他的处境并不乐观,哪怕我不步步紧逼,有些人也容不下他。对他来说,差不多是必死之局。”
季月回不过神来。
姜尧处在如此严峻的局面中,为什么还能表现得如此悠哉,看上去无欲无求……
不,他对她有所求。
周沫捕捉到了她的心思:“我知道你关心什么。他既然违背约定向你透露了我的存在,理论上我也不必遵守承诺。”
“但是呢,他既然能取信于你,必然已经透露了一部分信息,如果我没猜错,他应该已经告诉你,你的失忆是你主动选择的结果。这一点是事实,你不用怀疑。但你更关注的是前因后果不是吗?主动放弃记忆的人很少,我也对此感到疑惑,只可惜我收集的情报还不充分,我也不确定告诉你多少对我更有利。”
季月心里一阵紧张,不自觉地绷直后背。
周沫的话看上去比较可靠,但未见得全是真话。究竟几分真几分假?她主动放弃记忆这件事看来的确是真的,但前因后果周沫真的还没有确切答案吗?
“不要露出这种眼神嘛,”周沫轻笑,“我又没有说我什么都不会告诉你。”
“我注意到你是因为他很关注你。我还没弄明白他为什么追着你不放,我只能说,我觉得他那样的人,一定是想从你这里得到什么。现在还没有证据,我只能说,我觉得他这样对你,绝对不只是因为爱情。”
季月内心的怀疑更加浓重了点。
周沫恐怕已经有了确切结果,只是还不想告诉自己而已。
为什么呢?
姜尧想得到的,肯定对他有利,而对自己如何尚不可知。姜尧屡次提醒她小心所有人,再联系上周沫的话,姜尧所求恐怕对她有害,但究竟有害到哪种程度……只能说不是必死的程度,不然周沫肯定直言后果,而不是遮遮掩掩故意引她提防。
可姜尧究竟是怎么想的呢?既然他想要,为什么还要让她小心?
季月的手猛地一紧,她回过神来,发现周沫紧紧握着她的双手,用那双明亮的双眼同自己对视。
“答应我,别栽在他手里。”
季月有些失措。
她的确对姜尧的动机多有怀疑,这次周沫肯定了她的猜测,她反而越发恐慌起来。
任务目标好歹是明确的,哪怕艰难她也能围绕着目标展开思考,不断寻找新的可能性。
可姜尧……
她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好。
事分轻重缓急,以前为了完成任务,她还数次反过去和他套近乎,如今任务完成了,真的能轻松踹开他吗?
好在她现在已经完成了任务,随时都能回去,但愿回去之后就能摆脱他吧。
如果不能……
他看上去对她百般纵容,也客气理智极有分寸,但感情这回事哪里是讲道理的?他要是想不开选择紧紧纠缠该怎么办?她又哪有千日防贼的道理?
季月脑袋里乱糟糟的。
脸颊猛地一热。
周沫的唇已经贴上来了。
季月吓得连退三步,直接撞在椅子上,磕疼了后背。
怎么回事啊?
变态吗?
你们家怎么一个个都这样的?
季月是信了她真和姜尧有点亲缘关系。
周沫抿抿嘴:“不许忘了我。”
季月很想咆哮,她干嘛露出一副娇羞的表情啊!被非礼的明明是自己好不好!
眼前的姑娘又眨巴着那双大眼睛:“如果你一定要记住谁的话,别选他,记住我好不好?”
季月恍惚间觉得剧情走偏了,好像往死亡三角恋的方向踩油门撞过去了。
“还有,”周沫小声说,“你能多留一段时间吗?”
“我还想再看看夏天……冒着泡的冰汽水,玻璃瓶上凝结的水滴,傍晚微凉的风,少女随风飘起的裙摆……”
季月隐约想起,这是她在开学那天晚上说过的话。
“为什么呢?”她问。
“因为没见过啊。”周沫说。
季月悚然:“回去就没有了吗?”
“呃,”周沫解释,“特尔勒四季如春。”
季月突然觉得周沫有点可怜。
她真是吃软不吃硬。
面对姜尧的时候也是这样,他越表现得大度宽容,越是无底线地温柔,季月越觉得愧疚,越是难以拒绝他的好意。
理智叫她清醒,但清醒之后她还是说出了那个回答:“好啊。”
哪怕看上去在卖乖装萌,周沫也还是那个精明强大的周沫。
刚刚的对话不过是一种掩饰罢了,这是一次交易——季月在这个任务世界多停留半年,周沫提供有关她的信息。
回报太诱人,季月无法拒绝。
她自从来到这个世界,心里的目标就从没动摇过。她想找回自己,回到原本的生活中。
姜尧和周沫都说她主动放弃自身记忆,季月震惊再震惊之后,迅速明白了这条信息意味着什么。
她必然是被迫“主动”失忆的。
当时的局面一定非常紧张,她走投无路之下才做出这种选择。
所以现在贸然回到特尔勒反而不是明智的决定,她最好抓住机会从周沫这里套取更多有价值的信息。
虽然不确定在她失忆之后危机究竟有没有消除,也不了解当前究竟是什么状况,但小心谨慎些总没有错的。
哪怕出了什么意外,她也随时可以单方面反悔,借助系统回到特尔勒去。
“太好了,你不许反悔。”周沫笑了。
季月挤出一个比较真诚的笑容,行吧,反正现在暂时不会反悔,以后的如何要看情况再说。
这一回完全是被牵着鼻子走了。
被人看穿真实目的之后,的确很容易被拿捏。
季月觉得她最好讨点什么回来:“可以告诉我你的名字吗?你是男孩还是女孩?你叫他哥哥,但他从不叫你妹妹……”
周沫依然笑得开心,仿佛全然没有听到。
“不要回避问题。”季月脸上满是调笑神色。
周沫捂住耳朵:“我不要答,他肯定也没告诉你他的本名,凭什么我就要说?”
