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朝阳升至老院边上那棵十年大树上空,日光耀眼刺得人睁不开眼睛。
江曜刚好跑进家门,红色发带颜色深沉,蓄着盛夏晨练后的薄汗。
老院大门口有个沉重的风铃,风吹不动,江曜跳起来拍了两下,风铃剧烈晃动,发出叮叮当当的声音。
江曜眼睛发亮,运动使他快乐,他跑进屋里,对着一扇紧闭的房门扯着嗓子大吼:
“容!雪!深!起!床!了!!!!!!”
体育生兼篮球队队长,肺活量惊人。这惊天一吼,屋檐上闭眼栖息的一排麻雀被集体震飞,在低空中扑腾着翅膀喳喳控诉这种冒失的打扰。
过了一会儿,房门被打开,容雪深那张没表情时轻世傲物的脸,出现在凑上来笑得一脸灿烂的江曜面前。
日光散在容雪深薄薄的眼皮上,面对江曜的惊天动静,他动动嘴皮子,风轻云淡提醒一句:“隔壁张奶奶有心脏病。”
江曜不笑了,想起来了。大清早的可别一嗓子给老人家嚎厥过去了。
他坐在餐桌边上刷手机,等着被他闹醒的容雪深给他做早饭。
这是两年多来容雪深起床后固定做的第二件事。
第一件事是祭拜。
容雪深点燃几支香,均分一下分别插在四幅遗照面前的香炉里。
从左到右分别是:他奶,他爸,他妈,他爷。
按照死亡顺序排列的。
七岁时容雪深只剩爷爷一个家人。那年江曜来了老院。从此一老两小相亲相爱一家人,相依为命。
两年前,爷爷去世了,容雪深成了孤儿,在别人眼中还有个吵吵闹闹互相拉扯长大的哥哥。
除了容雪深这个弟弟,江曜没有其他家人,两个自幼携手并进的孤儿凑到一起就成了坚不可摧的一家人,再也不是形单影只。
明天就出高考成绩了,江曜心情那叫一个焦灼难耐啊。
班级群也是,看似天马行空撩骚发癫,实则是十年寒窗胜败在此一举,刻骨铭心压力的集中式发泄。
[9号那天我偷听我爸和学神打电话,学神所有选择题全对,说不定是全市最高分]
[?神经,大家都在发癫,你突然插个这句话。要讲早讲啊,靠北啊本来就很焦虑了]
[班主任儿子就如此任性]
[@我是光 学神最近在做什么?]
8号所有科目全考完的晚上,全班去ktv聚餐,江曜在被校花表白时,容雪深不见了。
之后他们再也没有看见容雪深,朋友圈动态一片寂静,也不跟着江曜出来一起玩。
高考后该是放飞自我的日子,考前过着和尚尼姑日子的他们再也不用穿校服,就撒泼成猴享受最快乐的暑假。
没人觉得继续深居简出,苦行僧修炼般的容雪深哪里奇怪。他孤僻冷漠的形象实在深入人心,很多时候他站在江曜身边,大家才发现原来他身上还有点人味啊。
江曜看了眼厨房的方向,容雪深穿着一件大红色围裙,他们新年一起逛超市买年货,江曜抽奖中的。上面印着俗气的金色字体,是某个酱油品牌。
[我是光:给他哥做早饭]
[我三年都没听学神喊过哥哥@我是光]
[我是光:我弟弟脸皮薄,他回家喊]
回家也没喊过。
[真的假的,学神冷淡我倒知道,但脸皮薄?]
[我是光:我是他哥,你敢不信我?]
容雪深也在群里,他即使看到这些有损他形象的胡言乱语,也从不会在群里打脸江曜,给足了骄傲的江曜面子。
他们有什么矛盾都在家里私下解决。
[一开始我转学过来还以为江曜和容雪深是亲兄弟,有些地方挺像的]
[我是光:你也可以当我们是亲兄弟]
[@我是光 你都有校花了,给你弟也找个对象呗,我怎么样?]
[我是光:你来真的?也没听你说过]
[=_=在校花出现前我一直以为你和你弟都是gay]
[我是光:……滚]
“吃饭。”
江曜头顶传来低沉的嗓音。
他仰头朝后向上看,容雪深目光划过他手机屏幕,像是无意落了一秒,很快就移开了。
江曜大口咬着三明治,能尝到松软面包片里牛油果煎蛋和芝士片的味道。
前天他刷美食视频,一时兴起和容雪深说过一句,他想吃牛油果煎蛋三明治。
还挺好吃。
他膈应群里那句话,担心容雪深刚才看到了,便自顾自当着容雪深的面说出来了:“怎么会有人骂我们是gay呢,这么难听。”
容雪深没什么表情,撩起眼皮看向江曜,“你和她在一起了?”
