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着景逸向林府的方向走了几步,天上果然下起了磅礴大雨。
陶灼灼素来是个心中不记事的,别说是这种突如其来的阵雨,便是有早有预感的雨,她也还是总不记得带伞的。
但幸而景逸一向都是个心细的。
只见他不慌不忙,让身后跟着的侍从拿出伞来,亲自接过撑开遮在陶灼灼头顶,又道:“还是慢了些,你看你身上都稍微沾了点雨有些湿了。不若先去我家里换身衣服吧?”
陶灼灼低头看了看,其实只有肩膀、袖口和衣摆稍微沾了一点水痕,便摇摇头笑道:“景逸不必麻烦了。我身上也不怎么凉。而且你家里就你一个,也没个旁的姐妹,哪能有适合我穿的衣服呢?”
“既然我说了,那便是有的。而且我家这么近,你现在跑回家里还要淋好久的雨呢。”林景逸轻声道,语气还带了几分可怜巴巴的祈求,“你便来就是了,不好吗?”
陶灼灼这下也不好逆了他的意思惹他不痛快,便点点头应允下来。
西大街距离林府并不算如何远,但也不是三两步便能到的距离。不多时,这瓢泼大雨都收敛了脾气,渐渐温和下来。
陶灼灼又仰头看看天色:“好像天快放晴了?”
林景逸也向上瞥了瞥,只道:“哪会?这片乌云飘过去,后面还有一片紧跟着就要飘过来,一时半会儿晴不了的。”
嗯?
陶灼灼略有些疑惑地看了下,乌云后的天空明亮湛蓝,半点不似要携来狂风暴雨的架势。
她不免笑道:“景逸多虑了,你瞧后头那天儿,蓝汪汪的,简直比我娘最爱戴的那支蓝宝石簪子还要透亮呢。这哪里是还会下雨的样子?”
林景逸神色淡定:“你再往后头瞧。”
后头?还有什么后头?
陶灼灼几乎要踮起脚尖抻长脖子去看了,也还是连乌云的一角灰色都瞧不见。
“真的没有啊。”她不禁嘟囔道。
林景逸忽然叹了一口气:“灼灼最近太用功了。这学习固然要紧,身子却是最为关键的。若是因为熬夜点灯熬油地读书而伤了眼睛可不值当。你看,你今儿个连一片乌云都瞧不出了。”
见陶灼灼神色还有些许狐疑,他又若无其事地唤身后的侍从:“阿知,你来说,那后头是不是有一片乌云。”
阿知点头诺诺答道:“是的是的,少爷说的是。少爷眼睛利才瞧得到,只是离得未免也太远了些,难怪陶小姐半天也没看到。”
林景逸这才不慌不忙回过头来,眼中满是笑意:“不错吧?”
陶灼灼这下也不禁自我怀疑起来。
从前沈慕青都是说自己是个眼睛长锥子的,隔着八百丈开外都能瞧见景逸,现下怎么会变成这样?
难不成是成日里被自家弟弟打趣玩笑说总有一日会变成算命瞎子,这居然也要成真了?
嘶——
陶灼灼越想越后怕,下意识地揉了揉眼睛。
“别揉,仔细眼睛疼。”林景逸伸手挡了挡,直接将陶灼灼揉眼睛的那只手拉下来攥在自己手里,“兴许只是最近疲乏,好好睡一觉也就是了。等下我再让我小厨房里的下人给你炒个猪肝吃,保你以后还是清清亮亮的。”
“好啊,那就叨扰景逸了。”
“不叨扰的。”
林景逸面上笑容更甚,眼睛也亮了亮。他低着头抿嘴笑了一会儿,又道:“灼灼,你要什么时候去相国寺为陶姨请佛像呢?我也跟我娘说一声,到时候与你一起去。”
陶灼灼忽然听了这话还没反应过来,只支支吾吾道:“方才忘了,还要再请卢大哥为我算个好日子才行呢。”
“卢大哥……”林景逸轻声问,“灼灼是不是同他很熟悉?”
陶灼灼点头笑道:“当然啦,熟悉得很呢!你是不知道最开始他那矜傲样子,浑身都冰棱子似的又硬又冷。我可是好一阵低声下气,他现在才对我这样好脸色哩!”
林景逸闻言不由得皱眉:“他不过是个摆摊算卦的,有什么资格让你这个刑部尚书府的小姐低声下气?”
“哎——英雄不问出处嘛!”陶灼灼满不在乎地摆了摆手,“他有本事,自然是能者居上,有点儿脾气也是应当的。你看他今日那测字术,很是有灵感,我便做不到。于占卜这一门上,我不过是学了些皮毛,哪里敢在他面前摆谱?”
林景逸沉默下来不做声了。
陶灼灼犹无所觉,仍喜滋滋自说自话:“景逸你可不知道。想我俩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他一眼便瞧出来我是个来偷师学艺的,很是在我面前秀了一波。八字、六爻、梅花卦……看得我眼花缭乱,那手艺叫一漂亮……”
林景逸忽然打断了陶灼灼兴致勃勃的话头,闷闷问道:“灼灼很喜欢他?”