“那你能告诉我她的名字吗?”季月顺理成章将话题引到姜尧身上。
“呃,”周沫抿着嘴瞅了季月两眼,“我不知道。”
“啊?”季月脑袋顶上无法遏制地冒出一排又一排问号。
周沫不满地为自己辩解:“干嘛这么看我!我真的不知道嘛……我只知道他的代号,名字什么的,可能你以前知道。”
“那他的代号是什么?”季月问道。
周沫犹豫了一下:“他的代号是‘代理人’。”
代理人?意思是他在某个团体中近似处于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地位?
“那你呢?”季月追问。
周沫双手交叉叠在胸前,眯着眼笑了:“你可以去问他呀?干嘛只抓着我薅羊毛?”
被看穿了。
行吧,那这个问题就换个人去问。
季月看了眼时间,对面楼顶上的林升已经下楼了,从这里能看到他和姜尧在路上往回走,可苏子骆竟然还没下来敲门。
“我去找苏子骆去了。”季月摆摆手,离开房间。
季月一圈一圈绕楼梯上去。
她还记得当时是如何同苏子骆谈判的。
她筹谋已久,该如何勾勒局面,又要怎样诓他合作,心中早有成算,如何作态如何发言更是熟捻于心。
为了尽可能摆脱周沫的监控,他们是在当初负责元旦晚会的那位罗老师帮助下单独见面的。
这位老师专门负责文艺演出相关事宜,校园歌手大赛、合唱大赛之类的事情全是他一手负责。季月先通过二十五、二十六班的卧底林升搞事,编了个出国需要准备相应特长丰富简历的理由,经由二十六班班主任刘老师求到了罗老师面前。罗老师就把晚会刚用完还热乎的四个主持找来,让给这俩班做个小讲座,简单教一教主持基本功。
四个人在整理的材料的时候,季月靠在苏子骆旁边同他低声对话。
她说:“我知道你一向小心谨慎谋而后动,但是到了这个地步,你愿不愿意赌一把?”
“你知道我和红枫事件背后的那方有矛盾,战火也因此烧到了你面前。你大概一直觉得我没有取胜的机会,但事实并非如此。”
“不妨直说,我们两方都是穿越客,更重要的是,我才是整场穿越事件的核心。虽然我不确定他们究竟在我的系统上动了什么手脚,但他们的确是跟着我来的。我死了,他们也许得和我一起走。”
“至于我们死掉之后,躯壳会真正消亡还是另有什么替代,都是不得而知的事情。”
“你敢赌吗?我死之后,也许红枫有救呢?”
“我只知道我必须赢过他们,如果你心甘情愿的自杀,且死在我之前,哪怕只有半秒钟的差距,我大概就能赢——取胜的规则有些模糊不清,我只能赌。”
“要和我一起殉情吗?”
他们安排的监视者也并没有那么多,跑去殉情也不是什么难于上青天的事情。
苏子骆有些挣扎。
有挣扎就够了。
内心毫无波动才是季月最害怕见到的。
“嘛,”季月最后才给出真正的方案,“只要你同意和我一起赌,也许不用殉情就能达成目的。”
苏子骆警惕地眯起眼睛:“嗯?”
当时的季月笑但不语。
锁链被剪短扔在一边,通往楼顶的梯子早就放了下来,季月手脚并用爬上了楼顶。
风很大,雪片刮在脸上生疼。
苏子骆背对着她,裹着厚围巾,戴着皮手套,撑着红伞立在风中,有点摇摇欲坠的样子,仿佛随时都要随风而逝。
“苏子骆!”季月大声喊他的名字。
“我们不能殉情了的确有点令人遗憾,可你也不必如此消沉。”
苏子骆循声转回头来,目光穿过翻飞的雪片,看到的是一张极其开怀的笑脸。
“消息太突然了,是挺遗憾的,我还在恍惚。”他温和的声音随着风吹过来。
苏子骆依然是那个苏子骆。
这时的姜尧已经带着林升回来了,他与周沫在走廊相遇。
打发走了林升,姜尧笑着问:“你还小看她吗?”
周沫没有直接回应,反而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我好像明白你为什么会在她身上跌跟头了。只是我还是觉得疑惑,你肯定不会在你擅长的领域败给她——你究竟想从她身上得到什么?”
姜尧没回答她的问题,而是说:“她的任务完成了,这次输的是你,按照赌约,你以后不能再跟着她了。”
周沫冷笑一声,似乎是在提醒姜尧他如何钻了空子以至于局势颠倒:“哥哥啊,我们再做一个约定如何?”
“什么?”姜尧问。
周沫悠悠开口:“我有办法让她在这个世界多留半年。”
姜尧面色一僵。
“作为交换,我要跟在她身边。”
周沫微笑着说。
“这是我们之间的新约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