钦天监上班准时,这下班也准时。外头的钟声还没来得及响起,陶灼灼便听得周围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她偏头去看了看,就看见自己的这几位前辈们正一个个打着哈欠整理起自己的东西。
她还在不明所以的时候,就见那位路大人刚把包裹打理好,钟声恰恰好好便响了起来。
当真是一刻也不差。
于是陶灼灼目瞪口呆地看着这几位前辈们闲庭信步般拎着东西踏着钟声离开了房间。
最后一个人迈出大门之后,陶灼灼才反应过来,如梦方醒般收拾起东西。
她正收拾着,外面流年突然探出小半个脑袋来,眨着眼睛问:“小姐,咱们还不走吗?我看其他大人们都已经离开了。”
陶灼灼叹了口气,道:“我正在这儿收拾呢,马上就好。”
“好,那我去外头和大小姐说一声。要不她在外面看其他人都走了,怕她等得着急。”
陶灼灼不由问:“大姐姐晚上也要来接我吗?”
流年点点头答应着:“是啊是啊,大小姐说今儿个是小姐你第一天就任,而且钦天监这边儿咱们府上也没人在钦天监就职过不了解。她有些放心不下,也想听听小姐今日都做了些什么,工作可还顺利。”
陶灼灼心想今日这也到底没什么工作,实在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没什么可说的。但转念一想,这也不错,就算能够把今天想的这些有的没的都和大姐姐讲一下也挺好。
不管有用没用,大姐姐和景逸一样,总是不吝啬听自己讲话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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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灼灼收拾好东西出了钦天监的大门,陶夭夭牵着马站在门口。陶灼灼又左左右右看了看,确认这回没有马车,只是又多了一匹空着的马匹被下人牵着。或许是因为天气寒冷的缘故,马蹄子频繁地在雪地里踏来踏去。
陶夭夭看到妹妹出来,面容立刻柔和了许多。她迎上去,仔细将妹妹穿得里出外进的披风整理得整整齐齐干干净净,又帮她把兜帽罩在脑袋上,这才牵着妹妹的手问问地扶着她上马。随即自己也翻身上马,与妹妹同行。
风雪已经差不多停了。只是正如俗话所说的那样,“霜前冷,雪后寒”。这时候风雪初霁,天气却是寒冷得紧,相较于凌晨出门的时候还要再冰寒许多。陶灼灼拢了拢身上的披风,又朝着姐姐凑近一点儿,脆生生叫了一声“大姐姐”。
陶夭夭“嗯”了一声,随即问:“如何?今日在钦天监一切可还顺利?”因着钦天监设置在衙门门口,有几个同样准备回家的官员与陶夭夭熟悉的,都纷纷拱手见过礼来。
陶灼灼想了想,也不知道这应当叫做顺利还是不顺利,最终只是含糊其辞:“唔,总归是听轻松的。”
陶夭夭听了她这样有些惫懒的言语,心下便有些知道其实如何了。但自家妹妹现在正处在新官上任三把火的时候,这时候泼了凉水来未免太让人寒心,于是道:“清闲有清闲的好处。如果每天忙得脚不沾地,难免会错失许多,连家人也没工夫去陪了。”
陶灼灼问:“说起来,我的小侄儿何时要降生啊?”
“之前请了大夫来看,估摸着正是年节的时候。”陶夭夭提到这里,有些头痛地揉了揉额角,“到时候我也未必能安心陪着他生育。今年年节时,部落那边的使臣也要一同参与年宴。原意是要让他们直接顺路带着六帝子殿下离京和亲,现下新的和亲人选还没定下来,这下还不知道应当怎么办才好。再加上……”
就算是陶灼灼,也很少听见陶夭夭有这样絮絮叨叨的时候。看大姐姐愁眉不展,她连忙打断,宽慰道:“那些都是陛下同礼部要思考的事情,大姐姐又何必多虑呢?若是越俎代庖,也不见得是什么好事。”
“……你说的是。”
陶夭夭心绪稍微稳定下来些许,便又看向陶灼灼:“不说我了。今日你可还有什么新鲜的想说与我听的?”
陶灼灼脑子里那条弯弯瞬间绕了回来,连连点头道:“是了是了,今天我确实有一件事情极想对大姐姐说。我想了一整天了,想得我头发丝儿都快变得跟雪一个颜色了!”
看着妹妹故意夸张的表情语气,陶夭夭心底一片柔软,微微颔首:“你只说便是了。”
“大姐姐,你应当也知道,钦天监人虽然不算多少,但与我‘同气连枝’的拢共也就五个人。”陶灼灼故意睁大了眼睛,露出一个神神秘秘的表情,“那大姐姐你想,举全国之力拢共才挑出我们这五六个人,那这里头肯定是卧虎藏龙人才辈出不是?”