“喜欢?还可以吧。他这个人不坏。你别看他跟生人一副油盐不进的鬼样子,方才跟咱们不还是笑盈盈的吗?他就是这样的人……”
话还没说完,陶灼灼恍惚听见林景逸从鼻息间恍不可察的一声轻哼,疑惑脸抬起头来:“景逸,你方才好像在冷哼?”
林景逸偏过头:“我没有。”
陶灼灼挠了挠头。
今天也不知道是怎么了。这又是看不见乌云,又是听错了景逸的声音。总不会是到了年纪老眼昏花,一猛子扎进水里变龙虾吧?
但细想来,景逸是大家闺秀,应该也做不出来这样有失风度的事情……吧?
“下次你再去找那位‘卢大哥’的时候,记得带着我同去。”
陶灼灼犹在沉思,忽然听到景逸这样讲,眨巴眨巴眼睛:“倒也不必吧?只是算个日子而已,也要不了多少工夫,你何必还要白跑一趟呢?”
“今日也不过算个地址,也要你眼巴巴坐在那里盯那么久,谁知道算日子还要多少工夫?”林景逸反驳的有理有据,“反正总归我也要同你一起去相国寺,直接从他那儿知道个日子,也省得你还要来我家多跑一趟了。”
陶灼灼还是不想让景逸牵涉进来太多,尤其怕和知情人接触的多了一不小心便走露了风声,只好努力解释道:“嗨呀,我坐在那儿是因为……是因为……”
林景逸目光炯炯:“是因为什么?”
他这话问的很是有气势,倒把陶灼灼唬得一愣。
她后知后觉地意识到景逸仿佛……仿佛是有那么一点点生气?
但是,这没道理啊!
方才这还聊得好好的,怎么忽然就削尖了南竹脑壳变了卦呢?
但此时的情境由不得陶灼灼多想景逸这场无凭无据怒火的来源,只硬着头皮解释道:“这个嘛……这个是卢大哥说,这个,呃,对,给我娘请佛像最好是那个、阴阳调和为佳,所以咱俩一起去算才好。算日子不用阴阳调和,所以景逸你不来也行的。”
“阴阳调和?”
“对啊,不都说这个男主阳、女主阴嘛。咱们俩……”瞎话编到这儿已经没有回旋余地,陶灼灼咬咬牙继续道,“卢大哥说了,咱们俩订了婚,以后便是夫妻。所以由咱们俩一起为我娘请佛像是最合适不过的了。”
说完,她偷偷去瞧景逸的表情。只见他眉眼有着微不可查的舒展,一双漂亮凤眼再没半分凌厉,亮晶晶水汪汪盈着满满的笑意。
他又问:“那位卢大哥当真这么说?”
“当真!当真!”陶灼灼小鸡啄米式连连点头,又赶快添上其他好话,“卢大哥还说景逸你命主富贵,一定是无病无灾一生顺遂。无论想要什么都肯定能得到的。”
“那是自然。”
林景逸忽然这样小声嘀咕了一句,带着十分的自信与张扬。
陶灼灼一愣:“什么?”
林景逸微微垂下眼睑,笑着看了一眼陶灼灼,只是微笑却并不言语。
陶灼灼心下琢磨了一下,觉得他是因为自己方才有些骄矜的断言而感到惭愧害羞了,便打了个哈哈圆场道:“景逸说的是。景逸这样好,要什么没有呀?林姨就景逸一个掌上明珠,肯定也是要什么给什么的。”
她忽然又觉得自己这话好像是在暗示着什么自己同景逸订婚是为了图他们家的东西,连忙又添了一句:“自然了,以后景逸有什么想要的玩意儿,我肯定也是一样,就算拼了老命,也是要什么给什么的。”
林景逸嘴角弧度渐渐勾起:“此话当真?”
“当然啦,千真万确!”
陶灼灼笑着点头允诺,忽然觉得被景逸攥着的手被握得更紧,心知他内心有些感动,连忙好好地回握住。又觉得在大庭广众下有点儿不好意思,摸摸鼻子道:“不过,我不如林姨。怕是总给不了景逸最好的,还要请景逸担待了。”
“没关系。”
嗯,景逸不愧是宰相家里的儿子,也是个肚子里能撑船的大气人儿!
林景逸轻轻摩挲着陶灼灼的手,目光幽深沉静。
没关系。
他林景逸想要的东西,从来都是自己去争的。
包括……
他视线游离到陶灼灼脸上。少女面容带着天真烂漫的活泼笑意,介于成熟与青涩之间的懵懵懂懂。
故作姿态也好,拈酸吃醋也罢。反正他林景逸总是放得下身段来的。
无论她有怎样的心事……
不着急,慢慢来。
今天发生了一点事情,心情很难过。
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祝愿每一个看文的小可爱都能快快乐乐地享受自己的人生。
我爱你们。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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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第 13 章