江曜没想到他处世淡然的弟弟有天也会八卦,给他一种他谈这场恋爱万众瞩目的错觉。
这恋爱确实是所有身边人的焦点。因为江曜第一次有恋爱的苗头。
江曜才是脸皮薄的那个,他摆摆手,扭头看向别处,容雪深漆黑的眸里映出他在日光下泛红的脸颊。
“谈了会请你和大家吃喜糖的。”江曜知道容雪深在盯他,有种提前体验被闹洞房的羞赧感。
其实百日誓师那天,校花就对他含蓄地表白了,问他要不要一起去A大。
容雪深成绩始终是全市第一,稳上A大。江曜进了省篮球队,可以降分录取A大。但他语文和英语很烂,文化课成绩时上时下,进A大体育系要超常发挥。
江曜没有喜欢过谁,没谈过恋爱。在被校花表白之前,他也被其他女生或写过情书或当面表达心意。他都拒绝了。爷爷不让两个孙子早恋。
高一入学那年,江曜第一次遇见校花。当时他在打球,容雪深站在球场边帮他拿校服,等他打完一起回家。
江曜手中的球不小心飞出去,砸到了路过的校花。他连忙跑过去问情况,校花撩了下头发,对他微笑着说没事。
三年后在ktv,校花告白时和江曜说,那天就开始暗恋他了。
……记忆回潮。
周围很安静,江曜走神很久没说话,手上的三明治被他咬过的地方在空气里没了水分,变得干巴,白了一片。
容雪深同样沉默良久。
江曜偷偷看一眼咀嚼三明治的容雪深。容雪深眼睫整齐地垂成向下的一排,挡住了眸中的情绪。
他和容雪深相处十一年,他弟弟总这样,淡淡的,冷漠寡言,白瞎了一张好脸,主动和他接近的人少之又少。
容雪深主动接近的人?没有。除了江曜。
江曜性格阳光开朗,又长得帅,在学校很受女生欢迎。
他曾问过几个女生,她们会不会和他弟弟处对象。结果是纷纷摇头。
“他啊,给我感觉像是和老婆结婚十年,十年里老婆都在出轨他也不会在乎,说白点就是他眼里没有任何欲-望,人机味很重。大家能接收到这种讯号所以自动远离,不知道你懂不懂这种感觉。”
江曜想不明白,她们才不懂,居然把他当成宝贝的弟弟说得不是正常人。
容雪深只是更喜欢把时间和精力花在他自己身上。对别人确实冷了点,但对爷爷对他却不一样。
江曜老半天不吃了,容雪深脸色漫上阴霾,沉声:“难吃也要咽下去。”
“挺好吃的,我就是在想事情。”江曜不会说谎,他握紧这大块三明治啃了一大口,脸颊鼓鼓囊囊动起来,心满意足眯着眼睛对容雪深笑了一下。
容雪深面色稍霁,但他的情绪向来不明显,“想什么。”
江曜自然不能告诉他那些女生不正常的评价,是个人听到都会怀疑自我。
不过他知道,容雪深不会在意别人的看法。
“听说你选择题全对,会是市里最高分。”
容雪深:“还不知道。”
他没什么表情。江曜心想要是换作他自己或者其他人,选择题全对起码会高兴好几天。
如果不是班主任儿子讲出来,江曜都怀疑容雪深考差了。
8号那天晚上高-考-答-案全出来了,江曜和容雪深一起对答案。江曜对错全写脸上,对了他就笑,错了他就把嘴角压下去。
容雪深悲喜不显在脸上,但那天晚上江曜明显能感觉到他有点烦躁。
要不是对答案感觉考得还行,江曜也会烦躁。因为那时老院里还没来电,天气太热了。
“也是,不能半场开香槟,”江曜咀嚼三明治,牛油果泥在口腔里融化,他挑眉对容雪深明示,“你有没有兴趣去约会?”
容雪深微蹙眉:“什么意思?”
“有人喜欢你,让我帮忙撮合一下。”
江曜笑着看向他弟弟,眼里是对四人情侣约会的畅想。
他要是脱单了,弟弟一个人没什么朋友,会孤独。爷爷生前就怕弟弟活成了一匹雪山孤狼。
容雪深吃掉最后一口三明治,敛眸没有看他,“你先操心你自己。”
江曜还没想清楚要不要和校花在一起。
几小时后江曜要迎来人生中第一次正式约会。
“你这么一说,我突然有点紧张了,又不像和雷姐单独出去玩,她和我称姐道弟的。”
容雪深:“没查攻略?”