陶夭夭听她把自己也夸了进去,不免觉得有些好笑,稍翘了翘嘴角点头:“是,你说的是。”
“所以啊,今天有一位路姐姐同我说了这样一番话——她虽然说她这话没什么意义,我却总觉得暗含什么深意似的。”
陶夭夭认真地看着妹妹表情,安静地等待着她的答案。
没有等来姐姐像平日里的景逸一样配合地说出“说了什么话”云云字句方便自己一唱一和,陶灼灼只好遗憾地自己默默说下去:“这位路姐姐忽然念叨了这么一句‘鸟择良木而栖’。”
“可有什么前因后果?”
“有的。”陶灼灼点了点头,“她先问我,咱们之前的那桩案子背后主使可是鸟氏子。”
陶夭夭到底比自家“不学无术”的妹妹多读了许多年的正经圣贤书,这样一听立时便反应过来此鸟为何鸟,眉头微微蹙了起来,却也只是道:“六帝子也应该算是鸟氏子,她所算也不算错。”
“可我总觉得还有什么不对劲。”陶灼灼忍不住继续压低了声音在陶夭夭身侧嘟囔,“大姐姐,她还说什么‘若无良木可栖,终究也只能是功败垂成抱憾终生了’云云,总让我觉得似乎还另有所指似的。”
陶夭夭沉默了一会儿,随即宽慰道:“不必再多想了,此事我自己回去琢磨琢磨。”
陶灼灼爽快地点了点头,又添了一句:“那,姐姐随时有用得到我帮忙的时候随时叫我就好了。钦天监里面日子闲得很,你看我这才就任第一天,就已经开始犯愁每天没什么事情做了。”
“你要是做不来,大理寺那头……”
“那还是不必了。”陶灼灼连连摇头表示拒绝,“我现在至少还是在做我喜欢做的事情,要让我在大理寺一天天磋磨的话还不如现在这样好呢。”
陶夭夭便也不再多言:“那你高兴就好。”想了想,她又添了一句:“你若是得了工夫,便去林景逸那里问问。他的话……不管怎么说也是六帝子的伴读,兴许多多少少能知道那么点儿事情。”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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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了姐姐的嘱托作为强有力的理由,这下子陶灼灼去林家去得就更理直气壮理所应当了。
林姨一向只有刚下朝的时候才会到自己京里的府邸上处理一下公文,这时候都快入夜了,她自然还是不在家的。林府下人对她早就见怪不怪,自然是客客气气请了她进门,任由她如入无人之境登堂入室。
林景逸虽然早上刚跟她见过面,这时候见她又过来也不觉得稀奇,只是放下手上的笔起身来迎接她,口中问道:“这又过来了?晚上是在我们家吃吗?”
陶灼灼想了想,觉得在这儿吃饭现在也没什么不好的了,于是爽快地点点头。林景逸得了这样的回应自然更是高兴,忙吩咐下人去做些陶灼灼喜欢的食物。
陶灼灼拣了个舒服的位置坐好,林景逸也跟着坐到她跟前来,帮她斟满一杯热茶,柔声问:“之前也没说,就这样突然来了,是有什么事吗?”
陶灼灼连连点头:“是啊是啊。”
林景逸却轻轻叹了口气,有些无奈道:“我就知道,你向来就这样无事不登三宝殿。要是有一日你能没什么事儿也上我家的门来,我便能更欢喜些了。”
纵然陶灼灼于风月一事上素来脑袋不算灵光,但被林景逸这样直白地点出来,自然也回过味儿来,连忙又辩解道:“我说是有事……不也是,不也是为着一定要寻一个由头才能来找景逸吗?总归是我想见景逸才来的,景逸就不要再多心了。”
林景逸听了她这话,唇角果然挑了挑,目光更加柔和下来,却故作叹息道:“好吧,我是不知道你这些话哪句真哪句假,是不是只为了哄我高兴。不过你既然这样说了,我便也只能这样信了。”
陶灼灼急得脸都要红透了,两只手在空中无意义地来回抓了抓,试图让自己的话听上去更加可信一点儿。她这副着急的作态看得人实在觉得有趣,林景逸便也软下心肠不好再捉弄她,一把将她挥舞在空中的手抓下来,沉静道:“好了好了,我知道了,刚才说那些不过是逗你玩儿。别着急。”
陶灼灼这才如释重负地长长舒了口气。
“所以呢?便是要寻个由头,到头来也是有个由头才对。”林景逸将话题拉回来,“于是你这样着急来找我,究竟是为了什么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