江曜:“查了啊,那肯定得查,我是男生,得有风度吧。”
他站起来抓抓头发,烦躁了,“我去换衣服了。”
剩下一半的三明治留在桌上,也不会吃了,江曜走后苍蝇很快飞过来趴在上面。
容雪深看了几秒,可能更久,利落地起身把它扔到了垃圾桶里。
-
8号被表白前,江曜每天的生活很简单:吃饭、容雪深、干架、篮球、乐队。
今天沈幼薇约他去看电影,特意强调只有他们两个人。
江曜还没单独和沈幼薇相处过。他和她的朋友们一起玩过两次,去过一次海边,去过一次登山。
江曜计划高考后第一件事就是脱单,正好沈幼薇过来表白,女孩真诚大方,漂亮温柔,在学校里给大家的印象都不错。
高中都毕业了,不算早恋。他也不好弗了女生特意等到毕业后告白的一片真心。
不过他对沈幼薇的了解少得可怜,除了篮球场的意外,并没有其他共同经历。
他商量说要不先相处一段时间了解彼此?沈幼薇表示理解,答应了。
这半个月,他作为男生没有占女生便宜,时刻把控着相处的分寸。最亲密的时候就是登山扶了一下沈幼薇的手臂。
卧室门敞开大亮,江曜脱掉了运动上衣,站在衣柜前挑衣服。
运动裤的两根带子散落,裤腰摇摇欲坠,江曜那还没练成熟、有几分青涩的人鱼线露出来。
卧室门被敲响,江曜扭头,容雪深靠在门上,手上有一瓶未拆封的香水,脸上看不出一丝情感波动。
江曜没用过香水,他惊讶于容雪深突如其来的关心,粲然一笑:“谢谢弟弟。”
容雪深直接扔床上。
江曜都怕这四位数的香水砸地碎了,骂容雪深败家。
幸好扔得还挺稳,正好砸到松软的枕头上。
“你身上汗味太重,约会时喷点。”容雪深说。
江曜才不信,他身上哪有汗味啊,不然篮球队那群直言不讳的队友早提了,容雪深关心他就直说嘛。
容雪深人如其名,如雪深重,叫人看不透。
尤其是被兄弟们评价脑回路简单耿直的江曜,更捉摸不透容雪深波云诡谲的心思,于是次次掉进了看似平静无害的陷阱里。
江曜捁着容雪深的脖子,把他往胸膛里摁。篮球队经常这样玩,有的人还往裆部摁。
兄弟俩差不多高,容雪深口鼻被压在江曜光-裸的胸前。
“你自己好好闻闻,哪有汗味啊。每次都口是心非吐冷刺,你好好想想为什么长这么帅女生都不喜欢你。”
容雪深瘦瘦高高,皮肤冷白,不喜欢在阳光下流汗运动。他腕骨削薄,隔着衣服看不出有多少肌肉,像是营养不良的样子。
去年台风天,容雪深出门买药很长时间还不回来,江曜也不管自己还在发烧,披上雨衣冒着大雨出去找他,怕他被台风刮跑了人没了。
江曜做事不考虑后果,很多时候想一出是一出。那个台风天任性冲动的结果就是38度变42度高烧,脑子快烧糊涂了。
容雪深冷冷地喊他小傻逼后给他喂一口药,彻夜不眠照顾他一晚上,烧退了。
“上大学还找不到女朋友可咋办,我脱单后你一个人孤苦伶仃的,爷爷在天上看着也不好受。”
江曜叽里咕噜,愁眉苦脸。
直到被咬了一口。
“嘶——”
“容雪深你属狗的啊?!”
容雪深有洁癖,咬了江曜的皮肉后,抽了张纸吐口水。
江曜低头看见心口上多了一枚整齐的牙印,他经常打球却天生晒不黑。
尤其是没怎么晒过太阳的胸前,皮肤白皙,更显得牙印红艳艳的,像电影里吸血鬼留下的某种印记。
江曜形容不上来他此刻的感受,恶心还是怪异,有牙印的地方湿湿的,痒痒的,口水黏糊糊的。
他抽了好多张纸使劲擦掉,把皮肤擦得通红,因为皮肤薄,擦得太用力,牙印处渗了些血丝。
江曜如猎豹扑过去突袭容雪深,把容雪深压到自己床上。
不顾他的反抗,大力扯开他的衬衫,崩裂的扣子从江曜不羁的眉骨擦走飞出去。
他一屁股压在容雪深腰上,每天坐教室的学神自然没有每天干架的校霸力气大。
容雪深被江曜用了十成十的力牢牢往床里摁,狠狠压制,江曜埋头在他同样的位置狠狠咬了一口。
江曜抬起头来,他眼睛随妈妈,秀气漂亮,唇红齿白放荡恣意,看到容雪深这副狼狈的模样反而笑了:“哼,让你咬我。”
容雪深眼眶被逼得血红,可这股邪火被他压着,也就比平时的冷静淡漠多了些可控的躁动情绪。
“滚下去。”
江曜双手撑在他身侧,脸往下压,说话时呼吸喷在容雪深脸上:“不是你先咬的?”
容雪深挣扎不得,他薄薄的眼皮微阖,看似淡然如井。
“我要去洗衣服了,让我走。”
江曜眉梢挑起,勾起容雪深的下颌摩挲两下:“叫我一声哥哥就放你走。”
容雪深没叫过,他也不会叫。
没人可以看出他在想什么,江曜也不能。
他没有睁开眼睛,冷着嗓子重复一遍:“江曜,我要给你洗衣服了,放我走。”
“……”生活废物江曜羞赧,脸绯红,一骨碌爬下来了。
伪骨科。
复活前同岁,复活后年龄差10岁,年上。
希望这个故事你们会喜欢[红心][红心]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风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